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個殞命美國的優秀女孩章瑩穎，億萬中國同胞一直難以放下;為了懲罰殘害她的凶手，美國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
在她的家人含著滿腔疼痛和淚水前行的兩年多時光裡，有兩個人的陪伴給了他們力量：一個是她的男友，另一個是她家人的律師。
2019年7月19日，殘忍地摧毀章瑩穎如花生命的凶手克里斯滕森終於被判處終身監禁。十幾天後，在美國執業、在兩年多時間內無償為章瑩穎家人提供法律援助的王志東律師回到北京。
在密集的工作排期之餘，王志東於2019年8月3日接受了《法律與生活》雜誌記者的專訪，講述了他在美國為華人提供法律幫助的故事，講述了代理章瑩穎案的經歷和難忘片段。
在兩年多時間內，王志東陪伴著章瑩穎家人經歷了案件從起訴到凶手被判處終身監禁的全過程。
在此過程中，王志東經歷了“FBI雖然把工作做得很充分，做了血跡和DNA鑑定，房子基本上拆得差不多了”卻未找到遺體的揪心;在凶手被定罪後，他曾失控獨自大哭……從此，他再也難以放下這個悲慘的家庭。
章瑩穎案尚未落下帷幕。
克里斯滕森被判處終身監禁，意味著案件的刑事程序塵埃落定。對章瑩穎的親人來說，“帶她回家”的心願尚懸在空中。對王志東來說，他正在通過索賠給章瑩穎父母一份晚年生活保障。
與瑩穎家人一起，苦苦守候
自美國時間2017年6月17日在芝加哥機場第一次與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友侯霄霖見面後，王志東與章瑩穎家人共同經歷了度日如年的兩年多時光。
"對那個殞命美國的優秀女孩章瑩穎，億萬中國同胞一直難以放下;為了懲罰殘害她的凶手，美國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
在她的家人含著滿腔疼痛和淚水前行的兩年多時光裡，有兩個人的陪伴給了他們力量：一個是她的男友，另一個是她家人的律師。
2019年7月19日，殘忍地摧毀章瑩穎如花生命的凶手克里斯滕森終於被判處終身監禁。十幾天後，在美國執業、在兩年多時間內無償為章瑩穎家人提供法律援助的王志東律師回到北京。
在密集的工作排期之餘，王志東於2019年8月3日接受了《法律與生活》雜誌記者的專訪，講述了他在美國為華人提供法律幫助的故事，講述了代理章瑩穎案的經歷和難忘片段。
在兩年多時間內，王志東陪伴著章瑩穎家人經歷了案件從起訴到凶手被判處終身監禁的全過程。
在此過程中，王志東經歷了“FBI雖然把工作做得很充分，做了血跡和DNA鑑定，房子基本上拆得差不多了”卻未找到遺體的揪心;在凶手被定罪後，他曾失控獨自大哭……從此，他再也難以放下這個悲慘的家庭。
章瑩穎案尚未落下帷幕。
克里斯滕森被判處終身監禁，意味著案件的刑事程序塵埃落定。對章瑩穎的親人來說，“帶她回家”的心願尚懸在空中。對王志東來說，他正在通過索賠給章瑩穎父母一份晚年生活保障。
與瑩穎家人一起，苦苦守候
自美國時間2017年6月17日在芝加哥機場第一次與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友侯霄霖見面後，王志東與章瑩穎家人共同經歷了度日如年的兩年多時光。
王志東律師（左）和章瑩穎父親（右）
“對瑩穎這個案子，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覺悟，就會想到在後面的兩年多時間要為她的家人免費提供法律幫助。”在2019年8月3日接受《法律與生活》記者採訪時，王志東坦言。在兩個多小時的採訪過程中，王志東一直把章瑩穎稱為“瑩穎”。
章瑩穎於2017年6月9日在美國失蹤後，王志東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從媒體上得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事發不久後的一天，他在芝加哥代理的一起案件馬上要開庭時，國務院僑辦的一位領導給他打來了電話。“在電話裡，僑辦領導告訴我，失蹤的女孩離芝加哥不遠，她的家人要去美國，讓我幫助一下他們，把有關法律方面的問題對他們做個解釋。”王志東說。
