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生活的爺爺有一把舊紫砂茶壺，這把茶壺跟隨爺爺大半生。茶壺並不精美，像個粗笨的莽漢，呆頭呆腦的樣子，爺爺卻很鍾愛這把茶壺。圓柱形的壺身上有“喜鵲登梅”的簡單圖案，壺嘴細細長長的，茶水倒出來也是細細長長的，總讓我想起“細水長流”這個詞。
這樣的紫砂壺生活在鄉間，即使再過上幾百年也不會成為值錢的古董。村子裡很多人都保存著這樣的茶壺，爺爺是個戀舊的人，我們一直勸他買只新的，他搖搖頭說：“這茶壺多好，我用習慣了！”茶壺與爺爺已經像老友一樣，熟悉彼此的脾性，有了太多的默契。漫長的歲月裡，它陪主人小心翼翼地相伴多年風雨。
物與人之間有的是平淡歲月裡時時相守，是瑣碎生活中的日日相依，這樣說來，人與舊物，真的有點相濡以沫的味道。一件新物件新嶄嶄的，光亮亮的，它的履歷是蒼白的，它的光泛著青澀和莽撞。當那層光慢慢變得柔和之後，它便成了舊物。我一想到這把茶壺經歷了時光的打磨和歲月的洗禮，就覺得它多了一層光環。即使它貌不驚人，做工普通，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價值連城的寶貝，但對爺爺來說，它是歲月風雨和時光滄桑的見證者，是無法替代的。
“物品擁有肉眼無法覺察、超越外形之上的特質，如同人類，物品也有靈魂。”真的是這樣，尤其是舊物，在與我們朝夕相伴的過程中，被我們賦予了靈魂，所以能夠與我們休慼與共，風雨相伴。舊物之光，在於它散發出的靈魂之光，它似乎與主人有了相似的性格，成為一種情感依戀和寄託。
午後的陽光，平穩熨帖地鋪進老屋。爺爺用舊茶壺沏上一壺茶，淡淡的茶香瀰漫開來。爺爺慢慢品著歲月之茶，有時微微眯起眼睛，有時與茶壺對視。我總覺得，爺爺在與他心愛的茶壺交流著歲月的況味……
舊物中，融進了人太多的情感和經歷，所以有別樣的光彩。舊物之光，溫潤平和，含蓄寧靜，淡泊沉穩，像一顆經歷世事後練達的心，風輕雲淡，寵辱不驚。每天使用的器具，不允許華麗、繁瑣、病態，而必須結實耐用。忍耐、健全、實誠的德行才是‘器物之心’。平常生活人家的物不必奢華，越是簡單質樸越容易與人貼心。爺爺愛這把茶壺，也愛樸素穩妥的生活，多年不變。
作者：季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