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南方人和北方人最大的區別,實際上就隱藏在火鍋蘸料裡。

重慶人喜歡麻油加蒜泥,廣東人只需一盤清爽醬油,潮汕人偏愛沙茶小料……但到了北方,在那碗濃稠醇厚的麻醬麵前,一切配料都會化作“浮雲”。】

北京人對麻醬的執念

要說北方人對麻醬的執念,北京人當屬第一。

火鍋蘸料,只是麻醬美食的冰山一角。對北京人而言,一盤麻醬,可以從早吃到晚,從春吃到冬。甭管是涼菜小炒還是麵皮豆腐,配盤芝麻醬,蘸就得了。夏天的小飯館裡,總是可以聞見芝麻醬的香味。

《吃貨辭典》的作者崔岱遠在紀實片《記憶》中,用一口京腔,向觀眾們細數了北京夏天的記憶:

“為什麼說北京人夏天離不開芝麻醬呢?您看啊,一到夏天,你說這芝麻醬涼麵離不開芝麻醬吧?芝麻醬涼粉離不開芝麻醬吧?芝麻醬拍黃瓜離不開芝麻醬吧?芝麻醬拌茄泥離不開芝麻醬吧?總之,離不開芝麻醬。”到了冬天,麻醬就是銅鍋涮肉的最好伴侶。

“麻醬蘸一切”並非現代人的獨創,早在乾隆年間,麻醬就備受推崇。相傳乾隆出門遊玩時,一家小酒館老闆的一道麻醬拌白菜葉,讓乾隆大飽口福。自此,這道簡單實惠,看起來甚至有些其貌不揚的菜餚,有了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乾隆白菜。

在北京,用麻醬裹上過水的涼麵,切點黃瓜絲再淋上蒜汁、芥末油和醋,攪拌均勻一口吃下去,比開空調吃西瓜都舒坦。

加了麻醬的麻辣燙也是一絕。土豆、白菜、杏鮑菇、豆芽、丸子、方便麵……下鍋煮熟,加一份麻醬。麻醬的醇香中和了辣椒的刺激,提鮮又增味。

不僅如此,樂於發明創造的北京人,還把麻醬從簡單的配菜蘸料昇華為甜品的原材料:威化餅乾這一普通且常見的休閒食品,加入麻醬後,原本單薄的甜中多了一絲厚重。

簡簡單單一張“北京芝麻醬糖餅”,被網友戲稱為“中華邪惡食物第一名”:料足味正的麻醬卷在餅裡,配上紅糖,外表焦脆,內裡軟糯,一口咬下去,滿口酥脆甜香。

其實,芝麻醬並不止是北京人的記憶。東北麻辣拌、武漢熱乾麵、沙縣餛飩麻醬拌、大連麻醬燜子,西安麻醬涼皮……都是當地人的“心頭好”。

吃麻醬的講究不少

北京人對麻醬的“敬重”,還體現在對麻醬的精挑細選上。

麻醬好不好吃,要先看正不正宗。而要看麻醬正不正宗,就要多方位進行考察,講究、細緻程度完全不亞於喝紅酒要從如何選杯子開始。

看似粗獷的一缸麻醬,需要先經歷過篩、洗淨、炒制、風淨和研磨等層層工序。

過篩是為了挑選成熟飽滿的芝麻;洗淨浸泡才能去除身上的浮塵,順便把空皮和秕粒踢出隊伍;不斷地翻攪烘焙可以使內裡水分揮發,保證芝麻香醇又沒有糊味;風淨揚煙能夠避免芝麻團成團,使得芝麻在久經研磨後口感更好。

要挑選一份“至尊麻醬”,須牢記:一看,二聞,三舀,四嘗。

一份正宗的芝麻醬顏色應當介於棕褐和棕黃之中,細膩的醬面上須得泛著微微光澤。如果一份芝麻醬是淺棕色時,它可能就是和花生醬兌出來的“二八醬”,也有可能是添加了其他油料作物的“摻假芝麻醬”。