作為中國僑聯海外法律顧問，王志東在之前參加過該機構組織的一些公益活動。此外，他每年都會參與處理一些華人在美國遭遇不幸的事情，如自殺、車禍、重傷等事件。
“事情幾乎都是挺慘的。”王志東說。
當遭遇不幸留學生的家人從國內來到美國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等機構的人會找到王志東。對這些遭遇慘痛事件的當事人家人，他能提供的幫助主要是“解釋一下法律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問題，有沒有什麼可以打的官司”。
當國務院僑辦領導聯繫他的時候，王志東以為這一次和往常一樣，自己遇到的也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
抱著這樣的心態，王志東接手了章瑩穎案。
章瑩穎失蹤一週之後的那個星期六，王志東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工作人員一起來到芝加哥機場，迎候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朋友侯霄霖。
王志東知道，心急如焚的章瑩穎家人到達美國後，會從芝加哥機場直接到伊利諾伊大學，他便決定在他們到達美國的第一時間“告訴他們法律方面的注意事項”。
“人還沒找到，大家在機場見面後，他們就可以趕快去找人了。”王志東當時這樣想。在芝加哥機場與章瑩穎家人見面後，他在一輛車內告訴章瑩穎家人與FBI打交道的注意事項，也告訴他們人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了，警方肯定會做採集DNA等工作。
把這些注意事項交代清楚後，王志東不忘安慰章瑩穎家人：“彆著急，孩子的事情很快會有結果的。”分手時，他告訴他們：“遇到任何法律問題，都可以隨時找我。你們的事情，我一定負責到底。”
因為近距離接觸了章瑩穎家人並給了他們一份承諾，王志東開始對那個從未謀面的女孩牽腸掛肚。
章瑩穎失蹤10天時沒有找到人，失蹤20天時還是沒有找到人。但是，在她失蹤第20天的時候，把章瑩穎拉走的那輛車找到了。
得到這個消息後，王志東當天就從芝加哥趕到了香檳市。
“車找到後，司機是誰很容易確定，案子很快就能破了。”王志東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事實上，當時只是找到那輛車而已。在案件“又沒動靜了”的情況下，他只好返回了芝加哥。
2017年6月30日，FBI和美國當地檢察官辦公室告訴王志東，稱當天晚上要發佈新聞。聽到這個消息時，王志東正在辦公室上班，當即開車往香檳市趕。
“到達香檳後，我得到的消息是‘當天抓了克里斯滕森，確定是他乾的’。對於瑩穎，FBI的說法是‘我們認為人已經死亡，但是沒有找到遺體’。”王志東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語氣中依然飽含遺憾。
這個壞消息突然到來後，章瑩穎家人心中的希望一下子破滅了。在那個刻骨銘心的無眠之夜，王志東一直守候在章瑩穎家人身邊，在安撫他們的同時幫助他們接待聞訊而來的駐紮在芝加哥的中國中央電視臺、新華社等媒體記者。
從那時起，“找到瑩穎並帶她回家”成了家人錐心刺骨的痛點，也成了王志東一個心結。他用“內心非常糾結”描述尋找章瑩穎遺體這件事。
“瑩穎出事不久，她的親人就來到美國。後來，嫌疑人被抓了，也確定是他乾的，但就是找不到遺體，家人只好在美國住了四個多月。”王志東接受採訪時說。同時，他也介紹了美國聯邦調查局和檢察官辦公室的工作。
出於中國政府從國家層面對在海外遇害的公民高度關切、數以千萬計的國內同胞嚴懲凶手的呼聲等因素，美國執法機關在辦理章瑩穎案時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由聯邦調查局即FBI配合聯邦檢察官進行調查，由聯邦法院進行審判。
