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方與時方思維特點的比較

中醫學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由最初的單方、驗方逐漸積累發展演變,形成了系統而完備的理論體系。如今最具代表性且應用最廣的有經方與時方兩大理論體系。本文所指的經方是張仲景《傷寒雜病論》中的方藥理論,時方是指以《黃帝內經》、《難經》等為理論體系的醫學流派。

經方與時方思維特點的比較

1時方

1.1 時方思維理論特點

時方的核心理論是以陰陽五行、髒象、經絡、運氣等學說為主要內容。這一流派的影響最為深遠,成為歷代中醫的主體。從漢唐到明清,絕大部分的中醫典籍,均屬時方體系,如《華佗神醫祕傳》、錢乙《小兒藥證直訣》、張元素《醫學啟源》、張景嶽《景嶽全書》、陳士鐸《辨證錄》等。這一流派的臨證思維特點是,根據患者的臨床症狀,判斷其氣血陰陽盛衰,臟腑虛實等,辨出其相應的病機,進而確定治法,擬定方藥。時方中的瀉白散、左金丸、導赤散、龍膽瀉肝湯等方名即已顯示其思維特徵。時方在臨床上強調對每一疾病病因病機的認識,晚近的中醫更重視辨病治療,甚至結合西醫的病理藥理來指導用藥。

1.2 時方思維臨證舉隅

我們在臨床上經過了以時方思維到經方思維的歷程。

①曾治一位腎病綜合徵患者,全身高度浮腫,陰囊腫如茶壺,病勢危急,中西藥疊用無效,改用三拗湯合五苓散,藥後15分鐘即大汗淋漓,小便通暢,僅服1劑後浮腫大消,餘藥未再服而改方調治。當時用三拗湯的思路依據是宣肺利尿、提壺揭蓋,用五苓散則是溫陽化氣利水。

②某女,年逾6旬,患肝硬化10餘年,因腹水加重住院,其小便不利,點滴難出,腹脹臍突,喘促難安,命在旦夕,諸法疊用而乏效。觀其舌面光淨無苔有裂紋,斷為真陰涸竭,仿照張景嶽補下啟中法,重用生地黃、熟地黃各90g,並加白芍、山茱萸、五味子等,藥後小便漸出,逐日好轉,未及半個月則出院。

2經方

2.1 經方思維理論特點

經方的核心理論是方證對應,其中《傷寒論》以六經為綱以方證為目,論述了所有疾病發生的基本脈證規律與治則方藥,是中醫辨證治療學的總論,而《金匱要略》是以雜病為綱以方證為目,屬於各論。

臨證的著眼點是疾病所表現出的特異性的脈證組合,強調方與證的嚴格對應。譬如麻黃湯證與桂枝湯證在“無汗,脈浮緊”與“汗出,脈浮緩”上的證候區別。再譬如“太陽病,項背強,無汗惡風,葛根湯主之”與“太陽病,項背強,反汗出惡風者,桂枝加葛根湯主之。”《金匱要略》中有“發熱而嘔者,小柴胡湯主之,”“嘔而胸滿者,吳茱萸湯主之”等等。

在《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處處展現的是這樣嚴謹的方證對應關係,即有是證,用是方。方證辨證在臨床中並不注重氣虛血瘀、肝鬱腎虛等,大論中極少有病機術語。雖“罕言病理”,但並非沒有病理,經方方藥之中蘊含獨特的理法。

2.2 經方思維臨床舉隅

白虎湯治崩漏:一女患者崩漏3年,歷經中西醫診療無效。當時天寒大雪,患者卻不斷地飲冷水,黃煌老師據此並結合其脈證選用白虎湯加阿膠,病情迅速好轉直到治癒。另一女年近5旬,患崩漏近半年,查為子宮肌瘤,婦科醫生認為必須手術,患者拒絕。觀其有口渴多飲等症,按照黃煌老師的經驗,用白虎湯加味10劑,血止。隨訪至2011年12月無不適。可見經方方證有著很強的可重複性。

麥門冬湯治咳喘:一老年女患者,素有咳喘,某次復發,初在門診輸液治療1周,病情難以緩解轉住院治療。觀其咳喘不止,咳痰黏稠,舌面及咽部光淨而幹。僅以麥門冬湯原方兩劑而愈。此後以此方治療有類似脈證特點而未經其他治療的咳喘患者,仍有可靠的療效。

