露水之緣,無痕情事

婚姻 雞湯 文藝美學家 2017-04-04

露水之緣,無痕情事

如果繼懷再早來一步,他能看到的,定是幽美因吞食過量的安定,而永遠無法閉上的眼眸。

那雙美麗的眼睛,停止了所有的情感洩露,一如死魚般的呆滯和蒼茫。

隔著那床覆在幽美身上的白麻布,他總算明瞭:這段情事,似水湮滅,風過也無痕。

——引言

我們這幫喜歡寫作的人,用手中的筆,玩轉了所有的風花雪月。讓愛過的人,稀噓不已;在愛的人,百轉愁腸;未曾愛過的人,笑看風月。

這世間的愛,縱有萬種風情,教我們這些身陷紅塵之人,又怎能一一唱盡。

到底是誰在玩弄愛情,或是愛情使終在玩弄我們。誰又能聰明的告訴我。

在我去參加幽美出殯儀式的那天,江南一片好風景,該綠的都綠了,該紅的也在努力苞脹著。總之是萬物多情,一派詳和。

我們就在這麼個大好時節,去為幽美送行。如果幽美知道,老天在她赴黃泉的路上,還讓天地如此愉悅,一定心生怨恨。幽美就是個如此霸道且任性的女人。

一路上,眾好友皆不語。無視兩畔美景,一律表現哀然。心想,幽美屍骨未寒,也該欣慰,畢竟大家都是在誠心的悼念她的。哪怕當初,這些人與幽美的交情只是泛泛而已。

幽美與我是同在一家報社做編輯。從性格上來看,我們也是同屬那種落拓的女子,骨子裡不羈的情懷,足可以燃燒一整個世紀。我們曾經笑稱自己,我們才是真正的女人。為了愛為了生活,我們都可以玩兒命的去放任,哪怕最後傷痕累累。只有真正的女人才敢以在愛情裡肆意,只有真正的女人才膽敢在生活裡以女人的身份去張狂。

對於幽美,我還是比較欣賞的。在這個到處泛假的年代裡,真性情的女子,畢竟不多見。雖然我們性情相似,可是在實際中,幽美是比我更勝一籌的。她是個勇敢的實幹家,而我還處於向她瞻仰的地步。我後來分析來分析去,覺得,我們在主觀上是一致的。這是我們能走到一起的原因。在客觀上,我們還不盡相同,她熱情如火,我就比較冷淡。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們繼續在一起抽菸、喝酒,或與男人遊戲。

幽美說,她第一眼看到繼懷就想讓他把她要了去。

我笑罵她,你是那個伊甸園偷吃禁果的女人的轉世。幽美不置可否的笑笑。

繼懷是我們報社的專欄作者。他寫得一手好字,好詩,更要命的是,他長的一張好面。只要是女人都會忍不住多瞧兩眼,是男的則會不自覺的在他面前聲音下調幾個度。他用老天賦予的他的俊面孔與後天滿溢的才情,征服了我們所有的人。他是這般極致的男人。既然如此,女人們愛上他,男人們羨慕他,也是自然之事。

說實話,我在見到繼懷的時候,也確被他吸引。可是我沒有像幽美那樣熱烈。我唯一的優點,就是很清楚的知道,跟哪樣的男人遊戲我會勝券在握,跟哪樣的男人玩我會輸的沒有一點尊嚴。我從不去幹太傻的威及到自己的事。所以,在繼懷面前,我一如繼往的冷情與通達。這個如畫般的男人,終究只能拿來當做風景觀望。

幽美開始與繼懷搭訕。幽美是個懂得如何讓自己更加漂亮,更加有魅力的女人。幽美嫵媚的像只漂亮的蝶,她帶著無盡的慾望與渴求在繼懷身邊打轉。她認為只要自己想得到的男人,就一定可以得到。她是如此自信。她說,世間不對她動心的,除開自己不想誘惑的,要麼就只有一條……

