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的故事

阿牛 朋友圈 餛飩 黃酒 偶拾心得 偶拾心得 2017-10-04

章節1

凜冽的寒風呼嘯著,數九寒天的夜半總歸是這樣的,街角的老張頭正在等著最後一位客人離開。

這是一個餛飩攤,每天在夜現的時候出攤,夜盡的時候收攤,此時相比於收攤的時辰有些早,但是這寒風冷徹讓老張頭有了歸意。

眼前的客人在不緊不慢地品嚐這餛飩,似乎毫不在意這鬼天氣,老張頭也不好直接催促客人,便繼續躲在碳爐旁取暖。

客人吃得更慢了,其實不光是慢了,眼裡的餘光也不時瞥向街邊的一處宅院大門口。

那是本地德高望重的付員外的門宅,此時儘管是半夜三更,但宅院的門口卻是燈火通明,看來付員外宴請朋友還沒有散席。

老張頭注意到那位客人看向付宅的情形,有些稍稍生疑了。

老張頭有些頂不住了,年紀大了,腿腳確實不方便了,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後,便要準備收拾收拾回家了。

“這位客官,你看這大冷天的,你也可憐可憐我這身老骨頭,要不您明天請早。”

“老人家,你說這世間的什麼最苦!”

老張頭聽到這句話後,有些錯愕,不知道要怎麼接話,直接愣在了那裡。

老張頭這才注意到眼前的客人是個什麼模樣,一臉的書生氣,溫文儒雅。

客人似乎不在意老張頭的答案,隨手從懷裡掏出幾枚銅板放到桌上,然後便隱入寒夜裡。

章節2

今天的夜晚稍稍比昨天溫暖一些,被寒風堵在家裡的公子小姐們都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門,出來逛逛夜市,街上的行人也就多了一些。

老張頭的餛飩攤又在老地方開張了,老張頭是本地人,從那年迫於生計,靈光一閃出攤賣餛飩算下來也20多年了,老張頭的餛飩也從開始的默默無聞到現在的遠近馳名,老張頭費了很多心思在裡面,故而能達到現在的名氣,老張頭心裡也是極為欣慰的,當然這裡面也少不了幾位熟客的支持,比如付家的丫鬟和小姐,每隔個幾天總要過來吃幾碗餛飩的,不過最近來的好像比較少了。

“張老漢,我們又過來了,給我們上兩碗餛飩吧。”

“吆,這不是付家的丫頭小碧小菊嗎,好,等著,馬上就來了。”

熱氣騰騰的餛飩剛放到小姑娘面前,兩位小姑娘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邊吃便不住地發出感嘆,讚美起餛飩來,老張頭聽得高興,也就不在意結賬的時候免掉幾個銅板了。

“小菊姑娘,你們小姐可是好久沒來了?”

“我說老張頭,你是不是想著我們小姐的賞錢啊?”

老張頭有些不好意思,稍稍紅了臉,很明顯心思被小菊說中了,不過在那古銅色臉龐的遮蓋下,也看不出來。

“我們小姐最近可忙了,招待從京城來的客人呢。”

老張頭點頭應下後,便去照應其他客人去了,沒有繼續接下話,不過小菊似乎被提起興趣來了,和小碧說了一大通的話,老張頭閒暇之餘也聽了幾句,但能記住的就是那句那位公子好標緻啊。

夜幕更深了,老張頭又繼續堅守在寒風裡了,今天他打定主意要多呆一會,怎麼著也得對得起老婆子昨天燙的那壺酒啊。

章節3

最近的天氣有些反常,時冷時熱的,昨天的溫度還稍稍的高些,今天就又降下來了,不過這也改變不了老張頭每到這個時候出攤的習慣,轉過街角,就看到老張頭的扁擔就已經過來了。

老張頭是一個守時的人,出攤的時辰從來沒有耽誤過,記憶中唯一的一次出攤是那次大雪封城,街上的積雪有一尺多厚,老伴因為擔心他,死死地拽住他,不讓他出攤。

放下扁擔,老張頭捂捧的雙手哈了幾口熱氣,讓快要僵硬的手,稍稍暖和一點後,便開始收拾起攤子來。

此刻黑夜臨近,街上的行人不多,那些以往和老張頭一起出攤的攤販今天都沒有來,整個街區都有些空蕩蕩的。

“嘶……,付小姐,這大冷天的,您怎麼過來了,直接叫小菊過來給老頭說一聲就行。”