“在辦案過程中，美國FBI和檢察官辦公室和我們溝通過許多次，告訴過我們一些他們瞭解的情況。但是，他們並沒有完全給我們講。”王志東如是介紹情況。在辦案過程中，FBI和檢察官辦公室聯繫受害方律師，是為了通過律師和章瑩穎家人進行溝通。
作為受害方律師，王志東他們有權“隨時在場”。但是，出於“既不能影響偵查，也不能影響以後的審判”的限制，他們對了解的辦案情況不能對外公開。
對FBI也是如此，在案件辦理過程中，只能公佈凶手的基本情況，不能對外公佈證據等情況。事實上，因為窮盡了他們擁有的手段卻一直未能找到章瑩穎的屍體，也是讓FBI工作人員很沒面子的事情。
雖然沒能找到屍體，FBI通過努力找到了一條證明克里斯滕森是殘害章瑩穎凶手的完整證據鏈。正是據此，聯邦檢察機構將案件起訴到了聯邦法院。
在一拖再拖中，迎來審判
克里斯滕森綁架並殘害章瑩穎一案，由美國伊利諾伊州中部地域聯邦法院審理。
把克里斯滕森押上審判臺的過程，堪稱艱難。
"對那個殞命美國的優秀女孩章瑩穎，億萬中國同胞一直難以放下;為了懲罰殘害她的凶手，美國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
在她的家人含著滿腔疼痛和淚水前行的兩年多時光裡，有兩個人的陪伴給了他們力量：一個是她的男友，另一個是她家人的律師。
2019年7月19日，殘忍地摧毀章瑩穎如花生命的凶手克里斯滕森終於被判處終身監禁。十幾天後，在美國執業、在兩年多時間內無償為章瑩穎家人提供法律援助的王志東律師回到北京。
在密集的工作排期之餘，王志東於2019年8月3日接受了《法律與生活》雜誌記者的專訪，講述了他在美國為華人提供法律幫助的故事，講述了代理章瑩穎案的經歷和難忘片段。
在兩年多時間內，王志東陪伴著章瑩穎家人經歷了案件從起訴到凶手被判處終身監禁的全過程。
在此過程中，王志東經歷了“FBI雖然把工作做得很充分，做了血跡和DNA鑑定，房子基本上拆得差不多了”卻未找到遺體的揪心;在凶手被定罪後，他曾失控獨自大哭……從此，他再也難以放下這個悲慘的家庭。
章瑩穎案尚未落下帷幕。
克里斯滕森被判處終身監禁，意味著案件的刑事程序塵埃落定。對章瑩穎的親人來說，“帶她回家”的心願尚懸在空中。對王志東來說，他正在通過索賠給章瑩穎父母一份晚年生活保障。
與瑩穎家人一起，苦苦守候
自美國時間2017年6月17日在芝加哥機場第一次與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友侯霄霖見面後，王志東與章瑩穎家人共同經歷了度日如年的兩年多時光。
王志東律師（左）和章瑩穎父親（右）
“對瑩穎這個案子，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覺悟，就會想到在後面的兩年多時間要為她的家人免費提供法律幫助。”在2019年8月3日接受《法律與生活》記者採訪時，王志東坦言。在兩個多小時的採訪過程中，王志東一直把章瑩穎稱為“瑩穎”。
章瑩穎於2017年6月9日在美國失蹤後，王志東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從媒體上得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事發不久後的一天，他在芝加哥代理的一起案件馬上要開庭時，國務院僑辦的一位領導給他打來了電話。“在電話裡，僑辦領導告訴我，失蹤的女孩離芝加哥不遠，她的家人要去美國，讓我幫助一下他們，把有關法律方面的問題對他們做個解釋。”王志東說。
作為中國僑聯海外法律顧問，王志東在之前參加過該機構組織的一些公益活動。此外，他每年都會參與處理一些華人在美國遭遇不幸的事情，如自殺、車禍、重傷等事件。
“事情幾乎都是挺慘的。”王志東說。
當遭遇不幸留學生的家人從國內來到美國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等機構的人會找到王志東。對這些遭遇慘痛事件的當事人家人，他能提供的幫助主要是“解釋一下法律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問題，有沒有什麼可以打的官司”。
當國務院僑辦領導聯繫他的時候，王志東以為這一次和往常一樣，自己遇到的也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