小半夏加茯苓湯治頑固性嘔吐:一患者因膽結石服排石藥2個月,因苦寒藥過重,後出現頑固性嘔吐,吐大量的清涎,住院治療多日不效,我們以小半夏加茯苓湯2劑而愈。

3經方與時方思維比較

3.1 經方與時方兩種思維用藥比較

經方派與時方派對藥物的認識亦有很多區別。時方中對孕婦忌用半夏、當歸等藥,而《金匱要略》即有“妊娠嘔不止,乾薑人蔘半夏丸主之”及“婦人懷妊,腹中痛,當歸芍藥散主之”。我們曾治一孕婦,因車禍而腹痛出血月餘。觀其腹痛出血,血色紫暗有塊,便祕,脈沉澀。投桃核承氣湯7劑而愈。又如,時方藥物理論認為枳實破氣,氣虛胃下垂不宜用。而經方中的藥物配伍卻不遵循這些原則,其用枳實的著眼點是心下痞、腹滿等。用補中益氣湯加枳實治胃下垂,當時頗為困惑。再如人蔘與黃芪,均為傳統補氣藥,常同時運用於氣虛諸證;而在《傷寒論雜病論》中,卻無一方是二者同時使用的,原因是二者有嚴格的體質指徵。時方尤其到金元以後,對藥物的認識更繁雜,如“十八反”、“十九畏”等,而經方中的附子粳米湯等,恰恰就是附子與半夏同用。

時方治病常面面俱到,方大藥雜;而經方常單刀直入,擊中要害,藥簡效宏。時方辨證相對主觀籠統,經方辨證則更客觀精確。湯本求真在《皇漢醫學》序言中簡要而精確概括了經方與時方的異同。

3.2 經方與時方兩種思維臨證比較

曾治一患者,面如紅棗色半個月,觀其有低熱、口渴等症,查血糖正常,一時難以著手,細問知其小便不利,再結合其脈浮數,便認定其為五苓散證,5劑而愈。原先治腎病綜合徵的醫案,雖也是用五苓散,但覺得那時是根據想象推理,並不是依據大論(《傷寒論》原文71、72、73、74條等)中的方證,雖然獲效,實屬僥倖。

一患者胃痛數月,痛甚難忍,查為胃潰瘍,觀其痛甚時則脘部隆起如塊,不可觸按。以大建中湯原方3劑而愈,並未用白及、瓦楞子(據現代研究,可保護胃黏膜,制酸止痛)之類的中藥,更沒用任何西藥。

正是這些成功的醫案,一次又一次地激發了我們對方證探索的信心和興趣。有些疾病用經方治療還可以用時方勉強解釋,而有些經方的應用則難以用時方解釋,必須用經方思維來解釋。如宋代許叔微用麻黃湯治咯血,清代舒馳遠用麻黃湯治難產,以及丁甘仁用桂枝湯治背疽等。

我們從方證藥證入手,通過臨床反覆體會大論中的方證組合,對經方思維的認識日漸明晰。

4經方思維不被認識的思考

雖然張仲景被稱為“醫聖”,又常以“效如桴鼓”來形容經方的療效,但為什麼經方的普及不盡如人意?雖然柯琴說“仲景之道至平至易,仲景之門人人可入”,可為什麼真正入門和擅於運用經方的人少之又少?我們通過不斷學習反覆思考,結合自己的臨床體會,試圖從歷代醫家的成敗得失中尋求答案。認為自金代成無己首開以《黃帝內經》解《傷寒論》以來,《傷寒論》的真實面目已被扭曲,嚴重阻礙了人們對《傷寒論》的認識理解。

經方派自古是中醫界的一個重要流派,其診療體系具有完整而獨特的臨證思維模式,值得重視和深入研究,以推進經方臨證的普及。歷代經方家雖多,但真正領會經方奧旨並堅持經方思維的純正經方家甚少。如孫思邈坦言:“至於仲景特有神功,尋思旨趣,莫測其致。”林億所言:“其言精而奧,其法簡而詳,非寡聞淺見者所能及,自仲景於今八百餘年,惟王叔和能學之,其間如葛洪、陶弘景、胡洽、徐之才、孫思邈輩,非不才也,但各自名家,而不能修明之。”林億所說的是要完全認識經方的本質是很難的,但從應用的角度來說還是可行的,並非望塵莫及。從近現代來看,曹穎甫、吳佩衡、胡希恕、範中林等可謂純正的經方家。

只有真正領略經方思維,從方證、藥證入手,久而久之,才能更正確更深刻地認識經方、運用經方,最終在臨床上達到操縱自在,左右逢源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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