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天說茶:我與茶的不解之緣

酥油茶 茶經 陸羽 未來網新聞 2017-06-09
談天說茶:我與茶的不解之緣

有人說酒是惡魔之血,喝一杯可能有益健康,喝兩杯可能獲得快感,喝三杯會使自己丟臉,喝四杯人就會發瘋。那茶呢,第一杯色味俱佳,清香撲鼻;第二杯滲透人體,生津止渴;第三杯,通體安泰,醒腦提神。喝一年,清心明目,安人魂魄;喝終身,溫柔敦厚,機緣相伴。入口飲品中,說到酒,多半搖頭,佛家更是把酒視為萬惡之根,十戒有酒,縮減到五戒,“殺盜淫妄酒”, 仍然有酒;說到茶,則是親密的生活伴侶,千年的健康之友。

中國是世界上第一個發現茶、第一個飲食茶、第一個研究茶的國度,中國人把茶從亞洲推廣到世界,使茶成為與可可、咖啡一起風靡當今全球的三大無酒精飲料之一。公元前十世紀,周武王伐紂後,西南巴蜀小國把自己生產的茶葉作為方物進貢。公元前61年,漢宣帝神爵元年,一個叫王褒的人用文字描述了西南一些地方用茶祭祀祖先、治療疾病、招待客人、饋贈親友的情景。公元八世紀,關於茶的第一部專著《茶經》誕生了。其作者陸羽是唐代著名的茶學家,被譽為“茶仙”,尊為“茶聖”,祀為“茶神”,是吃茶藝術的權威。《茶經》詳盡地記述了茶的歷史、茶的種類、茶的功效、茶的加工、茶的飲法,甚至飲茶用具。無錫的惠山本不是什麼風景名勝區,但由於陸羽把惠泉譽為天下第二泉,從古至今無論懂茶的雅士高人,還是外行的村夫遊客,都紛紛慕名前來品嚐惠泉茶,惠山因泉水而出名,泉水因陸羽而出名,清泉加綠茶因惠山而出名。

古時候,茶樹又被稱為“檟”,所謂“檟,苦茶也”;茶葉又叫做“茗”,把茶葉稱為“香茗”“靈茗”。中國的茶文化是一門高雅純淨的學問,“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寒夜來客茶當酒,竹爐湧沸火初紅”“戲作小詩君莫笑,從來佳茗似佳人”,這些關於茶的千古名句,無不洋溢著淡泊清心、雅緻瀟灑的詩意情懷。這樣一個情境已鐫刻在中國的人文記憶中,那就是: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麗日煙雨,聆聽著悠揚美妙的古琴古箏,擺弄著小巧玲瓏的茶壺茶杯,浸泡著醇香襲人的陳茶綠茗,凝視著杯中或碧綠色或琥珀色的茶湯,清靜、淡雅,超然物外,仙風道骨。喝茶一為止渴,二為賞鑑其色、香、味,三為領略茶文化的樂趣和內涵。茶文化貫穿著茶之種、茶之制、茶之器、茶之飲。在福建喝功夫茶,一問茶葉的產地,二賞茶具的精巧,三聞茶的清香,四品茶的甘醇,形式大於內容,過程重於結果。當然,繁文縟節的日本茶道,更無疑是從中國傳去的,是古代中國功夫茶的非物質文化遺產。