抱著這樣的心態，王志東接手了章瑩穎案。
章瑩穎失蹤一週之後的那個星期六，王志東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工作人員一起來到芝加哥機場，迎候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朋友侯霄霖。
王志東知道，心急如焚的章瑩穎家人到達美國後，會從芝加哥機場直接到伊利諾伊大學，他便決定在他們到達美國的第一時間“告訴他們法律方面的注意事項”。
“人還沒找到，大家在機場見面後，他們就可以趕快去找人了。”王志東當時這樣想。在芝加哥機場與章瑩穎家人見面後，他在一輛車內告訴章瑩穎家人與FBI打交道的注意事項，也告訴他們人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了，警方肯定會做採集DNA等工作。
把這些注意事項交代清楚後，王志東不忘安慰章瑩穎家人：“彆著急，孩子的事情很快會有結果的。”分手時，他告訴他們：“遇到任何法律問題，都可以隨時找我。你們的事情，我一定負責到底。”
因為近距離接觸了章瑩穎家人並給了他們一份承諾，王志東開始對那個從未謀面的女孩牽腸掛肚。
章瑩穎失蹤10天時沒有找到人，失蹤20天時還是沒有找到人。但是，在她失蹤第20天的時候，把章瑩穎拉走的那輛車找到了。
得到這個消息後，王志東當天就從芝加哥趕到了香檳市。
“車找到後，司機是誰很容易確定，案子很快就能破了。”王志東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事實上，當時只是找到那輛車而已。在案件“又沒動靜了”的情況下，他只好返回了芝加哥。
2017年6月30日，FBI和美國當地檢察官辦公室告訴王志東，稱當天晚上要發佈新聞。聽到這個消息時，王志東正在辦公室上班，當即開車往香檳市趕。
“到達香檳後，我得到的消息是‘當天抓了克里斯滕森，確定是他乾的’。對於瑩穎，FBI的說法是‘我們認為人已經死亡，但是沒有找到遺體’。”王志東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語氣中依然飽含遺憾。
這個壞消息突然到來後，章瑩穎家人心中的希望一下子破滅了。在那個刻骨銘心的無眠之夜，王志東一直守候在章瑩穎家人身邊，在安撫他們的同時幫助他們接待聞訊而來的駐紮在芝加哥的中國中央電視臺、新華社等媒體記者。
從那時起，“找到瑩穎並帶她回家”成了家人錐心刺骨的痛點，也成了王志東一個心結。他用“內心非常糾結”描述尋找章瑩穎遺體這件事。
“瑩穎出事不久，她的親人就來到美國。後來，嫌疑人被抓了，也確定是他乾的，但就是找不到遺體，家人只好在美國住了四個多月。”王志東接受採訪時說。同時，他也介紹了美國聯邦調查局和檢察官辦公室的工作。
出於中國政府從國家層面對在海外遇害的公民高度關切、數以千萬計的國內同胞嚴懲凶手的呼聲等因素，美國執法機關在辦理章瑩穎案時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由聯邦調查局即FBI配合聯邦檢察官進行調查，由聯邦法院進行審判。
“在辦案過程中，美國FBI和檢察官辦公室和我們溝通過許多次，告訴過我們一些他們瞭解的情況。但是，他們並沒有完全給我們講。”王志東如是介紹情況。在辦案過程中，FBI和檢察官辦公室聯繫受害方律師，是為了通過律師和章瑩穎家人進行溝通。
作為受害方律師，王志東他們有權“隨時在場”。但是，出於“既不能影響偵查，也不能影響以後的審判”的限制，他們對了解的辦案情況不能對外公開。
對FBI也是如此，在案件辦理過程中，只能公佈凶手的基本情況，不能對外公佈證據等情況。事實上，因為窮盡了他們擁有的手段卻一直未能找到章瑩穎的屍體，也是讓FBI工作人員很沒面子的事情。
雖然沒能找到屍體，FBI通過努力找到了一條證明克里斯滕森是殘害章瑩穎凶手的完整證據鏈。正是據此，聯邦檢察機構將案件起訴到了聯邦法院。
在一拖再拖中，迎來審判
克里斯滕森綁架並殘害章瑩穎一案，由美國伊利諾伊州中部地域聯邦法院審理。
把克里斯滕森押上審判臺的過程，堪稱艱難。