“無妨,正好出來透透氣,還是照舊吧。”

“那好,您這邊坐,這裡暖和點。”

餛飩是事先包好的,放在鍋裡煮還要等些時候,老張頭忙活間的閒暇片刻偷偷瞄了瞄付家小姐,小姐的臉色有些黯淡,好像是心情差些,老張頭當下謹慎了些,生怕惹惱了大主顧。

付家小姐是大家閨秀,吃起飯來自然要優雅一些,輕柔一些,細嚼慢嚥,吃餛飩的方法要精緻些,要沾著老張頭的獨家祕製的醬來配吃。

老張頭看著付家小姐的臉面稍稍露出難色,猛然間想起臨出門老伴的叮嚀,說今天的醬鹽放多了,可能會有點苦澀。

“付小姐,小老兒向你賠不是了,今天的醬有些苦了。”

付家小姐沒有立刻迴應,只是死死地住那碟醬,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回過神來。

“掌櫃的,你的醬不苦,哪有人苦,相思的人兒是最苦的。”

付小姐掏出一兩碎銀,放到桌上,便順手拿起搭在桌上的斗篷,離開了。

老張頭,看著還剩半碗的餛飩,和那一兩碎銀,有些疑惑了,因為今天的賞錢給的有些多了。

章節4

老張頭所在的地方是比較偏僻的,距離最近的大城市也有百十來裡,故而平常見到的也都是鄉里鄉親的比較多,加之民風淳樸,老張頭與人為善,能過來照顧生意的起碼的都是和和氣氣,就算有幾個態度惡劣,蠻橫無禮的小混混,回頭也會被父母長輩拉著過來認錯行禮。

記得唯一一次被吃別人霸王餐,是從外地來的鏢隊的鏢師,仗著自己能打,不付飯錢,自從那次以後,老張頭骨子裡看不上外鄉來的人,不過,老張頭並不是不做外鄉人的生意,相反的從外鄉人手裡反而才能掙到錢,這也算是老張頭比較糾結的地方。

寒風一如既往的肆虐,來吃餛飩的客人不是很多,不過現在也就剛過子時,打更的福伯也才剛剛過去,離著撤攤還早的很,老張頭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碳火。

“老頭,弄碗餛飩,我們要拿走,手腳快點,別耽誤大爺我回去喝酒。”

“好嘞,客官,您先侯著烤烤火。”

兩個操著外地口音的僕役自顧自地坐到桌邊,夜裡,寒風呼嘯冷徹,儘管有火爐的溫暖,但仍然抵禦不了這侵襲。

“快點,老頭,我們快等不及了。”

“是,是,馬上好。”

老張頭急忙應答著。

“你說,公子不知道犯了什麼病,吃這等粗俗之物幹嘛!”

“嘿嘿,你還不瞭解公子,要不是付家小姐要吃,公子怎會如此上心。”

“哈哈,也對也對,這付家小姐標緻可人,公子也是垂涎已久啊。”

“公子何等風流,要不怎麼會有辣手摧花的美名啊。”

“嘿嘿……”

那兩個僕役晃晃悠悠離開了,看著他們的背影,老張頭深深地嘆了口氣,又繼續擺弄起碳火了。

章節5

老張頭出攤的地方屬於城東,恰好靠著出城的城門樓,人流量也是蠻大的,百八十碗餛飩總歸是賣的出去的。

既然老張頭在城東,那相對的也就有城西,城北,城南了,這幾塊區域都有各自的商業市場,除了比較特殊的貨物外,一般的生活必需品都有,故而城東的人見到城西的人,就比較困難了。

老張頭今日還是按時出攤,多少年的習慣也改不了,每到固定的時辰睜眼,然後怎麼也睡不著了,既然不能睡了,那就收拾收拾出攤了。

“張老爹,給我做碗餛飩,我要拿回去。”

“吆,這不是西城的小猴子嗎?你怎麼有空到老爹這兒來了?”