千百年來,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藏民族與茶結下了不解之緣,堪稱嗜茶如命,他們把茶融入了生命,融入了生活,融入了文化,還積累了豐富的飲茶經驗,創造了獨具特色的茶文化。藏族民間有個諺語:“寧可三日無肉,不可一日無茶”,說的是,茶不僅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更是高原生存的必備條件。古時西藏不產茶,茶葉何時進入西藏,還有待考證。古代漢語把茶叫“檟”,藏語時至今日還把茶叫“檟”。藏族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吐蕃松贊干布的曾孫都鬆芒布傑,繼位後得了一場重病,請了很多名醫,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得到醫治。一天,他正在王宮裡一籌莫展,眾臣也焦慮不安,這時一隻口銜綠樹枝的飛鳥停在王宮的窗臺上。藏王十分驚奇,待鳥兒飛走後,派人取來樹枝仔細端詳,西藏高原從來沒有這樣的樹枝,他摘下一片綠葉,嚼在嘴裡,滿口醇香,病也輕了許多。於是他派出很多使者,四處尋找這種寶樹,最終被一位大臣在東方漢族地區,在一個綠波盪漾的密林中找到了。在一隻聰明輕捷的馬鹿和一隻穩重矯健的大象的幫助下,將寶樹運回雪域高原。都鬆芒布傑看到直挺挺的樹幹,深綠的葉子,問:“這叫什麼樹?”大臣回答:“漢地人叫檟,泡著喝能治小病,煮著喝能治大病”。 這個故事記載在五百年前出版的藏文典籍《甲帕伊倉》中,這與當代茶學家莊晚芳等人編著的《飲茶漫話》中的故事十分相似。傳說古代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三國時期,孔明帶領百萬大軍西征雲南,先遣部隊到達雲南的西雙版納,許多士兵得了眼疾,有的雙目失明,孔明心生一計,命令將士用大鍋煮茶葉,用茶氣燻蒸士兵的眼睛,然後喝下煮茶的湯水。果然,所有的眼疾都很快治好了。由此當地人把茶葉樹稱為孔明樹。這些記載與故事都說明,茶葉最早不是用來生津止渴的飲品,而是用來治療疾病的良藥。

元代,學識淵博、精通醫術的藏族高僧塔巴傑中,三十歲時,懷著一顆慈悲之心,以驚人的求知慾望,離開西藏前往巴蜀、滇南,一邊遊覽名山大川、朝拜佛教名寺,一邊學習考察與藏民族息息相關的茶葉。他目光注視,心靈感知,親身體驗,掌握了大量有關茶葉的第一手資料。四十歲後返回西藏,撰寫了藏族第一部茶經《甘露之海》。書中詳盡巧妙地介紹了茶之類、茶之具、茶之烹、茶之禮、茶之益,是古代藏族傳播和發展茶文化的權威著作。

