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期間八路軍犧牲的最高級別將領的故事你聽過嗎？'

源自：矛盾論（lunmaodun）

我們都知道

左權是抗戰期間八路軍犧牲的職務最高的將領

你知道左權是怎麼犧牲的？

毛澤東為什麼說他是個“兩杆子”都硬的將才？

彭德懷眼中“鋼鐵般堅強，獅虎般勇猛”的他

又有哪些不為人知的兒女情長？

今天就來聊聊抗日名將左權

1

1942年5月25日，山西遼縣與河北涉縣交界，十字嶺。

八路軍總部、北方局和野戰政治部、後勤部共2000多人，被前來掃蕩的日軍壓縮包圍在十字嶺附近的山溝裡。日軍飛機在頭頂盤旋掃射，掩護部隊與敵人交火的槍聲越來越密集。

由於突圍隊伍中大多數是非戰鬥人員，又帶著很多輜重物資，目標太大，行動緩慢。八路軍副總司令（1937年9月，八路軍番號改為國民革命軍第18集團軍，正副總指揮改稱正副總司令，但人們仍然按習慣稱八路軍）彭德懷和副參謀長左權等人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後決定分路突圍。

日軍很快發現了八路軍的意圖，開始急速收縮包圍圈。一時間槍炮聲大作，戰鬥十分激烈。

下午2點，戰場上突然出現一個意外情況。日軍改穿八路軍服裝，悄悄從側後橫插過來，企圖把突圍隊伍攔腰截斷。這就讓形勢變得更加凶險起來。

一向配合默契的彭、左二人起了爭執。左權命令作戰科科長王政柱和警衛連連長唐萬成帶領兩個參謀和一個排掩護彭德懷先行突圍，而彭德懷卻堅持和總部機關一起行動。

左權嚴肅地說：

“事關重大，時間不允許爭了，你是副總司令，你安全突圍出去就是勝利，我直接指揮機關突圍就行了。”

見彭德懷還不願意走，情急之下，左權讓人強行把彭德懷扶上馬，命令警衛員：

“連人帶馬，給我推！”

送走彭德懷，左權指揮隊伍來到十字嶺西北的山埡口，這裡是日軍的最後一道火力封鎖線。只要衝過去，就能跳出敵人的包圍圈。

十字嶺上飛機轟鳴、炮彈橫飛。左權指揮隊伍臥倒、躍進，臥倒、躍進，一邊躲避炮彈，一邊接近山樑。眼看再有幾十步就能到達安全地帶了。左權讓大家臥倒隱蔽，自己上前查看敵人火力封鎖情況。

突然間，轟、轟、轟幾發炮彈呼嘯著飛來，在山樑上爆炸，左權倒在炮火硝煙中。

2

左權生於1905年，湖南醴陵人。當時的醴陵，民風強悍，遠近聞名。在辛亥革命中，參軍入伍的醴陵人，位居湖南各縣之首。左權自幼習武，個子不高，卻練得精幹結實。

1923年冬，18歲的左權考取廣州陸軍講武學校，開始了他的軍旅生涯。不久，陸軍講武學校併入黃埔軍校，左權被編入黃埔軍校第一期六隊。1925年1月，左權在黃埔同學陳賡的介紹下加入中國共產黨。（延伸閱讀：毛和蔣都欣賞的共和國開國大將是誰？）

1925年12月，左權被選派到蘇聯深造，先後在莫斯科中山大學、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學習期間，左權除了系統學習書本知識，還很注意結合實際思考解決問題。

有一件小事就很能說明這一點。

有一次，戰術教員出了一個圖上作業題：指揮部要給正前方5 公里的分隊下達緊急作戰命令，應該派出騎兵通信員，還是徒步通信員？

大多數學員都認為應該派騎兵通信員，結果被教員判定回答錯誤。理由是從地形圖可以判定，這是一條陡峭的山路，徒步反而比騎馬快。

這道題全班只有兩個人回答正確，一個是左權，另一個是劉伯承。

青年劉伯承，劉伯承是左權在伏龍芝軍事學院的同班同學

3

1930年6月，左權奉命提前畢業回國。科班出身的他很快嶄露頭角。先後擔任紅軍新12軍軍長，紅一方面軍總司令部作戰參謀、參謀處長，紅15軍軍長兼政治委員。1936年6月，左權因“託派”嫌疑受到留黨察看處分，被調到紅軍學校任教官。

