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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合陽踅面


話說合陽踅面

地處秦東、渭北、河(黃河)西的陝西省合陽縣,因“詩經文化之鄉”、“中國愛情詩之源”、洽川黃河溼地風景、周文王妃故里、處女泉等眾多人文、自然遺產,而蜚聲海內外。除了這些瑰寶,還有一樣地方小吃,同樣是合陽人極力向外推崇、展示並因之而倍感自豪的。這樣地方小吃名叫踅面。

先說踅面的名字吧。

“踅”字系會意字。從其字形看,上為折,下為足,集合為折腳之意。《西廂記》中 “四野風來,左右亂踅。”《金瓶梅》中 “這婆子正開門,在茶局子裡整理茶鍋,看見西門慶踅過幾遍。”《水滸全傳》中“顧大嫂拿了兩把大刀在堂前踅。”以及大家平常說的“你踅麼啥呢”、“把人急得踅過來踅過去”,等等,要麼表示盤旋、走一段路折回來再走、來回轉圈兒,要麼形容某人心神不寧情狀。

所以,僅從字意推斷,踅面之名由來,大抵是與其製作過程中的標誌性動作有關。製作踅面時的和麵、攤餅、下鍋、撈碗,都有“攪”的動作在裡邊。尤其是,要將和好的蕎麵糊糊,像攤煎餅一樣,舀一勺倒在一種叫做“鏊”的平底鍋中央,再用一種半月形的叫做“踅子”的薄木板(片)從頂端向外旋轉,來回攤刮,使麵糊薄而均勻。麵糊煎熱成形,再用“踅子”啟、翻下鏊。合陽有些地方直接就把做踅面時攤出的煎餅叫“踅子”。

踅面還被叫作“旋面”、“頁面”。“旋”“踅”同音同聲,理解為假借也罷。但“頁”字,在這裡卻不讀作其本音“yè”,而也念做“xué”。有一種解釋說,合陽人習慣把東西方向叫做“頁(xué)”,南北方向叫做“順”。 比如“頁(xué)院順巷子”“地頁(xué)頭”等。“頁面”之“頁”即取用該讀音。當然,這種闡釋,似乎有些許牽強。

以下關於“頁面”稱謂之由來,顯然更有說服力。據說,清代合陽某學究編寫《土音雜字》時,覺得“踅面”的“踅”字是個冷僻字,對睜眼瞎居多的普通百姓而言,難念難記尤其難寫。出於好心,找來一個古音又讀“xué”音的“頁”字,來為“踅”字注音。但編者疏忽了一點,即,絕大多數百姓乃至非學究的識文斷字之人,並不知道“頁”字還有此一古音。結果,弄巧成拙,正打歪著,此注音反而引導眾人把踅面寫作頁面,讀作“頁(yě)面”。從此,同一種該地方小吃,“踅面”“頁面”稱謂並存流傳至今。

再說踅面的歷史源頭,那可是富於傳奇、大名鼎鼎呢。

據民間傳說,合陽踅面歷史悠久。西漢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河東魏王豹造反,高祖令韓信領兵征剿。一日,眾將疲累,飢渴難耐,急切間,大將韓信心生一計,讓兵士生火,將隨身攜帶的鐃鈸置於篝火之上,把當地群眾食用的蕎麥粉和成糊,勺舀倒在燒熱的鐃鈸上,同時用刀具將鐃鈸上的麵糊刮薄刮勻,傾刻即熟。眾將爭食之,皆曰可口無比。這頓急就章餐,一直吃到鐃鈸被火烤裂為止。不久,漢軍祕密籌劃從合陽的夏陽渡用木罌渡軍襲魏。為了適應軍士在激戰狀況之下的炊餐條件,韓信發動當地婦女用鐵鑄鏊器畈量烙制蕎麵大餅,配佐料面,發給士兵,讓飢時切成絲後用開水泡熱再添入佐味料即食。此役,漢軍成功偷渡黃河,活捉魏王豹,創造了戰爭史上的經典勝例。

