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癱不愈尋經方

面神經麻痺這個導致歪嘴斜眼的毛病是司空見慣的,很常見。傳統稱之為面風,也中風之一種,是為外風。

傳統認為本病之發乃正氣不足,脈絡空虛,風邪趁機侵襲, 致使面部三陽經氣阻滯不通,經脈失養,一側面部肌肉弛緩,受對側牽拉而成。誠如《金匱》所言“或左或右,邪氣反緩,正氣即急,正氣引邪,喎僻不遂”,這個邪氣即指的是病患一側,正氣即指的是正常一側,正邪也相對而言。

現在我們知道面部歪斜有中樞性和周圍性之分,在仲景時代好像分的還不是太清楚,說“寸口脈 浮而緊,緊則為寒,浮則為虛,寒虛相搏,邪在皮膚,絡脈空虛,賊邪不瀉”,這個就應該是指的周圍神經的病變所導致的了。那麼它的表現除了口眼歪斜之外還有啥呢?“邪在於絡”因而“肌膚不仁”就是病者的自我感覺。這和“邪在於經,即重不勝,邪入於府,即不識人,邪入於髒,舌即難言,口吐涎”的腦血管病變是有 區別的,所以單純的面神經麻痺應該是絡脈的病變。在《金匱》中這個問題的治法仲景沒有明白寫出。

後世對此病之治多以祛風化痰、化瘀通絡為法,外有六經形證者,桂枝、麻黃、葛根、麻附細辛、小續命諸湯都可選用。

牽正散是個效方,可以加入應證湯方中。因病變部位有見於少陽經脈,故小柴胡也為常用方。

我所在的醫院旁邊菜市場裡有個湖北通城的釀酒老闆,一日喝高了醉臥當風,醒來喝水發現嘴不聽使喚了,包不住 水,右邊的半邊臉被左邊半邊臉拉歪了,右眼也閉不住,這下可慌了,找醫生又是扎針吃藥,又是糊鱔魚血,搞了半個多月,就是不見療效。聽別人說市場旁邊有個老中醫看病很好,就找到父親,恰好我也在父親的診所裡。

診脈浮數,舌歪苔薄黃,口苦,右半邊頭疼。柴胡湯證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疏方:柴胡15克、黃芩 12克、甘草6克、制南星6克、制白附子6克、白僵蟲10克、荊芥10克、防風10克、薄荷6克,生薑拇指大一塊拍碎,棗子六個為引,七劑。並不夾雜針 刺,病癒。

去年九月份遇一李姓熟人,見口眼歪斜,問已發病三天,病側面部麻木,耳後及眉骨壓疼,別無所苦,舌淡苔薄白,即處方:柴胡12克、黃芩10克、 甘草6克、半夏10克、防風12克、白僵蟲10克、制南星10克、制白附子10克、白芷10克,還是姜棗為引,同時患側貼千里香膏藥一張,三劑病癒。像這樣的情況遇到的不少,藥效都還可以。

病有常也有變,曾遇到一例五十多歲的女性患者,口歪眼斜已有半年,多方多法治療無效,有藥販朋友介紹來診。舌脈無異,只是面部感覺麻木遲鈍,嚼肌無力,問及所吃湯藥中多有蠍子、蜈蚣、殭蠶之類,這下可是遇到個麻煩,前人所走的路若再重複即勞而無功,必另尋別徑。在雜誌上看有用補陽還五法治癒久患面癱者,應該不是杜撰。

仲景有言“夫風之為病,當半身不遂,若但臂不遂者,此為痺”,血痺虛勞篇說“血痺……外證身體不仁,如風痺狀,黃芪桂枝五物湯主之”,但臂不遂和但臉不遂有共同之處,面部麻木也身體不仁之一部分,此患無黃芪、桂枝之藥禁,試以黃芪五物湯化裁加味:黃芪30克、桂枝20克、赤芍20克、制白 附子6克、制南星6克、全蠍6克、地龍6克、川穹6克、當歸6克,生薑20克、棗子六個,七劑,囑有無效果即來複診。

十日後患者復來,面帶笑容,說這一次可能該好了。藥後患側面部發熱,麻木感已退不少,只是嘴歪的還是老樣子,眼睛也還閉的不是太緊。診脈無熱,苔無燥象,原方只是黃芪加為50克,餘藥不變。 這次七劑藥後,面部有出汗的現象,絡脈的閉阻應該逐漸通活了,神經有復原的表現。守此方續進,藥至三十餘劑,時一月半有餘,麻木消失,鼓嘴閉眼基本正常, 外觀不細瞧基本看不出來了。

借用黃芪桂枝五物湯治血痺之驗,益氣和營,通行絡痺,也為愈久患面癱之一法。揣測仲景治法無外乎此。


面癱因於少陽陽明合病

案例

閻某,男,52歲。2010年4月9日初診。

患者因出差勞累後又吹空調,於1天前突發左側面癱,左耳疼痛、聽力減退。診見:左側面癱,左耳疼痛、蒙堵感,左耳聽力減退,口舌乾燥,咽乾咽痛,口苦口乾。伸舌居中,舌苔白膩,脈弦細。