蜀滇是茶的發源地、生產地,與西藏相隔千萬裡。但千山萬水、艱難險阻擋不住幾近狂熱需求,被稱為黑色黃金的茶葉,從川滇源源不斷地進入青藏高原。歷史上,中央王朝最初派往拉薩的官員,饋贈當地上層的禮品多數是茶葉,茶成了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品。隨著中原地區對馬匹需求的增大,出現了“茶馬互市”,藏族人趕著大批馬群,到邊州交換茶葉。後來,分散的貿易方式,被官府統管起來,分別在蘭州、雅安等地,設置了十幾個茶馬交易中心,對茶馬價比、交易數量實行統一管制。川茶最早進入西藏各地,當時茶馬交易中心的茶基本是蜀茶,隨著川茶不斷運來,儲備茶的倉庫需要不斷擴建,茶馬交換的規模不斷擴大,茶葉從西藏王公貴族的獨享飲品,擴展到普遍大眾的喜愛飲品。中央政府隨之加強了對西藏的管理,藏區的宗教領袖、土司頭人,紛紛入朝覲見,授官職封爵位,他們進貢馬匹之外,還有紅花、麝香、氆氌等土特產品,得到的賞賜品除茶葉之外還有錦緞、絲綢、瓷器,獲得的遠多於進貢的。他們將不便攜帶運輸的物品在市場交換成茶葉,朝貢互市變為茶馬互市的另一種形式,鞏固了西藏地方和中央政府的臣屬關係。滇川的茶商看到了西藏的茶葉市場,他們專門製作了運輸方便、形狀耐看、品質分級的茶葉,取名叫“邊茶”“緊茶”,把茶葉囤積到固定市場,單純的茶馬交易變成了邊茶貿易。後來,西藏大的寺院、貴族、商戶,組織起龐大的騾馬運輸隊,越過積雪的高山、湍急的江河,在世界最艱難的路途上長途跋涉,把茶葉運回西藏。元明清三朝形成了從滇川到西藏的“茶業之路”“茶馬之路”“茶馬古道”,多條貿易通道。茶馬貿易興盛時,僅從拉薩出發到雅安的商隊,每年藏曆三月出發,少則百人千匹騾馬,多則千人萬匹騾馬,浩浩蕩蕩,風雨無阻,防著盜匪,餐風露宿,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趟來回約一年有餘。內地商人,也看上了藏地藥材、皮毛、馬匹等特產,擅長經商的滇人趕著馬幫把茶、糖、銅器,運到拉薩,因往返路途太遠,就在西藏租商鋪、建客棧,與上層社會的貴族、鉅商交上朋友。滇茶有悠久的歷史,茶質得天獨厚,但烘焙技術較差,麗江的木氏土司,知道納西族和藏族同有嗜茶的習俗,在滇藏接壤的寧蒗、永勝、維西建立了茶馬互市貿易市場,鼓勵商人到西藏經商茶葉。清初,納西族的商人李悅經營以茶葉為主的滇藏貿易,成為著名富商,清末滇茶在西藏的銷量超過川茶,當時來往於麗江和拉薩的藏族商人馬幫一萬多匹,雙程運量約兩千噸。可以說,茶是藏漢友誼的紐帶,民族團結的象徵。近代,英國在連續入侵西藏時,看到茶是漢藏離不開的因素之一,茶在西藏是個搖錢樹,也是籠絡人心的食餌,就策劃了印茶入藏的陰謀。他們既虎視眈眈,又貪得無厭,以探險家的名義組織了馬隊,把印茶從印度的大吉嶺運到拉薩,途經錫金、亞東,只有十多天的路程。企圖用印茶壟斷西藏市場,截斷西藏與內地的聯繫。印茶性熱苦澀,色澤又黑又濃,製作鬆軟易碎。就在茶貴如銀的年代,藏族寧願捨近求遠,再累再苦也要趕著馬幫到普洱、雅安、麗江,馱回漢茶,用行動有力地抗擊了英帝國主義,譜寫了一曲藏漢團結一心、英勇抵禦外來侵略的愛國讚歌。

雪域高原,巍峨壯麗,氣宇軒昂,是蒼穹下的淨土,是大地上的豐碑,令人無限神往,但要在這地勢高峻、氣候寒冷、空氣稀薄的地方,生存、生活、繁衍,一要有抵禦高寒缺氧的身體素質,二要有迎接自然風險的生活智慧。藏族民謠:“茶是命,茶是血”“人人離不開茶,天天離不開茶”,道出了生息在高原上的藏族對茶的需求。遼闊美麗的藏北草原,海拔4500米,不能生長糧食作物,曾是野生動物的樂園,生活在這裡的藏民,依靠天然牧場逐水草而居。他們生產的是高脂肪、高蛋白的牛羊肉、奶製品,生活中必須靠茶刮油,靠茶解膩,靠茶助消化。溝壑縱橫的藏南谷地,曾是西藏農業文明的發祥地,海拔3400米,不能種植大稻高粱,他們種植的是高原特有的青稞,由青稞加工的糌粑是他們的主食。糌粑無論怎麼食用,都離不開茶水相伴。在西藏,糌粑、酥油、牛羊肉和茶葉是飲食的四要素,也是生活的四要素。西藏藍天、綠地、清泉,牛羊如果說是喝礦泉水吃蟲草長大的,那有些誇張,但它們不吃添加劑是真的,青稞生長在最乾淨的土壤裡,絕對沒有汙染是真的。茶葉含有豐富的維生素、茶多酚、咖啡因、芳香油,茶是飲品中的精品,食品中的絕品。藏族名諺說的:“吃了肥肉靠茶葉消化,身體疲倦靠茶葉解除,得了感冒靠茶葉治療,缺了氧氣靠茶葉補充,腦子糊塗靠茶葉清醒。”