一位穿著粗布棉衣的少年,哈著白氣,反覆揉搓著雙手,站在老張頭的攤位前。

“還不是你的餛飩鬧的。”

老張頭聽到這裡,有些疑惑,反而抬起頭看起了小猴子。

“我鄰居家的李深公子,這幾天受涼生病,昏迷不醒,今天剛剛醒了,就說要吃你張老爹的餛飩。”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你稍等一下,先進來烤烤火。”

餛飩在燒開的沸水裡來回翻滾,不一會便聚在水面,加過水後,又沉到鍋底,如此反覆三個來回,滾拖出鍋了。

“餛飩好了,我多加了一些薑末,能祛寒氣的。”

“好嘞老爹,錢放這兒,那我先走了。”

老張頭目送著少年離開,臉上滿是擔憂之色,下意識地憶起那位常來吃餛飩的溫文儒雅,才識過人的李公子。

章節6

老張頭今天醒早了一些,也就在傍午的時候,便沒有了睡意,可能是因為今天早上早早就睡下的緣故。

早上,天就開始陰沉沉的,到了傍晚,烏雲變得越來越濃厚,眼看就要來一陣暴雪的節奏,老張頭心裡也有些說不上的煩躁感。

儘管老伴一再勸他今天就休息一下,不要再出攤,他還是推脫了老伴的挽留,執意出去擺攤,老伴拗不過他,也只好作罷了。

街上的人都在收拾著攤位,準備準備回去吃飯了,老張頭挑戰擔子,不斷和那些相熟的行人攤販打著招呼。

天開始越發的陰沉了,以往的這個時候還有的幾團殘虹,如今也跑沒了蹤影,烏雲厚重壓的讓人喘不過氣來,老張頭的呼吸相比於平常也急促了很多。

老張頭一邊擺弄著爐子裡的碳火,一邊望著頭上的黑雲,排解著心裡的煩躁。一兩個時辰過去了,這雪就是沒有下來的跡象,老張頭也不再關心這天了,安安靜靜地做起了自己的生意。

一聲粗狂的嗓音把老張頭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一個身著衙役服的壯漢坐到了桌邊。

“老張頭,來碗餛飩,多放胡椒啊。”

“原來是趙捕頭啊,您可好久都沒來了,今天怎麼有空啊。”

“哎,別提了,今天我例休,剛被新來的縣太爺叫起來了,說有命案,發現兩具屍體。”

老張頭一邊和趙捕頭搭著話,一邊忙活著手裡的活計,不一會兒,餛飩就出鍋了,老張頭摸了兩把胡椒甩到裡面,而後就送到了趙捕頭面前。

“哦,這是誰家這麼不幸啊,快到年關了發生這檔子事兒?”

“說起來你也認識,城東的付家小姐和城西的李家公子。”

“啊,這,這怎麼可能呢!”

“對啊,前兩天還好好的,現在卻成了兩具屍體,唉。”

“那抓到凶手了沒?”

“沒呢,剛剛發現屍體,正在尋找知情人呢,哎,我說,老張頭,你怎麼這麼上心啊?”

老張頭聽到這裡,趕忙隱去了臉上的那份震驚急切,使勁吸了幾口氣。

“怎麼會,他們都只是我的主顧,多給了幾文賞錢罷了。”

“那就沒什麼,以後有可疑的要告訴我,到時候少不了照應你的。”

“一定一定。”

雪終於還是下下來了,鵝毛一般的,洋洋灑灑,肆無忌憚;老張頭好像無心做生意,只是呆呆地坐在火爐前,看著茫茫大雪。

不知不覺間,飛雪熄滅了爐火,老張頭才漸漸感覺到冷意。

收拾了攤子,老張頭迎著漫天的飛雪,挑著擔子回家了,不知怎麼地他現在想喝老伴燙的酒,特別的想喝。

章節7

那天的暴雪百年一遇,連續下了兩天兩夜,整個城都快要被積雪掩埋了;老張頭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出攤了,早上看了看日子,中午就準備收拾收拾,傍晚就去出攤了。

