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禮泉十月古會
文/壯美昭陵
第一次逛十月會是在上世紀70年代，我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娃娃。
農曆十月一到，地處關中道上的禮泉秋糧收穫回倉，麥子出苗，關中驢、秦川牛、綿羊、山羊吃得膘肥體壯。天色漸冷，農閒的人們便湧向禮泉十月會，買賣牲口趕熱鬧。
母親想和父親逛十月會，準備很久了。要去的那天，我哭鬧著也要去。母親對父親說：“自行車帶不動倆人，你還是帶沒逛過會的娃去吧。”
吃過熱玉米糝子的我臉由哭轉笑。穿著棉衣棉褲黑布窩窩的我坐在父親騎的28紅旗自行車後，像只出籠的鳥兒。雖然清早很冷，田野的麥田鋪著一層白霜，但我心裡卻熱乎乎的。
從昭陵腳底的莊河村到禮泉縣城20多公里。父親一路上使勁地踏著自行車，我東張西望，路上車輛不多，騎自行車、行走的人不少。柏油路邊兩排白楊像威武的戰士陪著我們過了索村、甘河村。我看到一條滿是清凌淩水的大溝，比莊河村大溝更美，高興地說：“縣城真美”！父親卻告訴我：“那叫甘河，是一座大水庫。騎車再過雞娃嶺大坡，縣城才到。”我心裡好奇，雞娃嶺上雞娃叫嗎？我懵懵懂懂地，看到柏油路上的行人車輛越來越多，通往高樓處的那條大坡很長很長。
記不清小時候逛十月會的地址了。只記得會場很大，人山人海，搭棚的商店貨鋪有幾排，每條巷道都擠滿了遊客。父親讓我拉緊他的手，說每年都有孩子被擠丟。
會場邊緣的秦腔戲臺下坐滿了人，歌舞棚木架上，穿著單薄的女演員扭動細細的腰肢，大喇叭上高喊：“十元一張門票！表演馬上開始！……”一會兒，一位小矮人又向觀眾擺首弄姿，拋媚眼，惹得觀眾呵呵笑著圍了一大圈。最怕的是身纏大蟒蛇的男人，蟒蛇在他身上纏來繞去卻不咬他。他故意把蛇頭轉向圍觀者，嚇得小孩子哭叫起來。雜技、馬戲、哈哈鏡、魔術表演棚有十幾個。禮泉縣城雖小，但十月會歷史悠久，聞名西北。所以在信息不發達的70年代，才會人潮湧動，熱鬧的商貿交易會要持續一個月。
會場另外一邊是木材市場，男人們砸吧著旱菸在那邊看檁木。那個年代，訂媳婦要看家當，一座大房上椽多壯、檁多粗是媒人嘴上最愛誇口的戲。
會場另外一邊是牲口市場，甘肅的大騾子、青海的牧馬、寧夏的灘羊……各個身肥體壯，三原、興平、禮泉、乾縣的秦川牛、關中驢也很精神，豬一堆、羊一群。牲口經紀人頭戴皮帽、身披羊毛黑大褂，嘴上叼著旱菸鬥，周圍的人都圍他，他掀起黑大褂，手在下面和這位捏捏，和那位捏捏。父親說，他少時坐爺爺的馬車就逛過十月會，爺爺從十月會買回的乳牛，給家裡下了五個牛犢子。
小孩子逛會，最喜歡看稀奇、買吃貨。栩栩如生的麵人孫悟糖人花仙子、拿在手上舍不得吃。廣東黑皮甘蔗截一段，一年恐怕就吃這一次，那種甘甜至今難以忘懷。泡泡大油糕、金黃的水煎包子、熱騰騰的羊肉泡饃都吸引著人們。頭戴白帽子、身穿藍色長衫的廚師紅臉大鼻子，勺把攪在鍋裡大聲朝人群吆喝著：“吃嘍，馬老四的羊肉泡饃，一碗就喋飽咧……”
太陽西斜，父親就在存車處取回自行車帶我回家。燙著大花捲，腳蹬皮鞋的女人從我們身邊走過，我看看黑布窩窩看看她。會場還很熱鬧，我戀戀不捨地坐上父親的自行車，又行在兩排落葉白楊的柏油大路上。“十月天，碗邊轉，麻利婆娘兩頓飯，”太陽微弱的餘暉已經朦朦朧朧，清冷的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腳步匆匆。
20多歲時，我又逛了一次十月會，會場小了許多，馬戲、雜技、歌舞大棚吆喝聲不再吵鬧，牛羊市場已找不見了，倒是三原兵馬俑皮裝專賣的大棚前，很多男女在搶購2、3千元一件的皮大衣。我在另外的一家衣服棚，買了一件棕色仿皮夾克，穿了好幾年後送給了沒有母親的二妮。
今年，我又逛十月會。它位於禮泉縣城東二環荒蕪的廠子，幾十家大棚搭成兩條巷道。東面一家兒童遊戲轉盤，一家歌舞大棚。賣花棉衣的、買床單被套的、賣紗巾的質量一般，但價格便宜。新疆大棗、寧夏枸杞子等乾果擺滿床架，它比超市優惠的價格吸引著擁擠的人們去挑選。
我喜歡逛曠野中的十月會，家用針線、鏡子、氣管、凳子、勺子等應有盡有。潔白細膩漂亮的碗碟我每年都要買幾隻，哪怕閒置觀賞。走在會場，頂天立地接地氣，無拘無束地穿行、快樂地選擇，自由地議價，十元錢有了十元錢的分量，彷彿又回到童年逛會的時代。
今年十月會只有十幾天，給老父親打了幾次電話，80歲的他說：“你忙你的吧，天暖和，我想逛會自個兒就坐通村班車或騎電動車就來咧”。父親再也騎不動自行車帶他的兒女逛十月會了，他年齡大了，更喜歡鄉間的幽靜、自由……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趙曉萍，筆名壯美昭陵，陝西省禮泉縣人，壯美昭陵主編。文學攝影愛好者，千篇圖文流傳於網絡平臺和報刊雜誌，宣傳弘揚西部文化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