中肯地講,若非訛傳,則後來被譽為“中國最古老的方便麵”的合陽踅面,在漢軍破魏中是立了大功的。同時表明,軍事才能卓絕的大將韓信,的確聰慧過人,僅一念間,竟然就發明了常盛不衰、流傳至今、上尚之選的行軍打仗快餐。

這之後,經過不斷改進,尤其是辣椒傳入神州並被用作佐料等,逐漸形成如今的合陽地方小吃——踅面。

普遍或約定俗成認為,最地道並被視為正宗的合陽踅面,出自號稱“合陽首鎮”的坊鎮。而坊鎮踅面從選料、做工到口感、味道、品質最佳者,則首推被譽為“踅面狀元”的坊鎮坊東村人田茂林。2015年5月28日渭南市政府發文公佈,合陽踅面製作技藝列入渭南市第四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名錄。同年7、8兩月,“茂林踅面”傳人田曉靜(田茂林小女兒)、宋志軍(田家親戚)二人應邀赴北戴河等療養院獻藝,有史以來第一次將踅面這種地方小吃帶出潼關。

合陽踅面說白了或者說本質上其實就是蕎麵煎餅,因為它是選用優質蕎麥麵粉做成的。大致做法,七成蕎麵粉,三成小麥粉,和成麵糊,上熱鏊攤成薄薄的直徑約二尺的大餅,晾涼後切成細條備用。吃時,抓一把細麵條放進沸水中,稍煮後即可撈起裝碗,調入大油辣子、清油辣子、食鹽、酸醋,用筷子頭蘸一點花椒麵,再撒一撮蔥花或韭菜花,頓覺香味撲鼻,食之筋道十足,口感舒爽。加之,作為踅面主料的蕎麥麵粉含有人體所必需的多種微量元素和維生素,具有極高的營養價值,一年四季都能進食,“夏吃解乏困,冬食驅寒冷”,具有降血脂、平血壓、抑血糖、治便祕、調胃潤腸、利尿等諸多養生保健輔治功效,受到越來越多人們的青睞。

瀏覽合陽籍王建偉先生之《雜談合陽踅面》,筆者頓生如下感想:合陽人之喜好踅面,自古至今,幾乎離析、沉澱出了一種獨特的踅面文化。

——但凡趕廟會、唱大戲、擺社火、上鑼鼓時,踅麵攤子總是少不了的。攤子很簡單,一頂撐開的帳篷,一口熱湯翻騰的鐵鍋,一撂乾淨碼齊的青瓷碗,幾張鋪上油布的矮桌,幾條一字排開的長凳。離著老遠,就聞見特有的蔥花香味兒。桌上的食客,則是你方吃罷他即上座兒。

——農村基層選舉大會的會場,也是提前擺好踅麵攤子。高音喇叭裡秦腔狂吼勁唱。村民們帶著碎娃,一手持選民證,一手握踅麵票,依次湊近攤子,領上一碗踅面,噝嚕噝嚕地吃起來。自己吃一口,給娃喂一口。有蹲著的,有坐著的,邊吃邊諞。那份自足情狀特別容易讓人懷疑其到會緣由:管他選誰當幹部,額先把這碗踅面給吃了再說。

——合陽各鎮都有集市習俗,相鄰的鎮集市會錯開,日子都是按農曆排開。比如坊鎮是逢二、七,伏六則是逢四、八……不論哪個集市,也不論集市上人多人少,踅麵攤子上的人總也少不了。更有甚者,好些鄉黨趕集上會不為別的,只為看紅火、吃踅面,再喝上半碗踅麵湯,這才嘴巴一抹,哼著秦腔一步三搖地迴轉去了。

合陽縣城,遍佈踅麵店。因是駐紮城市,佈置講究了許多,但店面都小,筒子房一間,前廳後廚,牆掛踅面宣傳字畫,桌椅潔淨,簡單而爽利。懸掛門額的牌匾,均爭先恐後地往“坊鎮”“田家”“正宗”“老店”方面掛靠。店裡一坐,看到的無不是顧客盈門,生意繁忙,服務員在不停地迎來送往。