哪條?!我曾不著道的問她。

她晒笑。過後,飛動她那漂亮的鳳眼告訴我:性無能者。

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幽美真的能俘虜繼懷。真的,我一向如此直白。幽美輕拍我的臉,笑著說,寶貝,你應該相信我。

一個自信滿滿的女人,一個讓人矚目的男人。這是上蒼在紅塵中的一個怎麼樣的安排。這次我沒有像以前一樣聽信幽美的話與她一起加入遊戲,我說我不夠資本,幽美頭一回嘲笑了我。

一個帶著本能慾望的美麗蝴蝶就要飛撲那束耀眼的烈火之中。

輕盈的美麗會駐留多久,或是一起熔化。不管怎樣,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場遊戲的結果,應該不會是場神話,它一定會以一個真實的面象,來呈現出的。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最後的結果,只是一場無慰的自我幻滅。

正如幽美所料,一切進展沒有一點磕絆。他們在江邊看月,花園賞花,山間嬉戲,最後到床上風華。

那麼順利,是那麼的順利。幽美洋洋自得。不無炫耀。

繼懷在那個時期的詩作,也改變一貫的堅硬筆調,融入了很多意象性且柔和的東西,這使他的整個作品,看起來,比以前更添了隨想性。有時,在看到繼懷的詩時,我就不盡在想,這個看似平靜溫和的男人,被燃起激情的時候,究竟是哪般模樣。心裡沒來由的悵然。

在與幽美偶然聚會的時間裡,我總不能與她像以前一樣吃喝玩鬧。她完全沉浸在了名副其實的“雪月風花”當中。幽美用極端的帶有一點迫切的語言告訴我,你一定要聽我說,知道嗎,與他在一起,真的有很多新鮮好玩的體驗。我注意到她的臉上泛著少女般的嬌羞,如此珍貴的表情,這是我跟幽美在一起,從來都未見過的。

她戀愛了。她愛上了繼懷。那個無心俊秀讓所有女人為之心動的男人。

當一場遊戲,滲入了真實的感情,不知這場遊戲會在最後打出一個怎樣的字幕。

在冬末,確切的說,是快要臨近春節的時候,幽美要繼懷與她一起回自己的老家。繼懷不從。他說,他難得回去看望父母一次,不能不回去。幽美眨巴著眼睛說笑呵呵地說,傻樣兒,那我要與你一起去,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知道我已經離不開你。

繼懷沒有多說一句。良久,點點頭。

幽美太高興了。她在想像著自己與繼懷一起,去看望他的父母時的場面。她要以一個準兒媳的身份向他的父母介紹自己。

當幽美向我辭行的那天,我對她溫暖的笑著,眼裡掩不住對她的羨慕。心嘆,幽美到底也是上蒼的寵幸啊。擁有愛情的女人,是多麼的幸福。

在那整個冬天裡,我的破屋神經質的漏風,且暖氣也被停了。我知道這是房主對我的懲罰,拖欠兩個月的房租,就得停暖氣,達到三個月,我就可以卷席出門了。我不著急,我手頭上的錢,盡我樂意怎麼花就怎麼花。反正最後,幽美那個女人是會救我的,她不會見死不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況且她以前的那些個稿子,絕大多數也是我幫她完成的。這樣想,心裡就無比的安心了。

那時一直沒有她的消息。幸福的女人一般只要與愛無關的東西或人,都會來個徹底忘記。我在我的小屋裡無所事事,整天看書,要不就喝些葡萄乾紅。

我在等著幽美回來,要麼給我一張大紅請諫,要麼請我出去好好玩玩。

在正月裡的第五天,幽美回來了。她疲憊的敲著我的門,神情蒼白。

我不知該說什麼,我一無所知,也就喪失了發問的權利。

原來……原來……

原來什麼?

他有老婆!

是鄉村的那種煤灼之言,父母之命吧。

是。

幽美,重要的是……他愛的是你啊。你以前不也說過,婚姻只是可以肆意囚禁人的監獄嗎。

愛?!

