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溝，看冰掛
芭蕉雨聲 芭蕉雨聲 1周前
去西溝看冰掛
作者:芭蕉雨聲
西溝的溝夠深夠長，走向並不複雜，兩峰之間也算開闊，我依然迷了九十度，往西，我覺著往北。方向迷，心不迷，眼見的還是我印象中的好西溝。
綠樹失色卻不驚慌，葉子掉光了就赤裸著，高低左右，隨意的站姿裡盡是對寒冬的不屑，冷就冷，正好趁機養養精神。峰脊上起茸，睫毛樣的細茸也是列隊緊密的大樹小樹植就的。多層次線條更突出山的雄渾氣魄。
坐北向南，南面山峰過於高聳，隔著一個大壑，西溝村不到正午太陽就落下去了，擇此海拔千米之上的崖上安家，四面環山，日光比金子還珍貴。太陽往西移動轉過峰頂，光線還可眷顧局部屋院。車子在西溝村前廢墟旁停下，我順勢打量兩眼這個隱蔽在太行深處的小村莊，殘垣斷壁中仍挺立著幾戶人家，雞鳴狗吠都沒有一聲，死寂一片。村民說西溝要開發，有人搬走了，有人不願意搬走。
順土石小路往溝裡走沒幾步，林木掩映下一眼瞥見一片炫白的亮，就在溝底對面的壁腳。是冰掛！下，到跟前看看去。路邊簡易房裡走出來一個人，他說別從這兒下，太陡，有落石，砸著頭可不是耍兒哩，前面路邊有個黃連樹，從那兒下。
以為只一溜兒，溝底背陰一面全是立好的冰柱子，齜牙咧嘴想唬我，唬不住，我還想反咬一口呢。兩邊望，望不到頭兒。趨近，又不能太近，亂石灘散碎的冰疙瘩都是從高處墜落下來的。一聲巨響，那邊有人搬起石頭砸雪白的獠牙。想阻止，又咽下，還是剛向我問路的那幫江南人。遠道而來，不掃他的興了。可砸了多可惜啊，滴了多久才凝成這樣奇特的景緻。他們後來穿著皮鞋蹬著溜光的青苔爬過一處小瀑布豁口往高處去了。心裡想著他們可別再毀壞上游好看的冰掛了。
我不會冒險逆流而上，折回溝沿上小土路。左手溝壑，右手巖壁，危巖直通天宇，壁面鑿痕像是機器叨出來的，卻又分明不可能。鬼斧神工，唯自然之力可為。仰頭看一眼，腳下不敢怠慢，萬一飛下一塊小石子。
走一步，就有一步的冰掛可看，清水邊流動邊凝固，陽光照照再化解一點，近坡草叢長出來成簇成片的流線型冰凌坨，手摸光滑，坐坐溼屁股。西溝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由著自己的主張，隨自然天性往前走，明目悅心。我鍾情這裡，正是看中了它們這份疏狂的野勁。
上次來是仲夏時節，天青雲白，積水成潭，潭水幽幽生翠，竹排上紅衣女子彎腰撐杆，動靜之間恍若灕江風情。所以西溝也被喜歡它的人暱稱為“中原小九寨”。比是比不了九寨溝，野生的趣味是一樣的。
待我趕到潭邊，果然一片冰雪世界，冰掛更為粗壯結實，像是連夜長起來的一根根擎天柱。沒結冰的水面翠色輕盈，上游流水訇然作響。正要靠攏拍個照，咔嚓一聲，屋樑一樣的冰柱倒在了水裡，濺起的水花沖天高。還是那個搞怪的江南人。我恨哪，說了他幾句，他訕然一笑，低頭瞅著自己的溼褲子。都砸光了，後來的人看啥啊，有勁兒就搬起石頭砸石頭去。
只要上，就有流水，流水成冰，冰掛一直都在。我沒看夠，上了幾階積水潭就止步了，小瀑布變成透明的白，晶瑩剔透俏模樣，在寒冷的風裡，我立在玉林祕境，戰戰兢兢試圖鑽入冰簾底下，簾後小妖想必伶俐嫵媚，仙氣飄飄。
西溝的蔥蘢繁茂，得益於日夜奔騰的流水。流水由山西武家灣傾瀉而來，與平甸溝的流水一起撲向下游的發電站，再流，就流成了寶泉景區最大的瀑布。我是沿著崖上僅夠錯車的公路磕磕絆絆進入西溝的。崖上俯視寶泉，碧水寒煙伴紅巖，空虛寂寞冷。
來西溝，不只貪西溝的山水好處，沿途盤山環繞，一繞就繞九十九個彎，鷂子樣盤旋抬升，一眼絕壁一眼深淵，輝縣城被一點點甩在很低的低處。絕壁之上有路，路通一個個小山村。潭頭，平甸，南圪臺，周圪臺，每個村都有乳名。乳名裡都有故事，我繞著土坯房打量，跑到平甸供銷社這座很有派頭的倒座樓的樓後打探，就著坡勢的後院很開闊，主屋兩廂是陪房，陪房出廊，廊下灰柱滄桑。老鄉說原來這兒是公社，供銷社是平甸公社蓋的，前面一樓賣東西，這二樓是倉庫和宿舍。黑瓦重簷，屋脊青峰數點，我說恁這兒真好。他說，破啊。我說越破越好。話出口我就後悔了。老鄉住在供銷社一旁，他家門頭上寫了四個古樸的大字:永綏吉劭。
村裡大樹多，瓦房多，20世紀70年代陳舊的標語讓時光倒流。我曾在大樹下撿過香椿鈴，進廟門磕過頭，這次沒能多耽擱，匆匆過客，夢一樣飛。
臘月上了實凍再來，帶上冰爪，咔咔咔在冰面來個花樣滑冰。那時候冰柱的能牙利齒就不再張狂著嚇我，齒長觸地，地上冰山堆積，只剩牙縫裡擠出的呲呲冷笑了，不是嘲諷，它是真冷。
2018年12月23日 農曆十一月十七 冬至前一日進溝。晌午頭出一會兒日頭，五點半天黑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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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記：
西溝在薄壁鎮，離輝縣50公里的高山之巔。過潭頭往裡走，平甸那邊還有個東溝，裡頭也有冰掛，地理位置算是山西境內。這一片有三個縣，新鄉的輝縣，山西的陵川，焦作的修武。平甸河溝那邊是武家灣，白陘古道，紅豆杉大峽谷就在裡面。
這裡也是驢友們穿越的好去處。焦作雲臺山，茱萸峰，一斗水，南圪臺，就可以徒步走到西溝。很多路線可選。不收費，景色好，鄭州等外地驢友也摸著過來玩。
自然景緻，自然長著就好，只要人心平和，不毀壞，不折騰，讓樹自己長，讓水自己流，鴉雀自己飛自己的。一切都會一直有。過度開發，收費事小，就怕失真，失味，失卻天然本性。
趁著還是原始貌樣，走走西溝，看看東溝，還有林州的千瀑溝。樹多水長，空氣清冽。
下面幾張是芒種前後手機拍：
夏日寶泉。
西溝夏綠。
俯瞰寶泉景區
與上圖同樣位置，冬天霧濛濛的拍不清。
腳下水渠建於70年代，清水泠泠。
俯瞰寶泉水庫，腳下萬丈深淵。
西溝冰掛 流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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