不過，半年後他就被重新起用，先後任總參謀部第一局參謀、副局長，粵贛軍區司令員等職務。1933年12月，任紅一軍團參謀長（軍團長林彪，政委聶榮臻）。紅一方面軍長征到達陝北後，左權一度代理紅一軍團軍團長（因軍團長林彪調任紅軍大學校長）。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後，國共兩黨實現第二次合作，中國工農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朱德任總指揮，彭德懷任副總指揮，葉劍英任參謀長，左權任副參謀長。

此後，左權隨朱德和彭德懷率部東渡黃河，挺進山西。由於葉劍英沒有隨八路軍總部行動，左權實際履行參謀長職責，成為朱德和彭德懷運籌帷幄、指揮作戰的得力助手。

左權（右三）與朱德（右一）在東渡黃河的渡船上

當時，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在給八路軍總部拍發電報時，常常把朱德、彭德懷和左權的姓連在一起，稱之為“朱彭左”，八路軍總部對所屬部隊發出的命令指示，也往往以“朱彭左”聯名簽署，因此“朱彭左”就成了八路軍總部的代稱。

1938年12月，中央軍委決定在晉東南成立八路軍前方指揮部，正副總指揮仍由朱德、彭德懷擔任，左權任參謀長。這實際上既是對左權工作能力的充分認可，也是對他履行參謀長職責的充分授權。

在華北抗日前線，左權協助朱德、彭德懷成功組織指揮了一系列重大戰役行動。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震驚中外的百團大戰。

百團大戰歷時100多天，八路軍共出動100多個團，進行大小戰鬥1824次，斃傷日軍20645人，偽軍5155人，俘日軍281人，偽軍1840人，攻克據點2993個，破壞鐵路474千米、公路1500千米以及橋樑、隧道260多處，繳獲各種火炮53門、槍支5800餘支，以及大量軍用物資。

連日軍也不得不承認：

“這次奇襲完全出乎我軍意料之外，損失甚大，需要長時間和鉅款方能恢復。”

時任中共中央軍委總參謀部第一局局長的郭化若對左權所領導的戰役計劃準備工作非常讚賞：

“這樣大規模的戰役，複雜的動作，準備時間並不長久，而能完成各種必要的準備，又能嚴守祕密，不為敵所窺探。及至戰役開始，在數千裡廣野上，百餘團大兵能在一個意旨下，協同動作，像一個人一樣，以完成其任務，這種計劃性與組織性，是游擊戰爭中所難能的。”

4

從伏龍芝軍事學院畢業的左權，是中共將領中少有的經過世界著名軍事學府系統培訓的指揮員。

毛澤東對左權有個評價，說他吃的洋麵包都消化了，是個“兩杆子”（槍桿子和筆桿子）都硬的將才。言下之意，左權雖然留過洋，但是沒有食洋不化、死守教條，具有紮實的軍事理論素養和出色的軍事指揮才能。

在緊張激烈的工作和戰鬥之餘，左權撰寫了《論堅持華北抗戰》、《堅持華北抗戰兩年中之八路軍》、《“掃蕩”與反“掃蕩”的一年》、《論目前華北戰局》、《論戰爭指導、軍隊組織和戰術問題》、《敵寇在華北之現行軍事政策》等一系列論文。

在這些文章中，左權以大量的事實和縝密的說理，闡述了堅持華北抗戰的重大意義，梳理了敵我雙方的有利和不利條件，總結了八路軍開展游擊戰的經驗教訓，提出了戰勝日寇的策略和方法。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左權結合八路軍自身情況提出了遊擊運動戰的戰術。

這種戰術的基本精神就是以最積極、最靈活、最神速、最堅決與最祕密的動作，向敵人進攻；其基本戰鬥方式是突然的襲擊。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種戰術確實讓日軍吃了不少苦頭。

5

左權不光是游擊戰、運動戰的專家，也是陣地戰、防禦戰的專家。

1941年秋，日軍為了摧毀八路軍總部領導機關，採取捕捉奇襲的戰術，對太行根據地進行掃蕩。11月9日，日軍板垣師團彙集5000餘人奔襲黃崖洞兵工廠（就是平型關大捷打的那個號稱“鋼軍”的阪垣師團）。

黃崖洞兵工廠距八路軍總部駐地只有不到10公里，守備兵力不足1500人。實事求是地講，陣地防禦作戰不是八路軍的強項。如果這一仗打不好，總部領導機關就會十分危險。左權認為，雖然敵人來勢洶洶，只要指揮得當，打好這一仗是有把握的。