她的眼神愴然,美麗的鳳眼不再風波流轉,百媚嬌生。裡面的哀怨厚重的如一堵城牆,無法穿透。

幽美這回是被愛傷了,真真切切的傷了。我一時興致寡然。只得埋頭去翻弄手中的文集。

在一個適宜的時間,幽美約了我。我記起那天是正月十六,農曆的元宵節。

我是個不太會說話的人,一般對自己所說的話沒把握,就寧願不說出來,省得末了兒自己又去揪心揪肺的後悔。

幽美像以往一樣,化了濃豔的妝。指間夾著駱駝牌香菸。我很奇怪她會抽這麼個牌子,因為她一直不喜歡抽它。

你過得怎麼樣?想來,我們也有好些日子沒有泡在一起了。

我?我麼,就那樣。

與那個小學教師怎麼樣了?我奇怪幽美會好心情的問起我來。

怎麼樣?還能怎麼樣。那是頭十足的呆驢。說完自己忍不住大笑起來。我看見幽美也扯了扯嘴角算是笑笑。

是啊,男人都不是個東西!幽美憑空啐了一口。

不是東西?那是什麼。我傻氣又上來了。

是驢啊!哈哈哈——不是你說你的小學教師是頭驢嗎。

幽美大笑,沒有遮攔的。笑得花枝亂顫。直到最後的笑容僵硬。

知道嗎?就算他會離婚,他也不會娶我的。

我沒有插嘴。

他喜歡我,他只說他喜歡我!他說與我在一起,能挑起激情,能有寫作的靈感。哈!很可笑是不是。我不知道,我竟然是扮演了這麼個角色。就像是脫衣女郎,脫光了讓那些坐客欣賞,給他們以最美的感觀刺激。

可是——

可是,我連脫衣女就不如。至少我付出了比我身體更為可貴的東西。感情,那是感情!他是個連感情都沒有的人。

哈!在他心裡,我竟然比不上一個小農婦。可笑的可憐啊!

你是不是要笑我了?!笑吧。

我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我這輩子算是得不到他的愛了。他讓我的驕傲屍骨未存……

我已經不敢直視幽美因憤怒而焦灼的眼睛。

我低頭看著她面前的紅酒。

驀地。一滴透明的液體落入了酒杯中,很快的融入到鮮豔的紅酒裡。

我仍然不敢抬頭。那是幽美的淚。她曾是那麼地驕傲。

我低聲對幽美說:其實,或者也許。這個世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愛情……

後來,我就很少看到幽美,也從來沒有看到過繼懷。可能繼懷,怎麼也想不到,一個混跡情愛的女人,也會付出真實的感情,而且對像是他。

我能理解繼懷,就像能理解幽美,為什麼會選擇在一個春日將來的時節,選擇吞下一袋安定。告別所有。

這也只有幽美能做出來。

她始終認為,她有任何權力去選擇快樂或者痛苦。可是選擇與強求卻又是兩回事啊。就好比,愛情與生死。前者你不能強求,而後者你卻可以選擇。

在送完幽美的時候。我又回到了我們常去的那間酒吧。我在我對面的空桌前,也倒了一杯紅酒。我感覺此刻幽美的魂魄就佇在我的面前。

眼神還是那麼虛無的張望著。漂亮的鳳眼大大的瞪著,沒有合攏,而且永遠也合攏不上了。她是在等待在一個人的出現,她是帶著遺憾走的。

上蒼太寵幸她了,急急的拉她迴天堂。

以至繼懷後來看到的,不再是那隻美麗熱情的蝴蝶,而一隻蛻了皮的飛蛾。一隻奮不顧身撲火而亡的飛蛾。

死亡,帶走了一切。

生的人還在活著,死的人也已被深埋黃土之下。

生死的相隔,解決了世間一切的愛恨情仇。風再起的時候,也不能再刮跑這段愛恨。這豈不是無痕情事?

是啊,無痕。

好一個無痕……


(寫於2003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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