藏民族把生存當做文化,把生活當作藝術。藏族文化表現在,融入內心的修養、無需提醒的自覺、約束行為的自由、養成習慣的善良,在日常表現出來的是豪放、誠實、熱情。風情習俗是民族文化的標識和徽記,西藏茶文化折射出民族生存繁衍中的心理、性格和風情特徵。任何一個陌生人走進藏胞家,首先敬你一杯色澤淡黃、香氣撲鼻的酥油茶,如果你是來做客,還要給你獻上一條潔白的哈達。客人要懂得茶禮,吹開浮油慢慢喝,讓主人不斷添加;喝茶不能發出聲響,不然會被認為沒有教養;不能一飲而盡,不然會被取笑為毛驢飲水;不能只飲一碗,不然會被認為斷交成仇,必須保持著碗常滿、茶常溫。主人要懂得,客人用的碗不能有裂紋,不能有缺口,倒茶不能潑灑,續茶不能溢出。親友出門遠行,一家人或全村人提著酥油茶前來送行,獻上一條哈達,喝上三杯酥油茶,一路吉祥如意。婚姻中從男方家提親、擇日訂婚,到迎接新娘、舉行婚禮,缺了茶酒哈達一事無成。起居禮俗中,建房奠基,破土動工,上樑立柱,封頂竣工,喬遷之喜,茶酒哈達是必須禮品。新起灶,點火煮的第一鍋是茶;搬新房,先入屋的第一件物品是茶;求貴人幫忙,要送的禮物首選是茶;每逢藏曆新年,在佛龕前擺放的是茶、鹽和酥油。藏族還把茶葉當作聖物,每一尊新塑的佛像,裝藏時除了金銀珠寶、五穀聖物,還必須的寶物是茶;每個藏民家裡的積福箱,除了家族歷代相傳的寶物,還要裝上一塊茶葉。藏族把茶和鹽比喻為友誼和愛情的象徵,有一首歌這樣唱道:“來自漢地的茶,來自藏北的鹽,在酥油桶內相聚,融合而成的酥油茶,芳香又甜蜜,那是圓滿俱佳的姻緣。”三百年前,一位高僧寫了一篇頌茶詞,說:“茶是人類的救星,以節省自己的時間,延長人的生命,人與人相互照顧,茶與水需要融合,最好的水在最高處,茶葉越過千萬山,要與碧水結緣分。”在草原上放牧的,在田野裡耕種的,在商道上趕馬的,在山路上朝佛的,到了午時,搬來三塊石頭,支起大小茶鍋,舀上清泉溪水,煽起皮風袋,茶氣飄四方,人們開始圍著茶鍋席地而坐,談笑風生。這是一道亮麗的高原風景,無不滲透著茶文化的精神享受,即便這種簡易的熬茶,它的水源選擇、煮茶火候、石灶方位都是精心籌劃過的。這時煮茶講究的是,火候要夠,柴煙要高,茶沫要足,茶氣要濃。