王志東（左）和章瑩穎家人在一起
在偵查階段，FBI雖然找到了章瑩穎上了克里斯滕森所駕車輛的錄像、在他的住處提取到了章瑩穎的血液等證據，但是，他們曾面臨兩大障礙——克里斯滕森“零口供”，章瑩穎的遺體下落不明。他們必須建立一條完整的證據鏈，檢方才能起訴。
“在這樣一種條件下，把證據鏈建立起來實屬不易。通過很多證據，最後才把這個圈畫圓了。”王志東在案件塵埃落定後接受《法律與生活》採訪時依然感慨不已。
最初，檢方以綁架罪對克里斯滕森提起訴訟。到2017年10月，隨著案件調查的深入，檢方追加指控其涉嫌謀殺罪，追加指控後的罪名成為“綁架致死”。
綁架和謀殺兩項罪名疊加，意味著等待克里斯滕森的刑罰包括死刑。在美國，對死刑的指控和判決都極為艱難且審慎。對克里斯滕森以死刑罪名進行起訴，需要美國司法部部長的批准。
2018年1月19日，美國伊利諾伊州聯邦檢察官辦公室發佈公告，傳達了這樣的信息“司法部部長塞申斯批准了檢察機關對克里斯滕森以死刑罪起訴的申請。”
追加了謀殺這項罪名，意味著對證據的要求更高了。
在證據鏈的“圓圈”一點兒一點兒閉合的過程中，王志東的注意力一直為之牽引。2019年2月13日這天，他在轉發一條與證據有關的報道時，相關評論就是“證據鏈正在形成”這幾個字。
每當有一些“動靜”，飽受煎熬的章瑩穎家人都以為案件很快會開庭。事實卻是，開庭時間一拖再拖。
“第一次確定開庭時間後，又因變更審判地點延遲。後來還出現一個插曲，原來審理案件的法官因為自身行為問題被換，加上辯方以這樣那樣的理由要求延遲，這樣一連串的變故使審判一次又一次被延期。”王志東在介紹審判經過時說。
後來，案件終於被確定在2019年4月開庭，但辯方又以他們的心理專家“不能參加這個時間的庭審”為由，要求將開庭時間延遲到7月。由於檢察官不同意辯方的意見，法官折中處理，把開庭時間定在2019年6月。
就這樣，案件拖到章瑩穎失蹤整整兩年時才開庭。
“這漫長的兩年時間，對瑩穎的家人是非常大的煎熬。所謂的公平也好、正義也好，得及時兌現。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對家人來說是一種傷害。”王志東說。
在提及辦案時間一再拖延這件事時，王志東再一次提到遲遲沒能找到遺體這件事。“沒有找到屍體這件事，FBI挺丟人的，他們自己也知道。”王志東說。他也知道，FBI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但是，他們缺乏中國國內隨處可見的攝像頭。
據王志東介紹，關於監控攝像頭安裝問題，在美國一直存在支持與反對兩種聲音，反對安裝的理由就是“保護公民隱私”。由於反對力量佔上風，美國的監控設備特別少。
在案件偵破過程中，幸虧FBI當時說動了克里斯滕森的前女友，讓她佩戴竊聽裝置把凶手殺害章瑩穎的描述錄了音，才部分化解了沒有找到屍體的尷尬。
就這樣，在“一沒有口供，二沒有屍體”的情況下，案件進入庭審程序。
“在這種情況下，要對克里斯滕森定罪，非常不容易。” 事後王志東慨嘆道。
從定罪到量刑，淚水與痛
按照美國的法律規定，對克里斯滕森的審判需經過遴選陪審團成員、定罪、量刑三個階段。
為了親眼看到殺人凶手被繩之以法，章瑩穎的家人於2019年5月23日到達美國。
2019年6月3日，章瑩穎被害案開庭並進入定罪審理階段。這一階段的重要工作，是檢方和辯方進行開案陳詞及檢方展示證據。這期間，王志東陪同章瑩穎的家人一起出庭。
"對那個殞命美國的優秀女孩章瑩穎，億萬中國同胞一直難以放下;為了懲罰殘害她的凶手，美國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
在她的家人含著滿腔疼痛和淚水前行的兩年多時光裡，有兩個人的陪伴給了他們力量：一個是她的男友，另一個是她家人的律師。
2019年7月19日，殘忍地摧毀章瑩穎如花生命的凶手克里斯滕森終於被判處終身監禁。十幾天後，在美國執業、在兩年多時間內無償為章瑩穎家人提供法律援助的王志東律師回到北京。
在密集的工作排期之餘，王志東於2019年8月3日接受了《法律與生活》雜誌記者的專訪，講述了他在美國為華人提供法律幫助的故事，講述了代理章瑩穎案的經歷和難忘片段。
在兩年多時間內，王志東陪伴著章瑩穎家人經歷了案件從起訴到凶手被判處終身監禁的全過程。