口苦、咽乾、耳痛、耳聾,顯為熱鬱於半表半里而上迫所致,結合脈象弦細,辨為少陽病小柴胡湯方證。

同時,患者又有明顯口乾、咽痛,考慮有陽明內熱。

綜合而言,辨六經屬少陽、陽明合病,辨方證屬小柴胡加生石膏、桔梗湯證。

處方:柴胡24g,黃芩10g,清半夏15g,黨蔘10g,炙甘草6g,生石膏45g,桔梗10g,生薑15g,大棗4枚。1劑水煎服。

柴胡用24g,乃從“方中柴胡用半斤,分三服,每服相當於八錢(《胡希恕講傷寒雜病論》)”而來。

上方服1劑,次日見病情平穩,咽痛尚明顯。

為增強清瀉陽明之力量,加生薏苡仁、敗醬草。

上方加生薏苡仁18g、敗醬草18g,連服8劑,面癱完全恢復,咽痛已,無口乾口苦,惟餘左耳聽力減退、蒙堵感,耳微痛。

藥後正值馮世綸教授外出講學,無法診治,遂就診耳鼻喉專科醫生,診為“左耳感音神經性聾”,告知聽力恢復難度較大,需治療3個月至半年以觀察療效。給予中藥治療,處方為龍膽瀉肝湯加減,其中用到了牛黃、麝香等。不料服藥後腹痛較甚,當晚去醫院急診,查尿常規中潛血陽性,但其餘相關檢查未見異常,肌注“阿托品”後腹痛止。遂停服上方,於2010年4月20日再次請馮世綸教授診治。診見:面癱恢復,尚有左耳微痛,耳堵,聽力欠佳,微咳,口不幹。舌苔白膩,脈弦細。

辨六經仍屬少陽、陽明合病,辨方證仍屬小柴胡加生石膏、桔梗、薏苡仁、敗醬草證。加細辛意在“振鬱滯之氣”以開清竅。

處方:柴胡15g,黃芩10g,清半夏15g,黨蔘10g,桔梗10g,炙甘草6g,生石膏45g,細辛10g,夏枯草10g,生薏苡仁18g,敗醬草18g,生薑15g,大棗4枚。3劑水煎服。

上方服3劑,諸症俱失,左耳聽力恢復,痊癒。

體會

1

經方治人不治病

醫,為病而設。沒有疾病、病人,也就不存在醫藥、醫生、醫事。於是,醫生所用的藥物、技術都是為治病而設的,這一認識似乎也是必然的正確。西醫常用的抗生素、手術,確實都是針對疾病使用的。但,馮世倫老師在臨證中反覆強調,中醫是一門“治人”醫學,經方重在“治人”而不是“治病”,經方治療的是“患病的人”,而不是“人患的病”。馮世綸教授在《中國湯液經方》中指出:“患病人體之所以有六經八綱這樣一般的規律反應,其主要原因,當亦不是由於疾病的外在刺激,而是由於人體抗禦疾病機制的內在作用。”同時指出:“中醫的辨證論治,其主要精神,是於患病人體一般的規律反應的基礎上,講求疾病的通治方法。”中醫的辨證論治,是“適應人體抗病機制的一種原因療法。”對疾病的認識上,重視患病機體的內在作用;在疾病的治療上,重視患病機體的抗病作用,亦即自我康復能力。馮世綸教授臨證中始終體現著這種經方“治人”的理念。

2

耳竅疾病多見少陽病

對於耳竅病變,以《黃帝內經》為奠基的“醫經派”多從臟腑、經絡角度認識,認為其急性病證多與肝膽病有關,治療也常取用治療少陽病的柴胡劑。而以《傷寒雜病論》為集大成的“經方派”是以八綱、六經為認識工具的,認為耳竅病變多屬於半表半里證,實證多為少陽病。《胡希恕講傷寒雜病論》在講解263條時指出:“少陽病,就是半表半里之陽證,陽熱在胸腹腔間,半表半里之處,既不可入裡,又不可出表,只可向上行於孔竅之間。” 《傷寒論》在263條中提到“口苦”、“咽乾”、“目眩”,在264條中提到“兩耳無所聞”、“目赤”等,皆屬於孔竅病變。對耳病的治療,不考慮神經、病毒,不考慮內耳、外耳,從半表半里之少陽病入手,治療採用柴胡劑之和法,順應人體療病的自然良能,此即經方的治病之道。

3

對小柴胡湯的再認識

傳統認為,小柴胡湯是治療少陽經腑受邪、樞機不利的主方,是體現“和法”的代表方劑。臨床廣泛用於外感、內傷諸病證,廣泛用於多種發熱性病證、消化系統病證、精神情志類病證,以及呼吸系統病證、婦科病證等等。馮世倫老師認為,如此認識、解讀、使用小柴胡湯,似乎也符合臨床。但從方證對應角度來看,則有掌握較難、療效不確之弊。馮世綸教授主張以八綱解讀六經,辨方證以處方,執簡馭繁,療效確切。

所有病變都有病情反應的病位,根據病位辨出表證、裡證或半表半里證。所有病變都有正邪相爭,根據這種相爭中正氣所表現的太過與不及而辨出陽證或陰證。根據病位與陰、陽的組合即可辨出太陽、陽明、少陽、少陰、太陰、厥陰六經。再根據寒、熱、虛、實及相應症狀,進一步可辨出方證。小柴胡湯適用於小柴胡湯方證,小柴胡湯方證屬於少陽病方證,臨證當首辨少陽病。少陽病即半表半里陽證,對其辨識,馮世綸教授在《解讀張仲景醫學》一書中提出2個要點:一是“熱鬱於半表半里,既不得出表,又不得入裡,勢必上迫頭腦,則口苦、咽乾、目眩,乃是自然的反應,故凡病見有口苦、咽乾、目眩者,即可判定為少陽病。”二是“故少陽病之辨,與其求之於正面,還不如求之於側面,更較正確。即要輔以排除法,因為表裡易知,陰陽易判,凡陽性證除外表裡者,當然即寓半表半里陽證,也即少陽病。”而對小柴胡湯方證,馮世綸教授也指出其辨證要點:“半表半里熱證或

見口苦、咽乾、目眩、胸脅苦滿、納差者。”

注:文中所涉及到各類藥方、驗方等僅供參考學習,不能作為處方,請勿盲目試用,本平臺不承擔由此產生的任何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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