街上的積雪稍稍有些化了,有的地方已經露出了烏黑地石板,老張頭挑著擔子,步伐穩健地朝城東街口走去。

行人還是沒有多少,尚未完全融化的積雪讓氣溫變得更低,另外隨著夜幕的降臨,溫度還會再低,以往夜幕下早已習慣冷的人們也早已忍受不住,回家取暖烤火去了。

收拾好攤位的老張頭,一邊招呼著幾位相熟的老主顧,一邊忙著把餛飩放進滾沸的湯水裡,開始的這段時間的確他忙慘了,都是些前幾天沒吃上,過來解饞的人。

老張頭比較開心的是,雖然街上的人不多,但過來吃的人卻是不少,這份自豪感足以讓老張頭大吹特吹了。

今天的寒風相比於前幾天的冷徹更進一步,剛過了1個時辰,街上已經沒有人了,此刻寒風的呼嘯聲更是不絕於耳。

收了收碗筷,老張頭又開始蹲坐在火爐旁烤火了,斜對角的付府的門口依然還是燈火通明,不過以往的紅色燈籠卻換成了白色,牌匾和楹聯上也都掛起了白幡,老張頭望著付府漸漸地入了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聲的打更銅鑼聲傳到老張頭的耳邊,福伯從拐角的地衚衕裡走了出來。

“老夥計,今天出攤了啊。”

“阿福啊,時間過得真快,又到這個時候了。”

“是啊。”

“來,還是老樣子,整兩盅吧。”

“哈哈,好,正好老婆子給帶了點好東西,你有福了。”

福伯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包花生米,放到桌上。

老張頭也從櫃子下面拿出來一碟鹹菜,一瓶黃酒,放到桌上。

兩個多年的至交好友又再一次重複著他們以往的慣例。

“天氣冷,正好喝點,暖和暖和。”

“正好,我也想和你聊聊。”

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著,正如往常一樣。

“阿福,你說人可以過多久啊。”

“老夥計,這你可問對人了,這個人不管活多久,得知足啊。”

“對啊,得知足啊。”

老張頭說著,歪頭就把目光投向遠處的付府,望地愣神了。

“今天的日子,有些不一樣啊,算下來應該是他們的頭七吧。”

“嗯,是啊,今天他們會回來。”

“都是可憐人啊,要不然他們是多麼讓人豔羨的一對啊。”

老張頭沒有接下話,依然望著付府的門口,繼續愣神著。

今天夜晚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阿福也受不了冷氣,早早回家了;老張頭也打定主意不在這裡久呆了,也回去了。

寒夜裡,空無一人的街道,兩碗還冒著熱氣的餛飩,放置在了桌上,等待著回家的人。

章節8

今天是一個晴朗的好天兒,老張頭眯著小眼,在溫暖的陽光下昏昏欲睡,廚房裡的老伴正在忙活著,準備接下來的午飯。

老張頭昨天回來的早,今天就醒地也早,今天他不急著去出攤,因為原本安排了其他事情,待會他要去城東包子鋪的劉掌櫃家商量包子鋪轉讓的事情。

為了這件事,老張頭已經連續了半個多月往包子鋪跑了,劉掌櫃本來是下不定決心轉讓的,可是架不住老張頭三番五次的勸說,終於在昨天同意把把包子鋪轉讓給老張頭了,今天要老張頭過去籤轉讓協議。

老張頭穿上一身還算體面的衣服,收拾了下發髻,就揹著手挪著八字步去城東的包子鋪了。

包子鋪裡客人不是很多,劉掌櫃正在櫃上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算盤,眼睛卻不時地往大堂上瞟,一副唉聲嘆氣的表情,待看到老張頭跨進門,那副表情才稍稍有所緩和。

“來了啊,老張頭。”

“過來了,劉掌櫃,你這兒生意不錯啊。”

“你可別埋汰我了,我這兒要有你餛飩攤一半的客人,我也就不轉了。”

“可別不轉,你不轉我去哪裡接啊,哈哈”

說著,劉掌櫃把老張頭引進內堂,叫小二沏了一壺茶上來。

“這是轉讓的地契,你收著,從下個月開始,它是你的了。”

老張頭內心是激動的,多年的夢想從這一刻開始變為現實;他雙手顫顫悠悠地接過地契,使勁看了個兩三遍。

“地契絕對是真的,我們先簽下轉讓書吧。”

老張頭依依不捨地放下地契,和劉掌櫃商討起轉讓合同來。

時間過得很快,剛剛還是陽光燦爛的午後,現在就已經是落日餘暉了,老張頭向在門口作揖的劉掌櫃回了禮,就美滋滋地往家趕。

今天的街道相比於昨天有些熱鬧的不尋常,行人紛紛往一個方向趕去,老張頭拉住旁邊的人問了問,原來是殺害付家小姐的凶手被抓住了。

老張頭聽到這裡,先是一愣,接著臉上的皺紋就變得更像一朵花了,隨後便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繼續往家裡走。