俗話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酒香裡的吡嗪類和呋喃類化合物在麻醬香中也同樣存在。一份正宗的芝麻醬常常不用攪動就能“香飄十里”,聞起來能令人產生一種飽腹感。

麻醬的濃稠度也決定了它的品質,用勺子舀一下,便知好壞。好的麻醬,會讓人感到一種黏滯的阻力,但不會過於“乾硬”。正宗麻醬帶給人的定是一種綿厚悠長的感官體驗:質地細膩,略苦又自帶回甘屬性。

吃火鍋時,手動“澥麻醬”也是一道非常重要的工序。即把麻醬由略苦黏稠變得香醇潤滑的動作和過程。

將火鍋的湯汁或是水、香油分批次地加進麻醬裡,順著一個方向不停地攪動,就能得到一份澥完的麻醬。

從醬水分離到醬水交融既是一項需要手勁兒的技術活,也是一個享受等待的過程。一邊澥著麻醬,隨手往碗裡添加適口的調料,一邊看著鍋邊的紅肉與青翠時蔬,期待著入口後的滿足與舒適。

北方人的一種情結

然而近年來,各種地方菜的風靡讓麻醬的地位搖搖欲墜。

川渝火鍋來勢洶洶,老北京銅鍋涮肉的清水蔥姜鍋底在它面前就略顯單調。麻醬、腐乳、韭菜花的“老三樣”搭配也漸漸被各種網紅油碟所取代。但麻醬在更多人心目中的地位,並不只是佐料那麼簡單。

滿足口腹之慾以外,它也是故鄉和家的味道。

有人回憶:“小時候全家團圓,熱鬧歡喜地擺上一頓火鍋,孩子們會舉著麻醬碗去夠桌上的韭菜花,眼巴巴等著大人把腐乳分到自己的碗裡。麻醬不僅僅是美味的調料,它更是那根串聯著幼時與家鄉點滴回憶的線。”

對於很多老人來說,吃麻醬更是一種習慣。

老舍在其文章中提到,“你知道,芝麻醬是最能補肚子的!”一碗稀飯、一碟寡淡的青菜,配上麻醬之後都顯得分量十足,光是看著就有了滿足感。

在食物、資源匱乏的時期,麻醬以高熱量、高出油率,作為一種“經濟實用”的副食品,迅速霸佔了許多北方人的餐桌。當時物以稀為貴,人們舍不捨得吃麻醬,一度成為衡量生活質量的標準之一。

齊如山在《華北的農村》裡講過去的“闊生活”:“鄉間只切片加鹽、蒜冷拌,若再加醋及芝麻醬,那就是闊的吃法了。”餐桌上一道簡單的小菜,若是能配上醋和麻醬,就是頂闊氣豪邁的吃法,足以顯示生活的優渥。

馬未都在《圓桌派》提起當年吃麻醬的感覺時,也是一臉辛酸:“吃火鍋佐料裡最重要的是麻醬吧?一戶一人一月一兩麻醬,那麻醬那都香啊!”

汪曾祺在《老舍先生》裡談起往事:“有一年北京芝麻醬缺貨,麻醬拌麵用黃豆醬替一下還說得過去,麻醬燒餅總不能用大醬代替。”

老舍當時是北京市人民代表,他的提案就是“北京人夏天離不開芝麻醬,希望解決芝麻醬的供應問題”。越是稀少緊張,吃到一口麻醬的滋味越是永生難忘。

歲月變遷,在如今這個物質充裕的年代,人們可能很難想象祖輩們對一小勺麻醬的珍惜。但製造麻醬的傳統工藝、淋上麻醬的佳餚卻代代相傳。

不僅僅是吃麻醬,去路邊的副食店打麻醬,也是衚衕裡帶著煙火氣的溫馨日常。在最後一家“國營副食店”裡,老街坊們仍然會端著碗讓店員打幾兩麻醬回去拌菜。

這口麻醬的味道,在一代代人那裡蛻變成他們各自的“獨家記憶”。只要這一口家常味還在,無論天南海北,家,都彷彿近在咫尺。

(來源:十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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