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歲月——野營拉練記事

指南針 大豆 醃菜 懷寧 調味品 長江 軍旅警營 2019-04-27

【原創】杜紀明 軍旅警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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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的冬天,我參加了當兵後的第二次野營拉練。與以往不同,這次拉練是夜行軍。

我所在的一班,被指定為全連的尖兵班。尖兵班任務就是走在全連的前面五百米左右距離,偵察情況,探索地形道路,引導全連安全快速行軍,準確按時到達目的地。

那天夜裡,我從連首長手中接過指北針、行軍路線圖,就帶領全班出發了。從那張簡易路線圖上看,當晚的行軍路程為四十二華里,從安慶機場營房出發經集賢關、化校、黃家屯……最後到達安徽省懷寧縣一個叫山口鎮的地方。

這天是農曆的十月初一,晚五點半以後,已夜暮來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靠一張草圖和指北針,要把全連準確快速按時帶到目的地,困難不小。我把全班分成了三個小組。我和戰士莫學田持草圖指北針在前,負責探路。付班長葉林寶和一個戰士殿後,負責設置路標,和大部隊聯絡。黃宜平等兩名戰士走在中間負責前後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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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營房到化校這十幾里路我們比較熟悉。因為我們連隊的生產班就在離化校不遠國營農場附近。平時到生產班勞動經常走過,所以一口氣走下來比較順當。從化校繼續西行,行軍越來越艱難。最大的問題就是道路不熟悉,只能靠指北針判定方向,朝著路線圖標定的地點,一路摸索前行。偶爾遇到個行人,我們便喜出望外的迎上前問路。經過一番周折,大約晚上七點多鐘,我們到了黃家屯。

黃家屯是一個比較大的村莊。只是由於是冬季的夜晚,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從路線圖看,我們需要穿村而過。當來到一個三岔街頭時,我們選擇了中間的一條街往前走。誰知道,當走了二百米後,被一道院牆擋住了去路。院牆中間有一大門,用手電筒一照,院牆上有兩塊黑板報,門口的木牌子上寫著“黃家屯小學”,原來這是一條通往學校的街道。我們只好原路返回。這時大部隊已經來到了三岔街口。見我們退回來,也只好停止前進,原地休息。

尖兵班出醜了,我急得抓耳撓腮。再次拿出指北針路線圖查對。這時,莫學田說,“班長!那邊有亮光!”莫學田的話,一下子提醒了我。“走!咱們找老鄉問路去!”我和莫學田直奔燈光而去。

燈光是從一戶農家院裡透出來的。我倆來到院門前,一推木門來到了院內。院子裡的看家狗朝著我倆“汪汪”狂吠,還不時的往身邊撲。我們邊嚇唬著狗邊向屋門口走,這時,屋門一響,“誰呀?”隨著詢問聲,一位老大爺來到了院子裡。他驚吒吒的說,“你們是幹什麼的?”我連忙上前,先用手電筒照了照自己的帽徽和領章,解釋說,“老鄉,我們是拉練的解放軍,在村裡迷路了。想打聽去山口鎮怎麼走?”老大爺明白了原委,隨即喊住了亂叫亂撲的狗,熱情的說,“我知道,走!我帶你們去。”我們隨著老大爺走出院門,這時我才發現老人還端著飯碗,手裡還拿著筷子,原來老人家正在吃晚飯卻被我們驚擾了。我們隨著老人走出了村口,又穿過一片黑通通的樹林子,來到了一條小河邊的石橋旁。在我們的勸說下,老人停住腳步說,“你們過了橋,順著這條路直走,沒叉路。五六裡後,翻過一座山粱,正西六里路就是山口鎮了。”漆黑的冬夜,老人家端著飯碗給我們帶了近二里路。這使我感動不已!我在夜暮中向老人敬禮道別,又帶領尖兵班繼續前行。那晚快十點了,我們終於到達目的地――懷寧縣山口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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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夜行軍,班裡的戰友們都累的夠嗆。揹負被包挎包水壺,槍支彈藥,臉盆軍鍬,還有吃三天的米袋子,雜七雜八加起來足有四十多斤。尖兵班又靠前探路,來回聯絡,多走了不少路。特別是最後一段路,有的戰友又乏又累,一休息,竟然累的眯起眼打瞌睡。見此情景,我就在琢磨,怎麼提高一下大夥的戰鬥力呢?

