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湘春。本文原發時間：2008年1月29日/原標題：淡遠的肉香
來源：樂亭故鄉人網站|博客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和本文無關
作者：耿湘春。本文原發時間：2008年1月29日/原標題：淡遠的肉香
來源：樂亭故鄉人網站|博客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和本文無關
因為喜歡吃肉，一年之中我最喜歡冬天嚮往冬天。
小時候，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養豬。到了冬天，便不斷有人上門“送肉”。說是送肉其實就是賣。鄉里鄉親的誰也不會駁誰的面子，送來就收下，收下就掏錢。肉送得多，錢也給得實惠，沒有討價還價，沒有過多的客氣和客套，淳樸的鄉風，讓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沒有太多的距離。
小時候最快樂的日子，就是有人“送肉”來。而且媽媽燉的肉特別好吃，又軟又香肥而不膩。有時候，我便想，是不是因為媽媽燉的肉好吃，我才開始愛吃肉喜歡吃肉？我吃肉時幾乎是狼吞虎嚥，用媽媽的話說就是吃著碗裡的看著盆裡的吃著盆裡的看著鍋裡。妹妹的性情和媽媽相近，嫻靜而溫柔。吃肉時只是撿幾塊瘦肉，細細地嚼慢慢地咽。有時候，妹妹會挑了大塊的肉放進媽媽和爸爸碗裡。爸爸便笑著說，還是小閨女會疼人。我不服氣地邊吃邊大叫：那是因為妹妹不喜歡吃肉！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羞愧只是一瞬間的閃念，肉香的誘惑讓我又一次舉筷伸向了最大最肥的那塊。
逢年過節或兩個舅舅家殺了豬或者也是有人“送肉”。妗子便會叫媽媽帶我和妹妹去吃肉。媽媽和兩個妗子相處得親如姐妹，這種愛便延伸到了我的身上。妗子知道我愛吃肉，每次都單獨盛一碗肉放在我面前，一碗肉，我一會兒就風捲殘雲般吃光。妗子便會再給我盛一碗，每次都讓我吃得盡興而歸。只是妗子總有些擔心，一個女孩子這麼能吃肉，長大了會不會太胖？
有一年，家中來了一位客人，是爸爸初中時的同學，碰巧姑姑和姑父也來了。鄉村風俗招待客人最高級別就是豬肉燉粉條。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一時興起。爸爸、姑父和同學竟然比賽起吃肉來！三個人你一塊我一塊，你一盅我一杯，吃得不亦樂乎喝得不亦樂乎，再加上我這個喜歡吃肉的孩子，媽媽和姑姑剛開始是用碗盛肉，後來乾脆用盆把鍋裡的肉全端了上來！最後，姑父和同學輸給了爸爸。那位同學用手撫摸著吃得滾圓的肚子對我說，侄女，上學時，我們班你爸年齡最小，學習最好！沒想到我們學習成績比不過他，吃肉也比不過他，而且是虎父無犬女！
我便低著頭笑，臉紅紅的，神情訕訕的，心裡想，如果是學習成績虎父無犬女多好，偏偏是吃肉！
其實，小時候喜歡吃肉也是因為家境的貧寒。那個年代一年之中吃肉的日子是屈指可數的。即使現在生活逐漸富裕，過日子精打細算的農家也不是隨便就去買幾斤肉來吃的。所以吃肉對我依然有著很大的誘惑！