藏族人除了白天騎在馬上、夜裡睡在床上之外,都和茶在一起。任何外地到西藏旅行的人,無論在農村、牧區或城鎮,隨處都能看到茶的身影、聞到茶的飄香。除了酥油茶,城鎮最盛行的是甜茶。鍋裡煮上紅茶粉,要看色澤變金黃,加進牛奶看濃度,不稠不淡再加糖。甜茶曾是西藏城市上流社會的奢侈飲品,後來成了城市居民喜愛的飲料。拉薩是個被陽光寵壞的城市,從遊牧到農耕,從帳篷到樓房,從馬背到城市,一個個歷史的腳印,在雄偉的布達拉宮腳下,化作古老美麗的都市風景。城市不大,人口不多,但別的城市有的這裡都有,別的城市沒有的這裡也許有。藏族有句諺語,“煩惱罪惡耗竭健康,喝茶快樂祛病延壽”。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人口不到五萬,但拉薩城裡的甜茶館就有一百多家,每個茶館、茶室寬敞明亮,爐灶古樸典雅,藏式桌椅精雕繪彩,標準的茶具獨特雅緻。喝茶的有機關幹部、企業老闆、城市居民,還有社會閒散人員,三教九流無所不有,但是進了茶室,一律平等。這裡喝茶的氛圍,不像內地普通茶館,左一碗右一碗,一杯接一杯,好像剛從沙漠裡回來的樣子;也不像內地個性茶室,絲竹悠悠,神神祕祕,不溫不火,清清涼涼。這裡的客人喝茶,好像是在讀詩、品畫,又像是在談心、辯論,在漫不經意、舒心愜意間品著茶、說著事。茶客,無論是熟人知己,還是陌路新識,都共同聊著海闊天空的事,說著有用無用的話,這裡是新聞中心、國事家事、世態人生、正史野史、悲歡離合;這裡又是交易中心、察貨驗貨、討價還價、玩笑逗樂、無拘無束。鄰里鬧個糾紛,朋友傷個和氣,只要到茶館喝上半天茶,仇怨自然煙消雲散,重歸於好,握手言歡。在內地,早期熟人見面問候一句“你吃了沒有?”藏族人見面從來一句話“來喝茶!”有句古話:不能敬你以茶,而還之以水。這裡也是男人的世界,藏族傳統習俗中女性是不進茶館的,這個歷史的烙印如今依稀可見。