章節9

老張頭今天出來的很早,不知道是不是盤下店面的緣故,這兩條,他的氣色一直不錯,相比於前段時間,確實好了不少。

最近一段時間,城內的流言很多,大部分都是關於付家小姐和李家公子的,剛剛來的幾位食客就一直在討論這件命案,老張頭一直在旁邊忙活著,食客們談論的多多少少都進了他的耳朵。不過,在老張頭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瞎掰,沒有根據的,特別是他們有的一副知道內情意味深長的做派,他一見到這樣的就恨不得立刻把他們攆出去,不過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犯不著這樣做,最後在那幾位食客碗裡,多放了點辣椒稍稍發洩下自己的不滿。

“老張叔,給我碗餛飩,我快餓死了。”

“阿牛啊,剛從外面回來啊?”

“對啊,還是多放點胡椒啊。”

“好嘞,坐著等會兒。”

阿牛是老張頭的鄰居,經常往外面跑貨,幹著倒運的生意,平常是見不到人影的,也就是跑貨回來到老張頭這裡吃餛飩的時候,才能遇見。

“我說,阿牛啊,今天這是從哪裡回來啊?”

老張頭端著一碗餛飩,一邊放到阿牛面前,一邊和阿牛搭著話。

“可別提了,這不剛從惠州回來,就碰到官府在官道上抓人,被攔在路上,好不容易翻小路過來的。”

老張頭聽到這裡,心裡稍稍一震,對這官府抓人有了些許好奇心。

“這抓人還要封路,到底是什麼樣的土匪?”

阿牛這個時候有些遲疑,好像有點欲言又止的意味,不過最後還是放下筷子,靠在老張頭的耳朵上,悄悄地說了起來。

“這不是什麼土匪,是前兩天京城來的馬公子,說是他指使手下人殺害了付小姐和李公子。”

老張頭心裡暗暗一驚,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天過來買餛飩的兩個京城僕役,恍然間已經明白了付小姐和李公子的遇害真相。

“那抓住就好,希望新來的縣太爺能給死者一個公道。”

阿牛繼續拿起筷子吃起餛飩,像是沒有聽見老張頭的話一般,不過在咀嚼間還是飄出來一句話。

“馬公子可是兵部侍郎的獨子,縣太爺可管不了。”

儘管聲音有些小,但是還是聽的一清二楚,老張頭背對著阿牛,停頓了一會兒,便繼續去忙了。

章節10

老張頭昨天忙得太晚,睡得也太晚,到中午才懵懵愣愣地起來,今天的天兒有點陰鬱,老張頭估麼著要下大雪,因為從早上起,老伴的關節一直在犯疼。

吃過午飯,老張頭活了幾塊泥胚,修補一下碳爐,又叫老伴炒了個花生米,買了一瓶黃酒,放到櫃子裡,準備晚上一併挑到街上去。

這天兒還真不出老張頭的預料,剛過傍晚,這紛紛揚揚的大雪就下來了,老張頭迎著這雪幕,挑著擔子又出了家門。

東城街上的人稀稀疏疏,遠沒有上午來的熱鬧,老張頭站住後,放下手裡的擔子,便開始忙活起來。

雪越下越大,似乎有超過前幾天那場大雪的勢頭,慢慢地地上也有了積雪,街上也漸漸的沒有了行人。

老張頭把碳爐弄的很旺,攤棚內的熱氣將四周的積雪慢慢融化,雪水沿著石板縫隙流走,最後被靠近內河的青石板所擋,在路上的低窪處形成了一攤積水,老張頭仔細注視著那攤積水,有些入神了。

“老闆,來碗餛飩。”

老張頭被這中氣十足的聲音驚醒了,來人是一副未見過的生人面孔,年輕人的模樣,不算是英倫,但眉宇間透露出一股英氣。

“好嘞,客官,你進來稍候。”

年輕人聽到後,走進攤棚,隨手把後背的披風拿下,拍了拍積雪,最後靠著碳爐最近的地方坐下了。

“老闆,有酒嗎?”