山口鎮是個公社駐地。這裡靠近長江北岸的河網水岔。天亮起床後,我們發現許多老鄉家的院裡院外都晾晒著漁網,空氣中瀰漫著一陣陣魚腥味兒。估計這裡的老鄉很多以捕魚為業。近水樓臺先得月――那天的午飯,炊事班煮了大半鍋“胖頭”魚,不知道是缺少佐料,還是做魚的手藝欠佳,吃起來只感覺腥味太大。真羨慕連隊裡平常就不吃魚的那三個兵,每個人大半碗豬肉片子,紅盈盈,油汪汪,撲鼻子香。午飯後很久,我還惦記著那豬肉片子……

晚飯繼續吃魚!晚飯前,到炊事班報名不吃魚的人,一下子增加到了八個戰士。炊事班長笑容可掬的把我們一一記錄在本。開飯了!我滿懷期待,眼巴巴的等那碗豬肉片子,等來的卻是一道名菜――油炒黃豆。“你們幾個不吃魚的,這次優待你們炒黃豆。下次就吃鹹菜!”連首長端著飯碗,邊吃邊笑嘻嘻的調侃我們幾個新添的不吃魚的兵。我扒拉幾口米飯,再嘎嘣咯嘣的嚼一陣黃豆,心裡有苦難言,唉,早知道吃黃豆還不如挨活著吃魚呢!

在山口鎮的那天,各班都開了一次班務會。總結一夜行軍的得與失。我們一班的總結是:要完成好尖兵班的任務,要腿勤,不能怕多跑路;要嘴勤,多向老鄉們詢問;要眼勤,多觀察地形道路和地圖;最後全班都信心滿滿,一致表示,克服一切困難,完成尖兵班的任務。可我仍然在琢磨提高戰鬥力的法兒。

山口鎮的街頭上有個供銷門市部,那天下午,我帶著水壺,在那裡花了七毛錢,悄悄地裝了一斤白酒。

晚飯後,我們繼續行軍!這一晚的路程是不到四十里,最後到達的目的地是洪鋪鎮。從地圖上看,都是鄉村小路,途中還要翻過兩道大山粱子。根據連隊的規定。我們一個小時左右休息一次,當第三次休息時,我們尖兵班已經到了山粱子頂坡。山頂小息,山風吹在身上一陣陣發涼,倦意睏意隨之而來。我解下水壺,喝了一口酒。這東西真管用!涼嗖嗖的入口,火辣辣的進肚,全身一陣激靈,睏倦意全消。再掏出沒吃完的黃豆,咯嘣咯嘣,噴噴香!於是,大家圍著我,每人一口酒,一把黃豆,操練起來。我在一邊得意的調侃,“辣不辣?”有的說辣,有的說不辣。“香不香?”七嘴八舌的說“香!”“還困不?”“不困!”這一聲很齊唰!我得意的笑了。可莫學田卻說了句喪氣話,“班長,咱偷著喝酒,犯紀律啊。”我厲聲呵斥,“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咱們這是提高戰鬥力!懂不?”

“一班長!你們搞什麼名堂?!”這是排長的聲音。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趕上來了。“報告排長,我們在休息,沒搞什麼名堂。”我連忙迎上去,心裡打鼓嘴上硬。空氣中迷漫著酒香味兒,排長用力抽了幾下鼻子,“不對!坦白交代!交出來!”看看瞞不住了,我只好乖乖把水壺遞給了排長。“還有!”排長又一聲呵斥。我又交出了剩下的油炒黃豆。“一群鳥兵,還很會享受。”邊說,邊一揚脖子喝了一口。看到排長的舉動,我一塊石頭落下了地。排長把我拉到一邊,小聲對我說,“荒山野嶺路難走,據說這裡還出現過野獸,小心點兒,安全第一。酒別喝了,別醉了!”然後又可著嗓門大聲喊“喝酒可是犯紀律,好好完成任務,將功補過!”我連忙一個立正,也咧開喉嚨喊了聲“是!”