“能行千里的好馬,必須配上金鞍,來自漢地的好茶,必須盛在寶碗。”藏族人除了住房,最講究的是茶具,茶鍋茶桶,茶壺茶碗,號稱四大茶具。造型美觀的銅鍋,輕巧方便的鋁鍋,精緻光亮的陶鍋,熬出醇香的清茶。最小的鋁鍋能裝一升水,煮出的茶夠兩個人喝。最大的銅鍋口徑兩米寬,深度1.8米,熊熊火焰燒開滾燙的開水,十多斤的磚茶放入水中,熬成琥珀色的茶湯,可供千人飲用。據估計,這樣的茶鍋在西藏的哲蚌寺、色拉寺、甘丹寺和青海的塔爾寺,有數十個。涮鍋都得搭上梯子,人才能下到鍋底,據說有的進了世界吉尼斯紀錄。茶桶是酥油茶的加工工具,茶湯、酥油在桶內攪拌而成酥油茶。紅樺木、青慄木、核桃木是製作茶桶的首選材料,不易開裂,適合當地乾燥的氣候。藏北普通牧民家使用的常常是簡易的竹筒,粗壯的主幹,打通竹節便能成為酥油桶。我曾在色拉寺看到一個最大的酥油桶,高近兩米,粗近兩人合抱,打酥油茶時,茶筒靠在粗大的柱子上,還要用牛皮繩捆上。木桶邊壘起穩固的站臺,身材魁梧、光著臂膀的喇嘛,雙手緊握帶有活塞的木柄,拉開架勢,上下提拉,使勁搗舂,極具舞臺效果,這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景觀。至於茶壺茶碗,最高檔的是金盃銀壺、銀盃金壺,普通的是銅壺鋁壺、玉碗瓷瓶,五花八門,琳琅滿目。說到喝茶的瓷碗,在《甲帕伊倉》中記載,當初茶葉不但治好了藏王都鬆芒布傑的病,而且成為了上流社會的時尚飲品,既然茶葉來自漢地,那裡必有盛茶的寶器,又派出使者到中原朝覲皇上。得知藏族如此敬重茶葉,皇帝便派出最好的工匠,幫助西藏生產陶瓷茶具。我在布達拉宮看到的最早的瓷茶碗上的圖案是:鳥兒銜茶、金鹿背茶、長壽羅漢。藏地最普通的茶具是木碗。藏族人喝茶,最講究的是夫妻不共碗,子女不共碗,每人一個木碗,人走碗隨,形影不離。藏族情歌中就有這樣的句子:“我的情人,丟也丟不下,帶也帶不走,情人是木碗多好,可以揣在懷裡”。百年前,上至官界要人,下至街頭乞丐,都隨身帶著喝茶的木碗。拉薩的達官顯貴腰上掛著兩樣物品,一邊是木碗,用來喝茶的;一邊是小刀,用來吃肉的。緞制的碗套從七品到三品式樣不同、做工不同,從碗套可以識別官階,每次開會或辦公,不管急事緩情,首先不慌不忙地從自己的碗套裡拿出木碗,從從容容地喝上三碗酥油茶。拉薩四周的大寺院,他們各自的茶碗形狀也不相同,哲蚌寺的一律是缽式木碗,甘丹寺的一律是梯式木碗,還有蒼古尼姑寺的是平底木碗,看茶碗就知道是哪個寺的僧人。伴隨著藏地飲茶的歷史進程,飲用不燙嘴、盛茶不變味的木碗,成為外出時的必備之物。現在木碗的製作越來越精美,式樣越來越華麗,推動了西藏工藝品的發展。一些藏族的說唱藝人,也有自己專用的木製茶碗,小的大如羊頭,大的幾乎和牛頭相等,一個五磅熱水瓶的酥油茶全倒進去還裝不滿,這不是因為他貪,而是一種文化現象。近代西藏最好的木碗來自藏南措那達旺鎮,那木碗薄如瓷碗,輕如紙杯,綿如薄鋁,是用碩大的樹瘤拋光打磨做出來的,看木頭的紋路分木碗等級,當年一個貓眼紋、磷火紋的木碗價值七八頭犛牛。小孩起名之後,老人就送一個木碗喝茶用;老人凌晨起床,主婦把盛滿酥油茶的木碗端到床前;老人離開人世,家人把他盛滿茶葉和食品的木碗拋進江河。

我到雲南工作,下了飛機,住進酒店,第一件事,請服務員泡了一杯普洱茶,這一杯茶成為了我在雲南的第一次盛宴。從此,滇茶成了我日常生活中最親密的伴侶,“不可一日無此君”。 我在雲南已經生活了十六年,以虔誠的心朝覲了六大茶山,古老的茶樹一到春天,繁茂著自己青春的枝葉,茂葉風聲瑟瑟,緊枝月影重重。新建的茶山,一棵棵茶樹一個挨著一個,排成一條條綠色的綵帶,一層層綠色的波紋,溫柔恬靜。從遠處看,那個綠濤像階梯般搭在山上,綠浪沿著階梯拾級而上,深入雲端。每次穿行在茶園中,風把茶園的雲霧吹得千姿百態,隨著迷霧的濃淡,茶樹變幻多姿,輕紗般的雲霧籠罩著茶山,若隱若現,彷彿是海市蜃樓。如果採茶的時節,那些胸前掛著銀飾、頭上戴著花帽的姑娘,採摘嫩茶的巧手似蝴蝶翻飛般在茶樹上起落。我也走過茶馬古道,一條條蜿蜒於群山間的古道,用光滑的青石鋪築,石塊、石條、石板,百里、千里、萬里,石路像一條不見首尾的巨蟒,臥伏於起伏連綿的崇山峻嶺中。這條路有時像懸在半空中的棧道,有時像直通天上的雲梯,有時像穿越峭壁的羊腸小道。茶是歷史,路是歷史,歷史是人類進步發展情形的記錄,我的生命在一條艱險的空間,勇敢闖衝過,靠的可能是這條歷史。(文/丹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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