這幾年，隨著養殖業的興起，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養起了貉子和狐狸。每年二十四節氣中的小雪、大雪前後是剝貉子皮狐狸皮的最佳時節。剝了皮的貉子和狐狸，人們習慣性地叫做“肉蛋”，燉了比豬羊肉要好，被戲稱為“山珍”，很是俏銷。我家不養貉子和狐狸，但爸爸媽媽在村裡人緣好，不斷地有人給送來一兩隻剝了皮的“肉蛋”。這就是鄉村裡最樸素的情感，再貴的東西也要送街坊鄰居嚐了鮮兒後再賣，淳樸的村風在一菜一蔬之中，猶如土地般慷慨和樸素。
貉子肉和狐狸肉雖然好吃，但是因為它們身上有一種騷味，燉得不好，便有一種異味很難吃。但媽媽燉肉的手藝很高，烀出來的貉子肉狐狸肉軟軟香香，沒有一點異味，有一種獨特的肉香。每年一過小雪、大雪。這種獨特的肉香在我家會一直持續到過年，也是讓我最快樂的日子——天天有肉吃啊！
我懷孕那年，媽媽做我的思想工作：人們都說兔子三瓣嘴，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也是三瓣嘴。貉子和狐狸的嘴和兔子差不多，你就別吃“肉蛋”了。我給你燉豬肉。我便笑，豬還長鼻子大耳朵呢！媽媽也笑，耳大有福！偏偏那年豬流行“爛蹄”病，媽媽怕買到病豬影響肚子裡的寶貝外甥，乾脆豬肉也不讓我吃了。不讓吃肉，媽媽便給我買魚，可我吃了魚就吐，吐得昏天黑地。大概是兒子在肚子裡也聞到了肉香在表示抗議。媽媽便殺雞殺鴨子燉給我吃。但是雞肉鴨肉的香是草木的香是肉香中的淡香，吃著總覺得有些小家子氣，沒有大塊吃肉大塊啃貉子腿的那種豪爽之氣。嘴裡便嘮叨，雞還尖嘴鴨子還扁嘴呢。尤其是看著爸爸一個人啃著貉子腿吃著狐狸肉美滋滋地喝酒，聞著那熟悉的肉香卻不能入口，我的口水幾乎流成了長江和黃河！還是妹妹最懂我，每次回家都會給我買一塊狗肉。據說吃狗肉生孩子快，所以媽媽從來沒表示過反對。咬著大塊的狗肉，我重又體驗到大塊吃肉的豪爽氣派，一邊吃一邊心中偷樂，狗和貉子狐狸其實是一樣的，只不過個頭大了些。吃了許多狗肉，我生孩子時卻做了剖腹產，母子倆九死一生逃下了手術檯。所以，人，無論做什麼都不要盲從，而應該相信科學。可是，這份母愛的盲從又有誰會抗拒呢？
沒想到兒子出生後和我一樣愛吃肉，他五、六個月大的時候，我正給他餵奶，爸爸夾了一小塊肥肉逗他，他一把抓過肉塞進嘴裡“有滋有味”地嚼起來，奶香抵不過肉香，我強烈地預感到，我和爸爸多了一個吃肉的競爭對手！
果然，兒子吃起肉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每當媽媽燉肉或烀貉子肉和狐狸肉，他便守在鍋邊不停地問：“姥姥，肉熟了沒有啊？我饞了，我太饞了！”最喜歡看兒子用手舉著一隻肥肥的貉子腿搖頭晃腦狼吞虎嚥吃得滿手滿臉都是油的模樣，讓我彷彿回到自己童年吃肉時的快樂時光。
當我寫這些文字的時候，爸爸正和二伯家的兩個哥哥喝酒，下酒菜是我烀的貉子肉，兒子一邊啃貉子腿一邊問哥：“舅，你說我媽烀的貉子肉好吃嗎？”
哥回答：“好吃，你媽烀的貉子肉最好吃。”
“可我覺得沒有我姥姥烀得好吃。”兒子又說。
雖然我烀的貉子肉也是又軟又香，卻沒有媽媽烀出來的那種肉香，或許那就是母愛的味道吧。所以，雖然到了每年我最嚮往的時節，我對吃肉卻失去了興趣，沒有了母愛的肉香，對我已經沒有了吸引力！
從這個失去母愛的冬天開始，喜歡吃肉，對我已是太過遙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