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褪束綠身長,白結絲包困曉霜;虛瘦得來成一捻,剛偎人面染脂香。”

——宋·趙梅隱《詠絲瓜》

每到盛夏三九,酷暑難當,人在室外幾分鐘就汗流浹背。呆久了還會使人心情煩悶,口乾舌燥。這時候別說幹活了,唯一想做的就是一動不動的趴在躺椅上。另外還吃什麼飯?看到大魚大肉就夠了,怎麼可能吃得下去?這種狀態下,體力和精力必然大損,再加上流汗過多,身體必定發虛。這就是所謂的“疰夏”了。如果繼續這樣熱幾天,身體不好就很容易病倒。

絲瓜的前世今生

這個時候,也許你需要一瓶打開就咕嘟咕嘟冒氣的冰汽水,或者再來一大碗竄著絲絲白氣的冰激凌。可惜的是,這些東西解熱或許還有些用處,但是往往貪嘴吃多。結果就是凍傷脾胃,個個跑肚拉稀。高糖高脂肪也會被身體吸收,本以為流身汗輕二兩,結果全被這兩口給補回來了。所以,要我說這個時候最讓人舒坦的,就是農家小院裡那片富有情趣的納涼絲瓜棚,而最需要的,就是來一碗清爽的絲瓜湯了。

絲瓜的前世今生

筆者小時候住在外婆家,從門口望去,滿滿的都是絲瓜。外公在院裡打下竹竿,在牆上釘入鋼釺,用粗麻繩拉起來。就在院子裡搭起了天羅地網。因為地處南方,過了二月就可以開始下絲瓜苗了。隨著氣溫漸漸升高,絲瓜藤也在天網上不停的蔓延縱橫,把所有的縫隙都擠的滿滿的,陽光只能從葉與葉之間的縫隙裡漏下來。最後絲瓜會沿著一切可以攀援的東西爬上房頂,又直接爬到鄰居家。張瀾之說它是:

“東家牆根種絲瓜,西家院裡開黃花。”

絲瓜產量極高,經常是一家搭瓜棚幾家吃絲瓜。吃不完還能看著它慢慢變老,這樣就又有了一年都用不完的絲瓜絡。當然了,如果你覺得絲瓜也就這點用的話,那就有點太看低它了。而這,也正是本文的目的:引領大家瞭解下絲瓜的栽培以及烹飪的美食歷史。

絲瓜的前世今生

絲瓜在我國的栽培史。

絲瓜最初被認為產自印度東北海拔在1300-1500米的喜馬拉雅山脈南麓。但沒多久就在非洲也發現同樣古老的種類。更稀奇的是,打臉越來越多——隨後又在新西蘭和南美髮現了不同種類但同樣古老的絲瓜。可以看出,絲瓜應該算是典型的多產地共生的原始農作物了。

絲瓜的前世今生

已發現的野生絲瓜分佈圖

中國的絲瓜毫無疑問引入自印度。但在古籍中真的非常難以尋覓它的蹤跡,它的起源就只能語焉不詳了。這其中唯一的線索還是來自於明代張瀾之的《不二雜集》:

“絲瓜,另名稜瓜,絡瓜。疑宋以身毒入。初以藥進,食之解暑渴,利水腫。”

可惜的是,張瀾之雖然明確的說明絲瓜來自於印度,但卻沒有提到是從何處得知。不過一貫的看法是張瀾之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會信口開河,他的說法應該是可信的。至於為何筆者也認為是從印度引入的,其實很簡單:在已知的發現絲瓜的國度裡,非洲人直到19世紀才知道使用絲瓜絡,而新西蘭和南美則完全是一種野草,當地人只會取葉作為香料,或者用乾枯的藤蔓捆紮器物。唯一知道吃用兩利的只有印度,且對絲瓜的藥用研究頗深。從這一點,基本就可以斷定是從印度引進無疑了。

那麼,具體的年代是否可考呢?很遺憾,也不知道為何,絲瓜傳入我國,一直以一種異常低調的存在著。老百姓因為無人為其代言或許還有所解釋,可為何那麼多文人士大夫也不願意提起呢?另外,非但古籍中極少提起,連菜譜上也少得可憐,你說稀奇不稀奇?