2015年10月21日,筆者參加黃河岸邊的百良鎮陌(合陽口音念mēi)西村(離黃河七八里遠)重陽敬老活動,目睹和感受了合陽人之於踅面的天然親近。臨近中午,歌、舞、鼓、樂、炮輪番喧鬧,致辭,講話,向40多位80歲以上老人敬獻壽禮,為新落成的老年活動中心掛牌匾。之後,扶老人們到廣場跟前的院兒裡午餐,吃得是相對講究些的蒸飯(大蒸鍋蒸匾上鋪一整塊白麵皮,上面攤上寸許厚的面、菜、肉拌飯,蒸熟食之,營養而不膩)。其他村民,包括出演、會務、參會人等,立時散去,各自回家,取上碗筷,帶著父母、孩子,不約而同聚集廣場一角的臨設踅麵攤,排隊領上踅面,或站著,或坐檯階、簷下、道沿,或者乾脆蹲著,邊聊天,邊吃踅面。無論是攤上操弄鍋灶、裝碗、調料的,還是伸手接碗吃踅面的,都格外地自然、熟絡、欣欣然,就像在家裡操持熟悉的家務、在田裡做習慣了的農活一般,整個畫面即是一幅完美的天、地、人、飲食、文化無間相溶的農民畫、水彩畫。

圍繞合陽踅面,至今仍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解不開的謎團。

其一,踅面唯獨盛行於合陽,或者說合陽人普遍、格外鍾情於踅面,令人不解。據合陽縣屈福壽老先生撰文稱,“有一年,我到與合陽臨畔種地的大荔縣出差,想吃一碗踅面,找了幾條街,好容易在一個街口找見一個踅麵攤,及問,才知賣家是合陽人,吃家也都是合陽來大荔的人,所以生意蕭條,他準備重回合陽。你如果到另一個與合陽臨畔種地的韓城縣內,就連一家賣踅面的都沒有了,至於隔山隔水的縣外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了。”

按理說,踅面是韓信在合陽木罌渡兵前應急創造的一種快餐,屬於“泊來品”,當時的吃者又是外地兵卒,生髮地合陽無由“獨佔花魁”,不可能申請專利,更沒有限令不許外傳,可以說,完全是偶然自由生髮之物,卻為什麼怎麼也傳不到其他地方去呢?再說,就算當時沒傳遠,可合陽踅面在縣內已盛行兩千多年了,仍然只在縣內“滿園春色”,卻從未在縣外“紅杏出牆”。在合陽,踅面似乎自古以來,男人愛吃,女人愛吃,一家幾代人都愛吃。就連旅居外地幾十年的合陽人,照樣不改初衷,一往情深,夢裡好的仍然是那一碗家鄉的踅面。豈不怪哉?

對此神祕性未解千古之謎,屈福壽老先生不由地感嘆道,踅面獨盛行於合陽,難道像“酸酸草”唯獨在老房子頂上的牆縫瓦溝裡才能茁壯成長一樣倔犟不成?敢情合陽人的味覺神經有遺傳基因的特異性?

其二,似乎自古以來,踅面就是半碗裝,成因不明。

從計量角度講,自古至今,合陽踅面一直是5兩(含水型),半碗麵,配小碗湯。過去如此,現在還如此;這鄉如此,那鎮也如此;加水滑水滑魚魚的如此,不加魚魚的亦復如此;簡陋的攤兒如此,講究的店兒還是如此。就像商量好似地,包括價格,都是一個樣。

關於量這個問題,筆者曾不由地暗忖過:能吃得飽麼?抵得上一頓正餐的作用麼?在合陽縣城解放路中段一個84年創始的小店裡吃過幾回踅面後,筆者對此問題的答案有了幾分猜測。這家店門外幾步遠的小巷口,聚集了兩三家烙饃(餅)小攤,那種關中地區特有的烙香味兒,老遠就能聞見。而且,幾家生意都很紅火。大凡老顧客,女人只要一碗踅面,食量大些兒的男人會自個兒順路在攤上買個饃,加一碗踅面。也有需要但忘記買的,隨後叫一個,或者店家給張羅到位。所以,絕大部分踅麵店附近,必定能找到烙饃的。若沒有,則定是店家與稍遠處的餅攤合作,代取代銷,滿足客人配食。

