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南昌人著迷的“兩室一廳”,是一種怎樣的味道

在國人(尤其北方人)的待客之道里,下館子吃飯,是須得有所謂硬菜上桌的。這道硬菜,多為大葷,要麼食材考究,要麼做功繁複,總而言之是一般普通人家做不出來的美饌,呈上桌來,方顯出請客的誠意。即便今時今日請客不再那麼常見,就是朋友間的聚餐,也得指著這道硬菜作為一頓飯的主題與核心。

然而,這樣的硬菜文化,對於我這樣的南方人而言,很多時候是一片茫然的。

我長於南昌,贛菜多年來聲名不彰,以至於來到北京以後,有朋友問我贛菜的代表菜式是什麼,居然都難以回答。後來一想,這也難怪,以前在南昌我吃過的館子,似乎做的都是家常菜。無論是宴客,還是朋友小聚,點的多是辣椒炒肉、藜蒿臘肉、炒油菜梗、空心菜梗這樣最尋常不過的家常小炒。當然也不免會添幾樣平日家裡不做的硬菜(比如粉蒸肉),但卻往往是作為點綴,真正動筷子最勤的那些,還是蔬菜和切成絲的肉類搭配而成的各種“花葷”。重油重辣的各種葷素搭配,也成了不少人眼裡贛菜最典型的特徵。

讓南昌人著迷的“兩室一廳”,是一種怎樣的味道

▲ 家常炒空心菜梗。圖/網絡

這樣的習慣,讓南昌很難有什麼廚藝突出拔尖的大飯館,而是一派蒼蠅小館遍地開花的景象。多年來,南昌本地人最喜歡的,也就是這種樸素親切的蒼蠅小館,南昌人還給起了個特別貼切的名稱——“兩室一廳”。

所謂“兩室一廳”,並非我們熟知的房屋結構,而是指把很多位於一樓的民居改造而成的這類蒼蠅小館。由於舊式民居最常見的結構就是兩室一廳,所以便用這個名稱來泛指此類專做家常菜的小飯館。

讓南昌人著迷的“兩室一廳”,是一種怎樣的味道

▲ 南昌羊子巷的一家兩室一廳,頗為知名。圖/dianping.com

“兩室一廳”大多其貌不揚,門臉粗糙,裝修簡陋,桌椅也極簡單,摺疊桌,塑料椅,和路邊排擋無異。大多位於人流密集的居民小區,把一樓的廳室打通改造一番,便可開門迎客。有些生意興旺的,就從最初的“兩室一廳”漸漸變成了“四室兩廳”、“六室三廳”,無非是把店面附近其它的民居也一併租了下來,拓寬原本狹窄的營業面積。也有不少開在馬路邊更大一點的門臉,但由於氣質相同,也都被納入“兩室一廳”的範疇。

“兩室一廳”往往沒有菜單,客人來了,都是去廚房看菜點菜。凡有的菜,皆可按客人的要求,以家常的做法來做。如若客人沒有特別要求,就按館子最擅長的方式來處理。食材始終是那些菜場裡常見的食材,味道卻是千般變幻莫測的味道。

後來去了北京,回南昌的次數越來越少,但每每回去問朋友推薦館子,被安利最多的,始終是“兩室一廳”。

可惜“兩室一廳”大多難做長久,這兩三年紅火,過幾年便悄悄消失不見。食客的口味變換越來越快,如果沒有傲視同行的手藝,過不多時恐怕也就被人模仿剽竊超過了去。

這些年在國內四處遊玩的經歷,發現湖南也多是此類其貌不彰的小飯館,就連在北京常去的一些湘菜館,大抵也屬於此類。贛菜的做法,本來就接近湘菜,以炒和燒這兩大做法為根本,食材都談不上稀奇和珍貴,講究的是調味和搭配的變化與創新。

讓南昌人著迷的“兩室一廳”,是一種怎樣的味道

▲ 辣椒炒肉,是典型的贛菜。圖/西夏

江西和湖南都愛把這類飯館叫做“土菜館”,一個“土”字深得其真髓。越是家常不起眼,越是來這裡的客人尋覓的獨特滋味。

我時常覺得,愛去這類土菜館吃飯的人,大概很多時候吃的也並不是那裡的味道,而是那裡的氣氛。這種館子當然談不上什麼裝修與環境優雅,然而那種和自家無異的氣氛,搭配上那些家常小炒,就天然讓人覺得親切與放鬆。

小地方的普通人,大多並沒有太多宴客的需要,無非是饞蟲上來了約上三五好友,小酌敘舊,天南地北的牛皮可以大聲吹出去,飯後無人記得。“兩室一廳”讓人沉浸其中的,正是這個氣氛。倘若換了一家正襟危坐的高級餐廳,有些話便不適合說,有些人也就不再適合請,全然是另一種意思了。

所以,“兩室一廳”這樣的土菜小館的興盛與發達,大抵也是一個地方民間飲食文化的象徵。在那裡綿綿不絕的煙火氣,是市井巷陌的寒暄,是不分彼此的熱鬧。每天流連於“兩室一廳”的人們,是真的把那裡當作平日裡和好友隨便吃個便飯的自家飯廳。

像北京這樣的巨型城市裡,那些裝修精緻的網紅餐廳負載的更多社交意義,早已遠遠超出了“兩室一廳”們的理解範疇。北京沒有讓我徘徊不忘的“兩室一廳”,也沒有那些隨叫隨到一起去吃“兩室一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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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時間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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