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哪裡人?'

寧靜 北青網 2019-09-18
""我是哪裡人?

北京市第八十中學高二年級 楊坤雨

“我們的父輩很少有這種迷惘。他們來自五湖四海,通過各種各樣堪稱艱辛的努力最終彙集到北京這座城市的洪流中。”

到底要經過多少年與一個城市休慼與共血脈相連,才敢說:我是這裡的人。

這句話本身就好像帶有某種魔力,可以讓一個最微小的個體和一個地域上的所有樓宇、所有燈盞、所有深夜裡的安靜街巷和所有繁華里的酒綠燈紅產生某種神奇的關聯,好像所有都與你無關,所有又都可以與你有關。在廣袤的人世裡,這一句,就可讓你輕易地找到一個在城市夾縫裡逼仄的卻也溫暖的深夜攤位,或者一個燈下寂寞的可也讓人安心的修鞋老人,這一切,都讓你不止有遠方,還有來路。

在北京生活了十餘年的我,依然不敢說自己是個北京人。是的,不是不能,是不敢。而這種恐懼有時會在一號線塞得像沙丁魚罐頭的車廂裡,在從隨便一扇窗戶中就能輕易俘獲的萬家燈火裡,在喧鬧的冬陽下的包子鋪前,在莊嚴的晨曦裡的長安街上突然襲來,一下子裹挾住我,揪著我內心最迷惘的地方,問:你是哪裡人?

我無言以對。而恐怕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生在北京卻懷著這樣的恐懼的人,我們對我們所在的地方深愛,卻不敢說有一種歸屬感。我們的父輩很少有這種迷惘。他們來自五湖四海,通過各種各樣堪稱艱辛的努力最終彙集到北京這座城市的洪流中,於北京,他們是某種意義上的外來者,而他們的前二十年、三十年,真真切切地屬於另一個地方,他們熟悉那裡的早晨和黃昏,熟悉鄉音鄉語和所有過往的存在,他們可以大膽地甚至驕傲地說:“我是那裡的人!”可以帶著點得意和悵惋地追憶記憶裡的家鄉城市。而與他們擁有同樣的“老家”,卻沒有那段城市的記憶的我們,又該說哪裡是我們的城市呢?

多次嘗試,我至今依然喝不慣豆汁兒和麵茶,聽老北京話只能乾瞪眼然後偷偷百度那一大串“名詞”,對於舊日的北京印象來自《駱駝祥子》和《四世同堂》,但同樣,我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老家人,能聽懂方言講的笑話卻只會說普通話,在滿桌的南方鄉音裡像個突兀的背叛者。

哲學裡有三命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而我卻在想自己在哪裡,我的來路和歸途又是何處。我想知道自己,但其實我真正能知道和掌控的,只有當下的我。不管在哪裡,不管以怎樣的姿態,不管是主動或者被迫地懷著怎樣的疑惑和思索,我們終其一生也許都是在發現自己。

所以我是哪裡人,這個問題也許其實真的不那麼重要,曾在一個冬天的清晨坐內環公交從北京城南坐到城北,從曙光初照坐到豔陽天,竟然有難得的和這個城市一起甦醒的感覺。從安靜的氤氳到新鮮的蓬勃,北京的一個側面總能讓我安心地坐下來看陽光的腳步,而她的另一重面貌又總能讓我急迫地跳起來追長風的衣襟。同樣地想起,南方山上的家鄉讓我能在雨雪霏霏裡坐在火爐邊吃烤紅薯或者啃臘豬蹄,北邊的這個城市卻總拉著我,讓我懷著熱望不斷向前。應該說是我的幸運,能有這樣的機會同時秉著兩個城市的溫度和情懷,去繼續著我的生命與死亡之間無限可能的精彩歲月。

今天,再有人問我是哪裡人,我會說,我是北京的南方人,我屬於這裡,屬於我的現在和曾經,但我同樣也不會忘卻我的來路,這所有,讓我與這片熱土產生神奇的聯結,讓我總有激情和祈望,去為這所有奉獻我自己,在前十餘年的索取過後,我迫切地想為我所在的我所念的城市,我愛的國家,我屬的種族而貢獻、而燃燒。也許當我真的做了很多之後,就算依舊平凡而無聞,但我也有那樣的自信和驕傲,一次次說出我是哪裡人。一切都要入睡了,街上昏黃寧靜的燈光裡,鐫刻著這個城市今天擁有的和曾經經歷的。希望明天繁華落盡的燈火裡,有我。

希望你也在。

【教師評語】

本文亮點有三:一是題目《我是哪裡人?》,疑問句作為題目,吸引讀者,令讀者產生共鳴;二是作者對題目的回答實在巧妙,“我是北京的南方人”,看似矛盾,實則意味深長;三是語言純熟,富有美感,如“從隨便一扇窗戶中就能輕易俘獲的萬家燈火”、“帶著點得意和悵惋地追憶記憶裡的家鄉城市”、“街上昏黃寧靜的燈光裡,鐫刻著這個城市今天擁有的和曾經經歷的”,不僅用詞形象,而且使人浮想聯翩,可見功底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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