不瞭解合陽的外地人也許會直槓槓地說,一碗踅面加一個餅,合陽人也真不嫌麻煩。直接一色兒叫上兩碗踅面吃,不是也頂一頓飯,而且還不木亂麼?但事實是,合陽人就那樣兒,就要踅面加餅的搭配和吃法,就記準了要享受那股執拗和倔犟。

再者,依陝北籍貫的筆者猜想,合陽人祖祖輩輩棲息在關中平原東部的渭北旱塬上,生活環境基本上全是平地,無論是生息、勞作還是出行,體力消耗、付出比山區人小得多,久而久之,代代積累,相傳沿習,估計食量普遍小些。這,可能也是踅面千多年來始終半碗裝的重要成因。

關於踅面,合陽人,與合陽有關的文字、報刊,已經述說上千年了,卻依然道不盡、說不夠。這讓外地人很是不解。因此,筆者特意專門細細咂懡品嚐了踅面,還帶著家人一起吃。第一次吃,面質在嘴裡澀澀地,感覺跟故鄉陝北的蕎麵有些相似相近,但又不完全相同。從牆上製作圖文,知其製作並不十分深奧和繁複;觀其色,並無絢麗、錦繡招搖,暗褐而貌不驚人,素面朝天般樸拙、清純;食之,沒有像一些地方名吃那般香得拽袖子一般、辣得火燒火燎、酸得冷勁兒直鑽牙根子;總之是平平地,實實地,俗而不過,雅亦不缺,讓人品味不出賣弄、炒作式的奇異,卻又分明浸透和散發著不二的、難於描摩的獨特。還有,第一次吃過,也沒覺出有不再吃一回就短少個什麼似地那種感覺,但無意間或下意識地,卻就又去吃了。鄙人如此,家人亦復如此。三次四次吃過,奇蹟似地,覺得不錯、好吃,再不吃就會想念起來。這種在悄沒聲息中就叫人迷戀上的神異,恐怕只有苦澀的咖啡、聞著奇臭的長沙臭豆腐和臺灣的榴蓮,可與之比肩吧。

居住合陽一半年之後,關於踅面,筆者最終悟得了這麼個比喻,或許能幫助像筆者一樣的外地人逐漸靠近、理解踅面的神祕和奇特的踅面。即,合陽踅面,或許也像王羲之於不經意間、微醺狀態寫下《蘭亭序》那般,可意會,難言傳;可遇(漢朝木罌渡催生),不可求(合陽域外難紮根、不風行);天才、天賜之傑作!難怪合陽人的口頭禪給予了踅面至高的榮譽,叫做“不吃踅面不看線(線腔戲,也叫提線木偶戲),不算到過合陽縣。”

因製作過程可細分為兩步,或說能衍生成兩個手工專業,即做踅麵餅,切條下鍋裝碗加佐料。做面用的踅麵餅,或者事先預備做好,需多少做多少,或者跟現已發展出的專業做踅麵餅店家批量訂製。所以,合陽踅面既適宜招待散客,也適合規模聚餐。

為了方便旅途攜帶和饋贈親朋好友,店家普遍推出了手提式禮盒真空包裝踅面,每盒裝4包,每包裝2碗量的面,隨配相應數量的小包裝佐料袋。與現代型制的方便麵相比,盒裝踅面最主要的不同是,踅面的麵條是溼的、含水的,低溫條件下,可保存10天以上。

所以,親們,假如來合陽,別忘了吃一碗合陽人念念不忘的地道的踅面。走時,再為家人和親朋好友帶上到過合陽的標誌性地產、中國化石級的方便麵——合陽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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