他的底氣從何而來？

時間回撥到抗戰之初。那時八路軍剛剛開闢華北敵後戰場，條件非常艱苦，特別是武器彈藥嚴重短缺。一些新組建連隊的戰士，只能拿著大刀和長矛參戰。

八路軍在平型關戰役、響堂鋪戰鬥、神頭嶺戰鬥等一些成功的伏擊戰中，就是因為缺少武器彈藥，往往付出比較大的代價。

起初，八路軍總部辦了一個修械廠，但是敵人一來掃蕩，工人們就得中斷生產，揹著工廠打游擊。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左權爬山越嶺勘察地形，終於在太行山深處的山溝裡找到了一個天然洞穴——黃崖洞。這裡地形險要、能打能藏、易守難攻，是個建設兵工廠的理想場所。

黃崖洞兵工廠建成投產後，很快成為華北敵後規模最大的一個軍工廠，擁有700多工人，每月可以生產新式步槍400多支，擲彈筒200多門，還有其他步槍、刺刀、子彈、地雷等，緩解了前線部隊缺槍少彈的燃眉之急，有力地支援了華北敵後各抗日根據地的鬥爭。這也正是日軍多次集中兵力進攻黃崖洞的重要原因。

左權在創辦黃崖洞兵工廠時就考慮到了這裡的守衛問題，他帶領部隊依託山勢構築坑道11節，開挖塹壕9000米，修建掩體和碉堡190個，還在重點部位埋設了地雷。

這樣一來，在兵工廠周圍建成了以營為守備區、連為防區、排設陣地、班組築工事的有機聯繫的環形防禦體系。

左權還把兵工廠的防禦工事詳細標註在地形圖上。戰鬥打響後，他在指揮所裡對著地圖，憑一根電話線就能實時掌握戰場上敵情的變化。無論敵人怎樣變換進攻方向和兵力，他都能根據敵情變化迅速排兵佈陣。

這一仗，左權指揮部隊激戰八天八夜，打退敵人數十次衝擊，以傷亡166人的代價，殲敵近1000人，敵我傷亡比6:1，創造了抗戰史上空前的紀錄。

黃崖洞保衛戰也因此被中共中央軍委譽為反“掃蕩”的模範戰鬥，成了八路軍各部隊學習的樣板。

6

說過了作為軍人的左權，再說說作為普通人的左權。

在彭德懷眼中“鋼鐵般堅強，獅虎般勇猛”的左權，其實也有柔情的一面。

1939年4月16日，左權和劉志蘭結婚。1940年5月，35歲的左權喜得千金，彭德懷說：

劉伯承師長的孩子叫劉太行，我看是很有點紀念意義啊！你的小女孩就叫左太北吧。

左權非常喜歡小太北，儘管軍務繁忙，但只要有機會，他就會爭著幫女兒穿衣服、包尿布。然而侵略者的鐵蹄在中華大地橫行，容不得左權享受這難得的天倫之樂。

百團大戰開始後，左權為了全身心投入作戰指揮，不得不讓妻子帶著女兒返回延安。沒想到一別就是永恆，直到左權犧牲，一家人再也沒有團聚。

左權與妻子劉志蘭、女兒左太北唯一的合影

兩地相隔的日子裡，左權除了作戰，就是對妻女的牽腸掛肚。每月的津貼和發表文章的稿費，根據地自制的牛奶餅乾，交通員從敵佔區帶來的甘油等藥品，他捨不得吃、捨不得用，全都託人帶給妻子和女兒。

夏天，他託人給女兒買來熱天的小衣服。秋天，請人給女兒織毛衣毛褲。到了冬天，就讓當地老鄉給女兒做好了棉大衣。還不忘寫信提醒妻子：

“延安的天氣，想來一定很冷了。記得太北小傢伙是很怕冷的，在磚壁那幾天下雨起風天氣較冷時，小傢伙不就手也冰冷，鼻子不通奶也不能吃嗎？現在怎樣？半歲了，較前大了一些，總該好些吧！希當心些，不要冷著這個小寶貝，我倆的小寶貝。”

女兒一週歲生日之前，他給妻子寫信說：

“差不多幾天就整整一年了，太北也就一歲了，這個小寶貝小天使，我真是喜歡她。現在長得更大、更強壯、更活潑、更漂亮，又能喊爸爸媽媽，更乖巧不頑皮，真是給我極多的想念與高興。可惜天各一方不能看到她，抱抱她，在工作之餘，總是想著有你和她和我在一塊，但今天的事實不是這樣的。默唸之餘只得把眼睛盯到掛在我的書桌旁邊的那張你抱著她的照片上去，看了一陣後，也就給我很大的安慰了……”。

