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檻前,我大步跨進大門,跨進了十年前的記憶。剛走進轉角的石梯,就傳來了一個姑娘的聲音:
“對不起,我們客滿了。”
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姑娘正在院子中間擇菜,她一臉歉意,從膚色上看應該不是本地人。
沒房了?看來只有改住他家了。但得至少得和達瓦見上一面。
“達瓦在嗎?”
姑娘顯然很驚訝我說出了達瓦的名字,她朝祖母屋裡叫了幾聲達瓦。
不一會兒,一箇中年男人在門裡出現。還是那頂熟悉的牛仔帽,只是帽子下面的那張臉輪廓已經開始發胖,不像十年前那樣稜角分明瞭,不過依然那樣帥氣。
“達瓦!”
“你是方——義!”
他大笑起來,一把把我拉過去來了個擁抱,然後給我介紹:
“這是我的老婆——小林。”
“你好!”
“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方義。”
“你好!”
“你幾時來的?”
“這才剛到,就來你這兒報到了。”
“準備呆幾天?”
“還沒有定,說不定就不走了。”
達瓦哈哈大笑起來,他拍著我的肩膀,眨眨眼睛問道:
“要留下來走婚?”
我笑著回答道:
“必須的。”
“還住這兒吧?”
“聽嫂子說沒有房間了。”
“你睡我們的床,我們倆到祖母屋睡。”
“那怎麼行?”
“好兄弟不說那些。”
達瓦不由分說地拿過我的行禮,把我拉到他的房間,等我放置完行禮,對我說道:
“你先休息一下,一會兒吃飯叫你。”
收拾完行禮,我去看了阿媽,阿媽問我怎麼一個人來?我笑著回答,找不到媳婦所以只有一個人來了。她開懷的笑了起來,說看我的額頭,估計這兩天就會找到一個。我跟著老人家笑了起來,手不自覺地摸了摸手機吊綴上的那枚小核桃。
晚飯是阿媽和小林一起做的摩梭族特色菜:肥膘肉、臘腸、土豆絲、樹皮拌海菜、土雞湯,當然少不了達瓦家自釀的咣噹酒。
祖母屋裡坐滿了前來旅行的客人,達瓦專程過來陪著我喝酒。幾大杯酒下肚後,達瓦拿起了吉他開始唱歌:
“……是不是對生活不太滿意
很久沒有笑過又不知為何
既然不快樂又不喜歡這裡
不如一路向西去瀘沽湖……”
達瓦深厚的歌聲充滿了整個祖母屋,一屋子的人都聽入神了。等達瓦唱完後大家邊鼓掌邊起鬨,讓達瓦再來一曲。達瓦爽快地答應了,但提了一個要求:
“十年前在我們家住過的一位好朋友今天回到了這兒,我想請他點首歌。”
達瓦扭過頭來問我:
“方義,想聽什麼歌?”
想聽什麼歌呢?這十年來聽過許多歌,也唱過許多歌,可是都比不上那首歌,那首小六唱的《十年》。
“十年!”
達瓦點點頭,輕輕拔動琴絃,琴絃振動著木箱生長出那段熟悉的旋律,那傷感的旋律在我的記憶裡不斷尋找,尋找十年前留下的那個缺口。我端著酒杯不斷的喝著酒,想抵抗那隻無形的手,可是它卻如煙如絲般的拂開我無力的抓捕,朝著心底的那個缺口徑直而去。
“……十年之前
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
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
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它終究是找到了那個缺口,輕鬆地打開了生鏽的閘門,十年前的種種記憶頓時如洪水般湧了出來,它們撞擊著我的心,讓淚水肆意橫流。我緊緊閉上了眼睛。
“……才明白我的眼淚
不是為別人而流……”
這時候,達瓦漸漸慢下來的歌聲中一個女聲若有又無地加了進來:
“是為你而流……”
隨著達瓦的指尖劃過最後一個和絃,整間屋子安靜了下來。
我緩緩睜開眼睛,視線立即撞見了一張清瘦的臉,那是一張被火光染成橙紅色的笑容,那笑容上面則是標誌性的劉海。她正用那雙烏黑的眼睛注視著我,我也驚訝地注視著她。一個熟悉的聲音彷彿從十年前穿越而來:
“好久不見。”
(《讓我留在那片湖》全篇完,謝謝你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