在此過程中，王志東經歷了“FBI雖然把工作做得很充分，做了血跡和DNA鑑定，房子基本上拆得差不多了”卻未找到遺體的揪心;在凶手被定罪後，他曾失控獨自大哭……從此，他再也難以放下這個悲慘的家庭。
章瑩穎案尚未落下帷幕。
克里斯滕森被判處終身監禁，意味著案件的刑事程序塵埃落定。對章瑩穎的親人來說，“帶她回家”的心願尚懸在空中。對王志東來說，他正在通過索賠給章瑩穎父母一份晚年生活保障。
與瑩穎家人一起，苦苦守候
自美國時間2017年6月17日在芝加哥機場第一次與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友侯霄霖見面後，王志東與章瑩穎家人共同經歷了度日如年的兩年多時光。
王志東律師（左）和章瑩穎父親（右）
“對瑩穎這個案子，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覺悟，就會想到在後面的兩年多時間要為她的家人免費提供法律幫助。”在2019年8月3日接受《法律與生活》記者採訪時，王志東坦言。在兩個多小時的採訪過程中，王志東一直把章瑩穎稱為“瑩穎”。
章瑩穎於2017年6月9日在美國失蹤後，王志東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從媒體上得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事發不久後的一天，他在芝加哥代理的一起案件馬上要開庭時，國務院僑辦的一位領導給他打來了電話。“在電話裡，僑辦領導告訴我，失蹤的女孩離芝加哥不遠，她的家人要去美國，讓我幫助一下他們，把有關法律方面的問題對他們做個解釋。”王志東說。
作為中國僑聯海外法律顧問，王志東在之前參加過該機構組織的一些公益活動。此外，他每年都會參與處理一些華人在美國遭遇不幸的事情，如自殺、車禍、重傷等事件。
“事情幾乎都是挺慘的。”王志東說。
當遭遇不幸留學生的家人從國內來到美國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等機構的人會找到王志東。對這些遭遇慘痛事件的當事人家人，他能提供的幫助主要是“解釋一下法律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問題，有沒有什麼可以打的官司”。
當國務院僑辦領導聯繫他的時候，王志東以為這一次和往常一樣，自己遇到的也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
抱著這樣的心態，王志東接手了章瑩穎案。
章瑩穎失蹤一週之後的那個星期六，王志東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工作人員一起來到芝加哥機場，迎候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朋友侯霄霖。
王志東知道，心急如焚的章瑩穎家人到達美國後，會從芝加哥機場直接到伊利諾伊大學，他便決定在他們到達美國的第一時間“告訴他們法律方面的注意事項”。
“人還沒找到，大家在機場見面後，他們就可以趕快去找人了。”王志東當時這樣想。在芝加哥機場與章瑩穎家人見面後，他在一輛車內告訴章瑩穎家人與FBI打交道的注意事項，也告訴他們人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了，警方肯定會做採集DNA等工作。
把這些注意事項交代清楚後，王志東不忘安慰章瑩穎家人：“彆著急，孩子的事情很快會有結果的。”分手時，他告訴他們：“遇到任何法律問題，都可以隨時找我。你們的事情，我一定負責到底。”
因為近距離接觸了章瑩穎家人並給了他們一份承諾，王志東開始對那個從未謀面的女孩牽腸掛肚。
章瑩穎失蹤10天時沒有找到人，失蹤20天時還是沒有找到人。但是，在她失蹤第20天的時候，把章瑩穎拉走的那輛車找到了。
得到這個消息後，王志東當天就從芝加哥趕到了香檳市。
“車找到後，司機是誰很容易確定，案子很快就能破了。”王志東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事實上，當時只是找到那輛車而已。在案件“又沒動靜了”的情況下，他只好返回了芝加哥。