排長拿著繳獲的水壺回排去了,我們尖兵班繼續前行。那一夜,我們安全順利的把全連帶到了宿營地洪鋪鎮,沒有遇到狐狸,也沒有碰見狼。只是偶爾幾陣貓頭鷹叫,讓人聽了乖瘮的慌。

一到宿營地,排長就把水壺還給了我,壺中的酒卻沒了。喝了還是倒掉了?我沒敢問。事後,我懷疑是不是我去門市部裝酒時,他就察覺了?排長可是偵察兵出身呢!


洪鋪鎮也是個公社駐地。連隊白天提前打前站的人,把我們的宿營地安在了離鎮子不遠,靠近西山坡的十幾戶老鄉家裡。我們班的房東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大娘。常年累月的辛苦操勞,給大娘的臉龐佈滿了歲月的年輪,看上去足有六十多歲的模樣。很像我沂蒙老家的二奶奶。老人腿腳不好,走路還拄著柺棍。即便是這樣,聽隊幹部說解放軍要在她家住,她就把平時放雜物的一間房子收拾出來,鋪上稻草給我們住。那天晚上十點多了,大娘還沒有睡覺,守在燈下,等待著我們的到來,廚房的鍋裡早就燒好了一鍋熱水。我們用大娘熱乎乎的水洗臉燙腳,渾身舒服,心裡更是溫暖無比。

和大娘的交談中,我得知,我們班的這家房東姓黃,女兒早已出嫁。平時家中就三口人,一月前,大娘的丈夫黃大爺和兒子到公社基建營“出工”去了。三天前,大娘又不幸扭傷了腳,所以才拄上了柺棍。

黃大娘慈眉善目,說話慢悠悠的,儘管她努力裝作高興的樣子,但我還是看到了她的愁悵和無奈。

是啊,時令雖然已經立冬,可皖南山區卻正是收穫的季節,收晚稻,刨山芋(紅薯,沂蒙山區叫地瓜),裡裡外外,農活家務,夠大娘忙活的。我默默的想,要盡力幫大娘做點事情。

野營拉練在外,連隊住的比較分散,連隊規定日常訓練和助民勞動時,各班都留一個戰士做小值日在家值班看門。開飯前,也提前從炊事班打來飯在家吃。在我的提議下,我們班的小值日,就增加了一項任務――幫大娘做活。從住進這裡後,大娘家所有動力氣的活兒,我們就全包了。挑水,掃地,衛生……這不用說,遇到生產隊裡分山芋,我們也給大娘挑回家;付班長林寶還會給大娘燒鍋,邊燒火邊和大娘啦呱,親親熱熱的,就像孃兒倆。

七十年代時,農村老百姓的生活還比較艱苦。我們發現,大娘的一日三餐,大多是白米摻上地瓜熬粥。吃純大米乾飯的時候很少。與大娘相比,我們連隊的伙食就是奢侈了。有一天我做小值日時,恰逢連隊裡吃大包子,我提前到炊事班拿了八個豬肉蘿蔔餡的大包子,回到大娘家,我吃了五個,給了大娘三個。大娘說,“班長啊,不怕你笑話,這麼大年紀了,頭次吃這麼好的東西呢。”大娘這句話,使我的心裡發酸,竟然半天無言搭對。