“有,有,有,我這兒還有一瓶本地的黃酒,本想自己喝的,客官您來的正好,酒剛剛燙好。”

說著,老張頭從櫃子裡拿出那瓶正在燙著的黃酒,放到桌上,又從後面拿了個杯子,也放到桌上。

“有勞,掌櫃的了。”

餛飩已經上桌了,可是那個年輕人卻沒吃幾個,這酒卻是一杯接著一杯,老張頭在旁邊看著,發現他此刻卻是愁容滿面。

老張頭把那盤花生米,也放到了年輕人面前,讓他當個下酒菜。

“謝謝,老人家了,您有心了。”

“我這看著客官光喝酒了,餛飩也沒吃幾口,這個您權當個下酒菜吧。”

“老人家,要不,你也坐下來一起吧,一個人喝也有些乏味了。”

“這不合規矩啊。”

“這個有什麼規矩可講,你就坐下吧。”

就這樣老張頭就坐下來,和年輕人一杯一杯的喝著,直到彼此都有了幾分醉意。

“老人家,你說這世間什麼最難?”

老張頭聽到這裡有些錯愕,沒有來得及答話,又聽那位年輕人說到。

“是為民請命最難啊。”

說著,又是一杯酒進了喉嚨,而後發出一陣嘆息。

老張頭此刻已經猜出眼前的是一位官府中人,當下心裡稍稍謹慎了一些,把剛要說出的話語,又含回嘴裡,不過轉眼間又打定了神色,似乎有些決絕的意味。

“老漢我別的不瞭解,單單賣餛飩我應該是最清楚的,在老漢看來,萬事開頭難,我最辛苦的時期就在剛開始的那幾年,後面就好多了。”

年輕人聽到這裡,似乎若有所思,而後,飲盡了杯中的殘酒。

今天的雪終究還是沒有那天的大,子時過不久,便停了,年輕人早已經走了,老張頭繼續在攤棚裡擺弄著爐子。

那攤積水也慢慢滲下地面,露出了青石板,不知不覺間,月光已然撒下,一片清輝。

章節11

一睜眼,已經是夕陽西斜,赤雲布天了,老張頭這一覺睡得很香,中間連一次驚醒都沒有,起身穿好衣服,老伴早已經把要出攤準備的東西弄好了,整齊地擺在院子裡。

老張頭打著哈欠,在門口的竹椅上端坐了一會兒,又走到水缸邊舀出一盆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下。

忙完這些,已然到了出攤的時辰,老張頭便挑著擔子出了家門。

臨近春節,氣溫稍稍回升,午後的夕陽阻礙不了人們出來逛逛,添置物件的興致,大街上依然熱鬧非凡,與前兩天的冷清形成鮮明的對比。

迎頭過來幾個小輩紛紛朝老張頭行禮打招呼,老張頭也樂呵呵地迴應著,碰到幾個年齡小的乖巧的,他把早準備好的麥芽糖掰幾片,分給他們,這樣的日子他過了10幾年,感情也就留在裡面了。

老張頭還是在城東的城牆下面站住了腳,這個地方算是和老張頭結下緣分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不管他來得多麼晚,這個地方總是空著的,從來沒有人和他搶過,按說這是不應該的,開始他不明白為啥,後來他漸漸的瞭解了,這是這裡人的善意,後來,他也默默地接受了這種善意,並且開始了向別人回報善意。

生好爐火,今天的算是正式開張了,頭一波客人來的恰是時候,剛好等到第一鍋餛飩出來,客人們吃得自是極為滿足,時不時向老張頭誇讚一下,老張頭自然也是笑臉相迎。

不過,轉眼間遠處的鑼鼓聲伴隨著人群裡的騷動吸引了老張頭的注意力,老張頭使勁眯縫著眼睛,看向那個方向。

“老張頭,你白天不在,這是官府在發告示呢?”

“哦,這是發的什麼告示啊?”

“說是縣太爺頂撞上級,被革職查辦了。”

“這……,唉!”