2017年6月30日，FBI和美國當地檢察官辦公室告訴王志東，稱當天晚上要發佈新聞。聽到這個消息時，王志東正在辦公室上班，當即開車往香檳市趕。
“到達香檳後，我得到的消息是‘當天抓了克里斯滕森，確定是他乾的’。對於瑩穎，FBI的說法是‘我們認為人已經死亡，但是沒有找到遺體’。”王志東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語氣中依然飽含遺憾。
這個壞消息突然到來後，章瑩穎家人心中的希望一下子破滅了。在那個刻骨銘心的無眠之夜，王志東一直守候在章瑩穎家人身邊，在安撫他們的同時幫助他們接待聞訊而來的駐紮在芝加哥的中國中央電視臺、新華社等媒體記者。
從那時起，“找到瑩穎並帶她回家”成了家人錐心刺骨的痛點，也成了王志東一個心結。他用“內心非常糾結”描述尋找章瑩穎遺體這件事。
“瑩穎出事不久，她的親人就來到美國。後來，嫌疑人被抓了，也確定是他乾的，但就是找不到遺體，家人只好在美國住了四個多月。”王志東接受採訪時說。同時，他也介紹了美國聯邦調查局和檢察官辦公室的工作。
出於中國政府從國家層面對在海外遇害的公民高度關切、數以千萬計的國內同胞嚴懲凶手的呼聲等因素，美國執法機關在辦理章瑩穎案時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由聯邦調查局即FBI配合聯邦檢察官進行調查，由聯邦法院進行審判。
“在辦案過程中，美國FBI和檢察官辦公室和我們溝通過許多次，告訴過我們一些他們瞭解的情況。但是，他們並沒有完全給我們講。”王志東如是介紹情況。在辦案過程中，FBI和檢察官辦公室聯繫受害方律師，是為了通過律師和章瑩穎家人進行溝通。
作為受害方律師，王志東他們有權“隨時在場”。但是，出於“既不能影響偵查，也不能影響以後的審判”的限制，他們對了解的辦案情況不能對外公開。
對FBI也是如此，在案件辦理過程中，只能公佈凶手的基本情況，不能對外公佈證據等情況。事實上，因為窮盡了他們擁有的手段卻一直未能找到章瑩穎的屍體，也是讓FBI工作人員很沒面子的事情。
雖然沒能找到屍體，FBI通過努力找到了一條證明克里斯滕森是殘害章瑩穎凶手的完整證據鏈。正是據此，聯邦檢察機構將案件起訴到了聯邦法院。
在一拖再拖中，迎來審判
克里斯滕森綁架並殘害章瑩穎一案，由美國伊利諾伊州中部地域聯邦法院審理。
把克里斯滕森押上審判臺的過程，堪稱艱難。
王志東（左）和章瑩穎家人在一起
在偵查階段，FBI雖然找到了章瑩穎上了克里斯滕森所駕車輛的錄像、在他的住處提取到了章瑩穎的血液等證據，但是，他們曾面臨兩大障礙——克里斯滕森“零口供”，章瑩穎的遺體下落不明。他們必須建立一條完整的證據鏈，檢方才能起訴。
“在這樣一種條件下，把證據鏈建立起來實屬不易。通過很多證據，最後才把這個圈畫圓了。”王志東在案件塵埃落定後接受《法律與生活》採訪時依然感慨不已。
最初，檢方以綁架罪對克里斯滕森提起訴訟。到2017年10月，隨著案件調查的深入，檢方追加指控其涉嫌謀殺罪，追加指控後的罪名成為“綁架致死”。
綁架和謀殺兩項罪名疊加，意味著等待克里斯滕森的刑罰包括死刑。在美國，對死刑的指控和判決都極為艱難且審慎。對克里斯滕森以死刑罪名進行起訴，需要美國司法部部長的批准。
2018年1月19日，美國伊利諾伊州聯邦檢察官辦公室發佈公告，傳達了這樣的信息“司法部部長塞申斯批准了檢察機關對克里斯滕森以死刑罪起訴的申請。”
追加了謀殺這項罪名，意味著對證據的要求更高了。
在證據鏈的“圓圈”一點兒一點兒閉合的過程中，王志東的注意力一直為之牽引。2019年2月13日這天，他在轉發一條與證據有關的報道時，相關評論就是“證據鏈正在形成”這幾個字。
每當有一些“動靜”，飽受煎熬的章瑩穎家人都以為案件很快會開庭。事實卻是，開庭時間一拖再拖。
“第一次確定開庭時間後，又因變更審判地點延遲。後來還出現一個插曲，原來審理案件的法官因為自身行為問題被換，加上辯方以這樣那樣的理由要求延遲，這樣一連串的變故使審判一次又一次被延期。”王志東在介紹審判經過時說。