思念牽掛之餘，左權也想過把妻子和女兒接到身邊，但又不忍心讓她們跟著自己在前線顛沛流離，只好作罷。他在信中告訴妻子：

“不要忘記教育小太北，學習喊爸爸，慢慢的給她懂得她的爸爸在遙遠的華北與敵寇戰鬥著。”

至於他自己，早就在給母親的信中表明瞭心跡：

日寇不僅要亡我之國，並要滅我之種，亡國滅種慘禍已臨近到每一箇中國人民的頭上……我們決心與華北人民共甘苦共生死，不管敵人怎樣進攻，我們準備不回到黃河南岸來，我們是要堅持到底的！

1940年5月22日深夜，左權給妻子寫下了分別以來的第12封信，信中說：

“志蘭，親愛的，別時容易見時難，分別21個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

三天後，左權血染太行，壯烈犧牲。

7

現在，讓我們回到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1942年5月25日的十字嶺。犧牲前，左權至少有兩次機會可以脫險。

第一次是當天下午，警衛連長唐萬成掩護彭德懷跳出包圍圈後又返回十字嶺。他對左權說：

彭總已衝過封鎖線，現在你快跟我走吧。

左權回答：

“我有我的職責，我不能離開戰鬥崗位！”

唐萬成緊緊攥住左權的胳膊不放。左權急了，拔出左輪手槍，喝令道：

“你要懂得，要是彭總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槍斃你。”

第二次是敵人的炮彈襲來時，當第一發炮彈落到附近，久經戰陣的左權就清楚，日軍的其他火炮正在根據這發炮彈的落點調整射擊諸元，下一步很可能就是一群炮彈覆蓋過來。但是為了指揮隊伍儘快離開炮火封鎖區，他沒有隱蔽自己，而是始終堅持在指揮位置上，直至犧牲。

多年之後，這悲壯的一幕依然縈繞在彭德懷心頭。他對左權的女兒說：

“你爸爸一定知道那次敵人打的第一顆炮彈是試探性的，第二顆炮彈準會跟著來，躲避一下還是來得及的。可是你爸爸為什麼沒有躲避呢？要知道，當時的十字嶺上正集合著無數的同志和馬匹，你爸爸不可能丟下部下自己先衝出去。他是死於自己的職守，死於自己的崗位，死於對革命隊伍的無限忠誠啊。”

左權犧牲後，八路軍總司令朱德黯然寫下悼詩：

名將以身殉國家，

願拼熱血衛吾華，

太行浩氣傳千古，

留得清漳吐血花。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駐八路軍聯絡參謀周勵武稱左權的殉國“乃國家民族的一大損失”，並撰寫了輓聯：

為國家民族而犧牲，偉績鴻功應垂千古；

視富貴功名如草芥，清風亮節亦猶千秋。

1942年9月18日，晉冀魯豫邊區各界代表5000多人在山西省遼縣集會，會上宣佈：為紀念左權，將遼縣更名為左權縣。

左權犧牲的消息，一直瞞著她的母親。1949年夏，人民解放軍揮師南下，朱德指示所有路過左權家鄉的部隊，都要派人看望左權的母親。第40軍最先進入醴陵，部隊高唱《左權將軍之歌》來到左權的家鄉，並慰問了左權的母親。當老人問到左權時，指戰員們安慰她說：

“左權沒有回來，我們都是您的兒子。”

老人這才知道自己26年沒有見面的兒子，早已捐軀抗日的疆場。

1950年1月，在得知兒子犧牲後不到半年時間，左權母親病逝。辭世前，老人在請人代筆的文章中說：

吾兒抗日成仁，死得其所，不愧有志男兒。現已得著民主解放成功，犧牲一身，有何足惜，吾兒有知，地下瞑目矣！

本文主要參考來源：

1.《左權傳》編寫組編：《左權傳》，當代中國出版社，2005年版。

2.左太北主編：《左權家書》，中共黨史出版社，2014年版。

3.左太北：《追憶父親左權將軍（上、下）》，《黃埔》，2014年第2、3期。

4.姚仁雋著：《抗日名將左權》，中共黨史出版社，1996年版。

5.高煒，房兵：《駁左權“自殺”之“論據”》，《世界軍事》，2015年第13期。

6.任小平：《父親曾親眼目睹左權將軍犧牲》，《軍休之友》，2015年7月，總第180期。

7.張永東，郭攀，本刊特約記者 苗鵬：《左權：“兩杆子”都硬的將才》，《國防教育》，2015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