“這官府的事情,我們小老百姓管不了啊,這世道,好官長不了啊,來,錢您收著。”

老張頭隨手接過了餛飩錢,行了禮送別客人出了棚子,然後又不甘心地眯著眼往那個方向看了兩眼,而後又無奈地走回了爐子旁。

章節12

今年立春有點早,臘月剛過半就立春了,氣溫也隨著立春後一天天的回升,老張頭這兩天出攤出得尤為勤快,基本都是傍晚出門,天明而歸,然後一覺睡到午後,一方面是因為天氣暖和了,大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老張頭的生意也相比前一個月好了不少,自然要趁著最後這段出攤時間賺一些開店的本錢;另一方面則是希望通過來往的客商打聽一下縣太爺的消息,那個在他面前孤獨自飲的神情,讓他一直放心不下。

今天是個好日子,一過午後,今年的第一場春雨悄無聲息的落下了,老張頭剛剛睡醒過來,看了看還在稀稀疏疏的雨幕,心裡有些寬慰。

杜甫詩云: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春雨預示著來年是個豐收年,老百姓的日子會好過不少,老張頭的心裡自然是高興的很。

收拾好扁擔,老張頭就挑著出門了,街上的行人因為春雨的關係少了不少,但是仍有幾個相熟的老友在外面滯留,聚坐在街邊店鋪的屋簷下,彼此交流著,看見老張頭挑著擔子過來,便紛紛和他打招呼。

“老張頭,出來了啊。”

“嗯,今天你們怎麼有興致坐到這邊來啊?”

“哈哈,這不是下雨了嗎,這雨金貴啊,出來看看。”

老張頭放下擔子,幾步走到了屋簷下,把披著的蓑衣順手拿了下來,抖了抖雨水,順勢就坐到了旁邊的石臺上。

“是啊,今天的雨好啊,明年肯定是個豐收年啊。”老張頭剛坐下便和老友們繼續搭著話。

“這天兒是好了,可這人就……唉,好不容易來一個好的還變成這樣。”

這句話之後,就是一陣的沉默,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被這無奈地氣氛感染了。

最後,老張頭打破了沉默,他定了定神,似乎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會的,公道自在人心,我不相信好人都是這樣的結局。”

說完,便揹負著老友們的目光,挑起擔子繼續往老地方走去。

章節13

今天是大年三十,也是老張頭擺攤的最後一天了,從明年開始,他就要在店裡做生意了,想到這裡,他的幸福感溢於言表,連臉蛋都變得紅彤彤的。

今天老張頭醒的特別早,或許是為了給自己20多年的勞碌做一個紀念性的總結,他臨時決定今天晚上的餛飩錢分文不收,這讓老伴對他一陣埋怨,倒不是因為賠多少錢,只是一旦免費,這賣的餛飩的數量自然是要增多,她要忙活很長時間呢,不過埋怨歸埋怨。該做的還是要做,老兩口從晌午一直忙到傍晚,才收拾完。

老張頭挑著擔子出門了,此時街角街邊到處人流攢動,家家戶戶也是張燈結綵,熱鬧非凡,每當大年三十晚上,鎮上的人們都有走上街頭逛逛夜市的傳統,今年的年頭稍稍好一些,風調雨順的,所以相比於往年的慶祝活動,今年的稍稍豐盛了一些。

來到老地方,老張頭支開爐子,稍稍收拾了下,攤子算是支起來了,剛剛支好攤子,顧客就上門了,街坊四鄰都一邊和老張頭樂呵呵地打著招呼,一邊找座位坐下,老張頭也是笑呵呵地迴應著,一邊讓老伴煮著餛飩。

免費的餛飩賣得很快,還沒過一個時辰,這餛飩就賣完了,老兩口也沒有急著回家,坐在爐子旁看河對岸的煙花表演;老張頭在感嘆著時光飛逝,記得上一次和老伴一起看煙花還是在20年前,那年他剛開始出來賣餛飩的第一個除夕,記得那次他們賣得不多,因為餛飩餡兒放的鹽多了。

煙花的火藥味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漸漸地消散了,那些在街上行人也早已滿足地回家了,街上的行人越發的稀少,倒是家家戶戶門外的紅燈籠開始在夜風的簇擁下,來回搖曳,展現他們的味道。

老伴早就已經回家了,明天要早起迎接孩子們上門,家裡還有好多要收拾的;老張頭從櫃子裡拿出老伴為自己預留下的餛飩,準備煮煮吃了,不過人世間的事情總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在老張頭決定慰問下自己的時候,客人上門了。

“老人家,一碗餛飩。”