絲瓜的前世今生

絲瓜在古代非常低調

翻開介紹絲瓜的古籍資料。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

“絲瓜唐宋以前無聞。今南北皆有之,以為常蔬。”

同時期的汪穎的《食物本草》也說:“絲瓜,本草諸書無考。”反正是說不出絲瓜到底是何時何處引入。明初的《滇南本草》倒是記錄了很多關於絲瓜的藥方,並說它“不宜多食,損命門相火,令人倒陽不舉。”到了元代的《本草衍義補遺》中,絲瓜還可以用來治療痘瘡:

“痘瘡不快,枯者燒存性,如硃砂研末,蜜水調服,甚妙。”

這一時期,絲瓜多是被當做寒涼的中藥來使用的。很多人也是根據這些,認為絲瓜應該是在元代傳入我國的。

絲瓜的前世今生

攀援而生的絲瓜

其實往前推,依然可以找到絲瓜的一些記錄,比如南宋的杜北山有一首專門的《詠絲瓜》詩:

“寂寥籬戶入泉聲,不見山容亦自清。 數日雨晴秋草長,絲瓜沿上瓦牆生。”

南宋留下幾首和絲瓜相關的詩歌,筆者就不一一贅述了。畢竟我們要聊的是美食,而不是開賽事會。再往上推,也是現在最早能尋到的絲瓜記錄來自於陸游的《老學庵筆記》:

“絲瓜滌硯磨洗,餘漬皆盡,而不損硯。”

絲瓜的前世今生

陸游曾有絲瓜絡清洗硯臺

保守的推算,絲瓜最早應該是在五代十國時期引入的。因為縱觀整個唐代乃至以前的書籍,再找不到絲瓜的一點蛛絲馬跡了。相比其他蔬菜的引入時間,它真的算得上非常晚了。古人如此的輕視絲瓜,難道是絲瓜真的無甚大用嗎?

絲瓜的前世今生

絲瓜的烹飪技藝和食用價值。

絲瓜的前世今生

古人最愛拌絲瓜

相對於現代大多把絲瓜燒熟來吃不同,古人最喜歡的還是涼拌或者蘸食,甚至有時會直接生拌來吃。帶了清末,薛寶辰的《素食說略》中記載的做法已經和現在類似:

“嫩者切片,以香油醬油炒食。或以水淪過,香油醋拌食,均佳。同冬菜春菜燖湯燒飯,為尤佳也。尤可為葷,充肉餡以塞之也,極素美。”

兩句話可以提取四種做法:醬炒絲瓜;醋拌絲瓜,絲瓜冬菜泡飯,絲瓜釀。這些絲瓜的烹飪技法現在依然存在,特別是絲瓜菜泡飯在盛夏之時筆者吃的最多。口味清鮮,消暑止渴。另有《救荒本草》中提到的“採嫩瓜切碎煠熟,水浸淘淨油鹽調食。”明末《群芳譜》中也有“嫩者煮熟加姜醋食。”其做法都是非常的簡單,即無甚技巧又不登大雅之堂,絲瓜的不受重視可見一斑。現在家庭的做法,也大多是清炒;又或者加毛豆、蠶豆、紫菜、海米、蝦皮等燒湯。無甚特殊之處。

絲瓜的前世今生

比較有特色的絲瓜釀肉

在我國的各地菜譜中,主料用絲瓜的也很少。比較著名的有組庵湘菜中的“乾貝絲瓜”:

“乾貝先用清水發開,下鍋煮到剛熟後撕開。煮乾貝水待用。絲瓜去皮切兩寸長條,下鍋滑油。再放鹽,白胡椒翻炒。倒入乾貝和乾貝水,再添少許高湯燒開。勾水澱粉至玻璃芡狀態,淋麻油即可出鍋。清口爽利,鮮美而不寡淡。”

淮揚菜則有一道常見的絲瓜毛豆,做法其實都是類似的:

“新鮮毛豆沸水加鹽焯一分鐘撈出。絲瓜去皮切兩寸長條。過油控幹,底油炒香蒜末,幹辣椒絲,下毛豆翻炒,加鹽,胡椒粉調味。倒入絲瓜略翻炒。鍋邊烹醋。倒入高湯少許燒滾後勾芡,澆黃雞油即可。清香潤口,湯汁濃稠。”

