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桃酥 文/範夫生

糕點 桃酥餅 歷史 終南文苑 2018-11-30
一包桃酥 文/範夫生

桃酥是一種尋常點心,每當我看見桃酥,就會湧起一段銘心的記憶。

父親當年是在抗日烽火中投筆從戎的,後又起義參加瞭解放軍。我小的時候,見過父親復轉軍人證書,是當時的國防部長彭德懷簽發的。抗戰中,父親所在的部隊被日本軍隊包圍。激戰三天三夜,死傷過半,沒吃沒喝,飛機空投了鍋盔,當時都年輕,狼吞虎嚥,吃完之後覺著饃塊就像石塊頂在肚子裡,用手一摸疙裡疙瘩的,從此就得了嚴重的胃病。我有記憶,父親就是止疼粉不離口。

那些年,父親受審查,不順心,常常感到憋屈。心裡的憋屈使父親胃病更重了,經常疼得大汗淋漓。請假看病,又不允許,只能咬緊牙關,苦苦熬著。常常疼得站不住,蹲在灶前用杴把頂著胃。我跑過去,父親滿頭大汗,臉色灰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給我倒點熱水。一天,父親大口大口地吐血,疼昏過去,才被允許看病。

來到衛生所,大夫一看,當時就急了,說,這麼嚴重了,怎麼才來,不要命了?!立即住院。父親住院,我十歲,請假在醫院照顧。一天晚上,病房的人都出去了,屋裡只有我陪著父親。窗戶上有人影晃了一下,正疑惑,轉身間,聽見輕輕叩門聲,打開門,一個人閃進來,摘下扣得嚴嚴實實的帽子,原來是父親教過的一個學生。當年由於調皮打架,學校要開除,在父親的懇求下,才留下來,分在父親的班上,完成了學業。

父親住院幾天了,終於有人來探視,父親臉漲得通紅,很激動。學生雙手握著父親的手,低聲說著安慰的話,眼睛卻在四處瞟著看。父親知道,他是害怕被別人看見,受牽連,便催促他快走。臨走,他從揹包裡掏出一包用麻紙包著的點心。

後來,我知道,那是一包桃酥,十六塊。

經過治療,父親吐血止住了,但胃疼依然經常發作。醫生說,胃疼時,要稍微吃點容易消化的東西。母親做了油茶,衝著喝,效果不好。醫生說,可能是油茶的黏性太大。父親有時想喝口稀飯,我忙用茶缸去旁邊病人煤火灶上去煮,煮好了,父親也餓過了。現在有了桃酥,父親胃疼了,用開水泡上半塊,調成糊糊,喝後效果挺好。一家人對這十六塊桃酥看得很珍貴。

桃酥什麼滋味?我沒有吃過,不知道。父親幾次讓我嚐嚐,我都推了。因為我吃上一塊,父親就少了兩頓止疼的麵糊。掰桃酥的時候,桌上掉的渣渣,我用手蘸著吃過,由於太小,沒吃出啥味道。

桃酥剩下最後一塊,給父親泡完,只剩半塊了,我眼巴巴看著,父親憐愛地看著我說,你吃了吧。我咬著嘴脣,搖搖頭。但是心裡卻有嘗一嘗的渴望。

父親睡著了。我忍不住用手掰了拇指大一塊,左手捧接著,右手小心翼翼放進嘴裡,一下就化了,整個嘴裡充滿桃酥的香甜,還沒有來得及回味,已嚥了下去,忍不住又掐了一塊……半塊桃酥,就這樣,不知不覺中,被我一小塊、一小塊吃完了。

看著被吃得空空的麻紙包,我內心一陣恐慌和懊悔,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母親送飯,見我滿臉淚痕,問我怎麼回事。我“哇”的一聲哭著告訴了母親,母親“啊”了一聲。父親忙說,孩子沒吃過,是我讓他吃的。母親長嘆一口氣,一把將我緊緊摟在懷裡,淚水滴滴答答,滴進我的脖子裡。

我當時就在心裡發誓:長大了,要買一車桃酥,孝敬父母。當我長大了能一包一包買桃酥的時候,父親已經吃不下了。當我能買得起一車桃酥的時候,父母卻成了我永遠的思念……

(來源:2018年03月21西安晚報)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