老張頭尋聲望去,看到了一位穿著披風的食客坐在座位上,看起來年紀不多大,三四十歲的樣子,書生模樣,看不清臉龐,聲音裡卻有一絲威嚴。

“好嘞,這就上,您稍等一下。”

老張頭在忙碌間又往那邊湊了兩眼,不過再看到他的不遠處站著幾個威武的壯漢之後,就把眼神放回到餛飩上來了。

“客官,好了,您嚐嚐看。”

老張頭端著餛飩放在桌上,又從旁邊拿了把乾淨的筷子,一併放在桌上。

“老人家,你這餛飩好吃啊,味道沒變啊。”

“謝謝客官抬愛,這是老朽的祕方,客官眼光好啊。”

“老張叔,真的不認識我了啊!”

老張頭被這一聲老張叔叫懵了,他這才仔細觀詳起眼前的中年人來,眼前的臉龐開始在記憶裡越發地清晰起來。

“你是小李子?”

“老張叔,你這才想起我來啊!”

“你回來了啊!”

“嗯,我回來了,您過得怎麼樣?”

“我不錯,胳膊腿腳都挺好的,倒是你,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啊。”

“是啊,被您和嬸兒撫養後,您就送我去讀書,還送我去考了功名,這麼多年不能回來看您,我心中有愧啊。”

“哎,看你說的,你是忙國家大事的,你不是還每年都給我送銀子嗎,那些鄰居街坊都羨慕地不得了啊。”

“這是應該的。”

“你這次回來要做什麼啊?”

老張頭問了這句,李大人沒有緊接著回答,而是稍稍面露難色,老張頭也知道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便準備轉移話題,繼續說道。

“你在家過年吧,明天你大哥他們一家都回來。”

“嗯,是老爹,我這次回來一方面是找您,另一方面是為了調查縣令的事情。”

老張頭聽著小李子的話,腦海裡又出現那天和那個年輕人對飲的場景。

“走,不擺攤了,我們回家吧,你嬸兒想你想得緊,你回來她一準兒高興。”

“好,老爹,我們回家。”

街上的紅燈依然在搖曳著,夜風異常的溫暖,小李子拉著著老張頭的手臂,緩緩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章節14

正月的一天,老張頭起了個大早,天矇矇亮,便開了,自家院落的木門。

入春的清晨,煙縷飄渺,到處都是霧濛濛的,不過今天是個好天氣,偶有幾縷晨曦投在地上,老張頭,一臉的疲憊的樣子,圍著自家的院落來回走動,不過看似疲憊的面貌,在注意到那個擔了20多年的扁擔後,似乎有些抽搐,他靜靜地走過去,摸著那張扁擔,久久地站在那裡。

還在床上的老伴,透過窗戶看到了老頭子的這一幕,不由自主地笑了,也不由自主地哭了,眼淚在那張滿臉褶子的笑顏上,混合著晨曦,熠熠生輝。

今天是老張頭開業的第一天,他很早就從家門出來,來到了自己的那間新店面,裡面的東西都是早已經準備好的,今天就等著掛上牌匾,開門營業了。

鞭炮聲響徹了整個東大街,幾乎所有人都知道老張頭的餛飩店要開業了,一大早,店門口就聚集了一大幫子左鄰右舍,紛紛過來道賀,老張頭臉上也是掛著滿足的笑容,一刻不停地向來人施禮,恐有所怠慢。

還是原來的味道,食客們一邊向老張頭打著哈哈,一邊狼吞虎嚥,看到這一幕,老張頭的心算是徹底放到了肚子裡,而且頗有些欣喜的是,食客們對老張頭新推出的新菜也很滿意,有幾位還要專門打包帶走,不過最後被老張頭勸住了,因為菜沒有了。

轉眼間已經到了午後了,客人相對少了一些,老張頭一直在門口禮送客人,一點閒空都沒有,也就到了這個時候,才找了個凳子在街邊坐著,看著自己店門口的“張記餛飩店”的牌匾,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餘光下,老張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街對面,老張頭有些吃驚,準備起身,行禮,不過那個一襲白衣的身影卻先向他施了一禮,老張頭開始有些惶恐了,趕忙站了起來,回了一禮,不過在等老張頭抬起頭來,那個人影早已經不見了。

老張頭沒有意外他的消失不見,只是轉頭望著衙門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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