我們自己在家烹製絲瓜的時候,總是容易把絲瓜燒的顏色發暗,自吃無妨,只是待客難看。如果想要保持綠色的話,首先需要去皮後馬上浸泡在清水中隔絕空氣;其次需要過油讓它變回青綠色;最後,烹飪的時候需要三少一薄:油少,調料少,烹飪時間少,勾芡要薄。因為絲瓜本身無味,全靠高湯及其他材料幫它提味,為了保持其清鮮淡雅的氣質儘量不要使用葷油,過重的葷味和濃芡都會使絲瓜膩口。

絲瓜的前世今生

其實絲瓜的花和嫩莖、嫩葉都是可以吃的。《救荒本草》說其“不實之花(還未結絲瓜的花),作蔬更佳。”《本草綱目》則說:“其花苞及嫩葉、卷鬚皆可食也。”只是沒有說出食用方法。在北方,絲瓜花最好的吃法就是裹麵漿下鍋油炸,這是許多已過而立之年的人士最美好的兒時回憶。

絲瓜的前世今生

不可不說的藥用和絲瓜絡。

為何絲瓜具有消暑清心的效果呢?這就不得不提一下它的藥用價值。現在醫學研究表明,絲瓜含有大量的皁苷,可以起到解熱和鎮定劑的作用。其次它所含的絲瓜苦味素和瓜氨酸在賦予絲瓜獨特的味道的同時,可以刺激唾液分泌。不光口味清爽不膩,還能促進食慾,開胃下飯。是天熱之時最好的蔬菜之一。在中藥裡,絲瓜藤可以止痛通絡;絲瓜籽可以促進消化,潤腸通便;絲瓜葉清熱解毒抗炎症,治各種無名腫癰;絲瓜蒂可治小兒痘,古人還常用絲瓜蒂和金銀花一起治療咽紅腫痛。

另外絲瓜還貢獻了兩種特殊泡製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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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骷髏以及烏牛子

第一種是“天骷髏”。《本草綱目拾遺》說它:“(天骷髏)治婦人白帶血淋,臌脹積聚,一切筋骨疼痛,並宜服之。”所謂天骷髏,實際上就是被霜打過自然乾枯的絲瓜。發黑的籽被稱為烏牛子,專治小兒蛔蟲和頑固性鼻炎。現在經研究發現,它對鼻咽癌還有一定的輔助治療效果。

另一種是“天羅水”。在江南,每到霜降之後,便會將最粗大的絲瓜藤在近地處剪斷後插入瓶中,滴下的液體即是“天羅水”。它最大的作用就是醒酒解宿醉,這是一種帶有絲瓜清味但很粘稠的液體。蒐集之後就會在院內埋下,時間越久則效果越好。《本草綱目拾遺》中以一個故事介紹了它治療肺癰有奇效,另外還可以鎮咳、消炎,治療頭痛、水腫等。是一種看似不起眼,關鍵時刻卻很能派上大用場的家中常備良藥。

絲瓜的前世今生

我國的絲瓜絡大量用於出口

絲瓜絡有非常多的名字:絲瓜巾,絲瓜布,天羅衣等。其實它也是一味藥,將其燒製成碳粉後是非常好的止血藥物,當然現在大多還是用它刷鍋洗碗了。特別是浙江和江西出產的絲瓜絡,質地非常柔軟,顏色潔白而不容易斷裂,這也難怪陸游要用它來清洗硯臺了。另外在筆者老家洛陽,上了年紀的老人還會把絲瓜巾當為過濾茶葉的茶壺塞來使用;洗臉也多用絲瓜巾,它能很柔和的擦去汙垢和老皮,保持面部皮膚光潔,具有一定的美容保健作用。說個醜事:筆者小時候手欠,只要在秋末看到別人家藤上專門留用的絲瓜巾,就一定要去把它捏碎。惹的人家告訴父母,自然是一頓好打。

絲瓜的前世今生

蔭蔭方寸地,悠悠絲瓜青。

如果你有小院,不妨種上一些絲瓜。它成活性強,生長迅速;初春種下,搭好框架,再施點肥,到了盛夏已然枝繁葉茂。不光不會佔用地面,還能結出累累果實。雖然不如葡萄那麼喜人,但依然白天可以遮蔽強烈的陽光不至於太過炎熱,晚上可以在棚下納涼,暢談古今興廢事。

絲瓜的前世今生

這樣的瓜棚既有田園美景,詩情畫意;又豐富了菜籃子,綠色有機。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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