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後的傍晚，大地上的潮氣與鄉間的炊煙，匯合成輕霧，朦朧著昏暗的遠山和村莊。
往日腳下漫漫的黃沙，被一場冷冷的秋雨打上了封條，下了山，過一條馬路，便恍然兩重天。雖然，秋風讓草和樹的顏色已經破敗，但依然是滿目的希望和暖意。一家挨著一家的小院，每個小院裡都會有一個園子，棗樹、蘋果樹、梨樹……房簷下，晾晒著紅紅的辣椒，金黃的玉米棒子……帶著圍裙的農婦出出進進，隔壁的院子裡便傳來女人喚家人吃飯的聲音，清脆得像咬了一顆成熟的棗子……一個匆匆忙忙的身影擦過，一大碗酸菜飄進了鄰家，小路上，便傳來棗子落了一地的聲音……
有幾個孩子在玩耍，圓圓的臉蛋，胖胖的小手，我就一直專注地看著她們，似乎她們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有我女兒的影子。於是，在此起彼伏的喊叫和笑聲中，我走過了六年的光陰，六年裡，女兒從咿呀學語到現在自由地唱大聲地說笑開心地舞蹈……似乎在頃刻間，一切都沉寂了下來，天黑透了，一直黑到了泥土的深處……我才看到，我也已經被黑暗吞噬了……
鄉間的小路，崎嶇不平，但很溫馨，畢竟人也如同一株草一朵花兒，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從泥土中生長起來的，踏在溫軟的泥土上，心裡平坦了許多。有時候，感覺自己一直都不願望朝前走，而是一步三回首，總是望著過去的那些事兒。鄉間小路邊忽閃的燈光，如夢如幻，我似乎看到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小院，扎著小辮的女兒蹲在園子裡，拿著小鏟子認真種著自己喜歡的花花草草，她的身邊，是和睦相處的小狗小貓小兔兒……我做好了一桌飯，擺在院子中央的小桌上，然後，輕輕走到女兒身後，幸福地看著女兒那雙擺弄泥土和種子的小手……坐在院子的棗樹下，靜靜地聽棗子落地的聲音，看流星劃破夜空的無聲……相信如盤的月兒，也會掛在樹枝上，遲遲不願意離去，它和我一樣，喜歡看著女兒在我懷裡睡著的樣子……
幾十年前，我走出鄉間的小路時，慶幸自己終於不再是農人了，不用再擺弄土地了，我可以衣著光鮮地走在潔淨的柏油馬路上，可以風光無限地在城市的樓宇間自由自在穿行……可幾十年後，我走累了，才憶起了那條遺忘的鄉間小路，這是一條我從來沒有走過的小路，但小路上，卻有著昔日的碎片……
在這個漆黑的夜裡，我順著昔年的腳印，一路拾荒慢行，我那破舊的袋囊裡，盡是可以讓我休憩的閃亮記憶……（2009年10月11日於中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