在洪鋪鎮的那些日子裡,連隊還吃了一次油條和一次水餃。大娘那句“頭次吃這麼好的東西”的話,也重複了三次。

黃大娘餵了六七隻雞。其中一隻蘆花大公雞最調皮。一不留意,它就帶頭光顧我們班的宿舍。在屋裡撲撲楞楞不說,有時臨走還拉下一泡屎。更煩人的是,每晚一過半夜,它就引吭高歌,不唱三遍不算完,比起床號還準時。勞累一天,半夜三更時不時的被它驚醒,真煩!這種情況持續了四天後,就沒再發生,原來,大娘的女兒來探望,臨走時就把蘆花公雞綁走了。

在黃大娘家住了一週後,她扭傷的腳也慢慢的好轉了。雖然走路還一顛一拐的,但是不用拄柺棍了。老人家就開始給我們洗衣服。有時還把我們破了的衣服給縫縫補補。我就讓大家把換下來的內衣內褲臭襪子啥的藏起來。大娘不滿意了,對我說,“班長啊,看你這年紀,比我家孩子還小呢,給孩子們洗洗衣服不應該?”說得我兩眼發潮,不知如何答對。

我和班裡戰士們與房東大娘越來越親近。她也把我們當成了“家裡人”。每當小值日吃飯時,她就把她醃製的辣椒給我們吃,我們不吃,大娘不樂意了,看她不高興的樣子,大夥就只好嚐嚐。大娘還把她醃製的雪裡蕻放上紅辣椒炒,我嘗過,那味道兒真好!

大娘還有一門手藝,她把黃瓤地瓜削皮後,放在鍋裡煮熟,然後壓制成地瓜泥,切成長條塊晾乾,再放在鍋裡炒得黃燦燦的,聞著撲鼻子香,吃起來很勁道。不起眼的地瓜,在大娘的手裡變成了美味佳品。我的家鄉是沂蒙山,那時候地瓜是我們家鄉的主糧。可從小沒有見過那一家的巧媳婦能把地瓜做成這樣的美味食品。

在洪鋪鎮的日子,連隊幫老鄉們搞了三天助民勞動。然後投入到緊張的訓練。主要科目是刺殺投彈隊列,觀察與潛聽,夜間按方位角行進等內容。這期間,最有味道的訓練內容是按方位角行進了。白天,我們班長們勘察地形,測距離,標方位,藏紙條。晚上戰士們就按圖索驥,取回紙條。我曾經有過從棺材板上取回紙條經歷。就繼承老兵“傳統”,也讓戰友們“練膽”,設點時,也把紙條藏在山坡墓地的棺材上。惹得戰士們背後說,“班長真壞!”

在洪鋪鎮住了半個月。十一月十六日,我們又出發了。半個月的時間很短,可我們和鄉親們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出發前,村裡為我們舉行了歡送會。離開村莊時,鄉親們都擁在村頭,為我們送行,房東黃大娘也在送別的人群中,不時的用手擦著眼底的淚。鄉親們把山芋幹,山果,雞蛋硬往我們的挎包裡塞,那場面可不是電影導演安排的拍攝場景。――魚水情深,難捨難離!連首長只好下令跑步前進,迅速離開了村頭。

……那年拉練結束回到營房後,班裡收到了一封寄自洪鋪鎮的來信,是我們房東黃大娘的兒子寫來的。那信我看過,篇幅不長,甚至還有個別錯別字,但是,字裡行間卻是一片真摯地情!一縷深厚的愛!為此,付指導員還調查詢問了一番,是誰洩了連隊地址的密。我在想啊,大家都叫我一班長,黃大娘肯定知道我們是一班,至於是連隊的番號地址,連隊和村裡互贈的錦旗上都寫著呢!――好在寫信的是個小夥子!

一晃四十年過去了。每當回想起當兵的那段日子,黃家屯端著飯碗給我們帶路的老大爺;拄著柺棍給我們洗軍衣燒熱水的房東大娘,就會呈現在眼前。那冬夜寒風裡的身影,那慈祥的音容笑貌銘刻在心底,永遠抹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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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為一班 付班長葉林寶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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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練期間,二班戰友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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