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林
那年，叔伯大哥張財家剛掰完苞米，大嫂讓大哥去青岡中和鎮的集市上去抓仔豬。
大哥起了個大早，早飯也沒吃便找一條麻袋，騎上自行車便奔往中和鎮。
中和鎮離大哥居住地不足二十里，可大哥直到午後快一點了才到家，而且是兩手空空。大嫂問他咋沒買回仔豬呢，大哥解釋說，他到中和鎮的集市上，集市都散了。
大嫂覺得奇怪，厲聲問大哥，你啥時候到集市的？集市怎麼會散那麼早？
大哥說，他到集市都晌午了。大嫂說，你起早走的，騎車子有一小時的路程，怎麼會到集市上都晌午了？大哥說，自己騎車路過一個屯子，見一人在修拖拉機，打不著火，急得團團轉，他本能地停下來，走上前幫忙修，等修好了，匆匆告辭去趕集，集市就散了。他只得空手而歸。
大嫂頓時火了，說他一根筋，去趕集，給人修什麼拖拉機？再說，你又不認不識的？你幹啥去了你不知道？……大哥好心幫忙，沒買回仔豬，讓大嫂好一頓搶白，雖自覺理虧，但也心中鬱悶。
分隊前，大哥是大隊的拖拉機手，他修拖拉機的技術也相當過硬。小的時候就聽大人說，大哥會根據拖拉機排煙的顏色，判斷出拖拉機有啥毛病。
大哥沒任何不良嗜好，他的心思都在拖拉機上。他開拖拉機和修理拖拉機的技術，在當時大隊的拖拉機手中無人能比。外大隊的拖拉機有毛病都找他，他也從來是有求必去，不要任何報酬，趕上飯時就留下吃頓便飯，不趕飯時就抬腳走人。也因為大哥實在本分，又精通拖拉機業務，所以大哥有極好的人脈。
也正因為此，當時高中畢業的大嫂，才不顧家人的極力反對執意嫁給了大哥。
大哥成家時，我才剛讀小學。那時，農村落後，沒電視，有收音機的人家都很少。晚上，我常常去大哥家，纏著大哥給我講“鬼狐傳”（這是當時的說法），就是現在說的聊齋。大哥平時沒事，愛看大書，他腦子裡有講不完的“鬼狐”故事。每次聽完，晚上我都不敢出屋，有時大哥送我回家，或者乾脆就住在大哥家。這也是大哥生前，我一直親近他，甚而比親哥哥更有感情的一個原因。
小時候，大哥開拖拉機整地，我會跟著他，神氣地坐在他身旁“坐香油車”；趕上青苞米下來，也會扒光幾穗苞米，扔進排煙筒裡，大哥掐好時間一加油，烤熟的苞米會隨著濃煙猛地噴出來……坐著“香油車”，還享用噴香的燒苞米，真是美不可言啊！
回憶總是那麼溫馨，現實總是這麼殘酷。
趕集撲空來家遭大嫂數落後，不勝酒量的大哥，午飯時，他賭氣喝了點白酒。酒後和大嫂去了自家的責任田去捆玉米秸稈。到地頭，他哈下腰捆上一捆後起身，就覺得眼前一黑，一頭攮到秸稈捆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大嫂慌了，趕緊喊來地裡收秋的村民，整車把大哥拉到醫院。經查是腦血管破裂，腦部大面積淤血。在醫院搶救一天一夜，大哥便停止了呼吸。大好人大哥，年紀不大，說沒就沒了，讓親人們和熟悉大哥的外人都無法接受。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大哥雖然大去近三十年了，但他生前與我相關的往事依然歷歷在目。
夢裡，總能見到張財大哥，夢見自己坐在拖拉機上吃著噴香的燒苞米，夢見自己在靜靜的夜晚聽他講神奇“鬼狐故事” ……
夢醒，我也常在家裡供奉的佛龕前為英年早逝的大哥默默祈禱，但願他在天國，仍有一臺永遠屬於自己的拖拉機任他操作，雖然我明明知道，現在我們的身邊再無優秀的拖拉機手，我的叔伯大哥，永遠的大哥，張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