後來，案件終於被確定在2019年4月開庭，但辯方又以他們的心理專家“不能參加這個時間的庭審”為由，要求將開庭時間延遲到7月。由於檢察官不同意辯方的意見，法官折中處理，把開庭時間定在2019年6月。
就這樣，案件拖到章瑩穎失蹤整整兩年時才開庭。
“這漫長的兩年時間，對瑩穎的家人是非常大的煎熬。所謂的公平也好、正義也好，得及時兌現。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對家人來說是一種傷害。”王志東說。
在提及辦案時間一再拖延這件事時，王志東再一次提到遲遲沒能找到遺體這件事。“沒有找到屍體這件事，FBI挺丟人的，他們自己也知道。”王志東說。他也知道，FBI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但是，他們缺乏中國國內隨處可見的攝像頭。
據王志東介紹，關於監控攝像頭安裝問題，在美國一直存在支持與反對兩種聲音，反對安裝的理由就是“保護公民隱私”。由於反對力量佔上風，美國的監控設備特別少。
在案件偵破過程中，幸虧FBI當時說動了克里斯滕森的前女友，讓她佩戴竊聽裝置把凶手殺害章瑩穎的描述錄了音，才部分化解了沒有找到屍體的尷尬。
就這樣，在“一沒有口供，二沒有屍體”的情況下，案件進入庭審程序。
“在這種情況下，要對克里斯滕森定罪，非常不容易。” 事後王志東慨嘆道。
從定罪到量刑，淚水與痛
按照美國的法律規定，對克里斯滕森的審判需經過遴選陪審團成員、定罪、量刑三個階段。
為了親眼看到殺人凶手被繩之以法，章瑩穎的家人於2019年5月23日到達美國。
2019年6月3日，章瑩穎被害案開庭並進入定罪審理階段。這一階段的重要工作，是檢方和辯方進行開案陳詞及檢方展示證據。這期間，王志東陪同章瑩穎的家人一起出庭。
章瑩穎案開庭期間
定罪審判第三天，章瑩穎被害案最關鍵的證據——克里斯滕森對他的前女友說自己綁架並殺害了章瑩穎的錄音呈現。
原來，案發後，克里斯滕森前女友勇敢地答應為FBI做線人。在攜帶竊聽器的情況下，她與克里斯滕森之間有9次對話。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對話發生在2017年6月29日。這天，當地華人為尋找章瑩穎組織了一場燭光晚會。在活動開始前後，克里斯滕森向女友描述了殺害章瑩穎的事實和很多細節。
毫無疑問，這條錄音對檢方指控和法庭審理這個案件都是最重要的證據。因此，檢辯雙方在庭審中圍繞這條錄音展開了激烈爭論。
最終，克里斯滕森在2019年6月24日這天被法庭判定有罪。
這一天的庭審結束後，王志東與章瑩穎家人分手，起程回芝加哥。車啟動不久，王志東積蓄已久的情緒爆發，無法抑制地在車上大哭了一場……
在克里斯滕森被抓後，到底能不能定罪這件事，一直懸在空中。在凶手終於被定罪後，受害者家人和為之奔忙了兩年多時間的王志東總算得到一個確定的結果。
“這種壓力，延續的時間太長了。在這兩年多時間裡，我一直幫助瑩穎家人。現在，罪犯被定罪了，總算對他們有了一個交代。”王志東回憶往事時說。
定罪之後，庭審進入量刑程序。
眾所周知，章瑩穎被害案的審判採用了陪審團模式。12名陪審團成員遴選完成後，先通過參與庭審進行定罪。在定罪階段，12名陪審團成員按照本案適用的法律，一致認定克里斯滕森有罪。
在量刑階段，對克里斯滕森所涉綁架致人死亡罪的刑罰，有終身監禁和死刑兩種可能性。根據美國聯邦法律的規定，必須在12名陪審團成員一致認為應該判處死刑時，才能對凶手作出死刑判決，否則只能對其處以終身監禁。
據王志東介紹，2018年10月，FBI和美國檢察官團隊帶著翻譯人員專程來中國取證，王志東也陪同這個團隊回到中國。美方辦案人員在公安部國際合作局的配合下，先後在北京、上海、福建、廣州四個地方取證。
行程中，美國方面的辦案人員與十幾個人談過話。他們包括章瑩穎上中學、大學、研究生階段的同學及朋友、老師和家人。通過他們證明“章瑩穎是個什麼樣的人”，以此作為量刑階段的參考資料。
在FBI和美國檢察官團隊代表國家做這些工作的時候，辯護律師也在組織凶手不應該被判處死刑的證據。
最終，因12名陪審團成員中少數人不同意判處克里斯滕森死刑，其僥倖地獲得了終身監禁的判罰。
終身監禁的判決結果，對章瑩穎家人來說，意味著對親人報仇雪恨的願望沒有達成，意味著難以言說的痛。但是，透過章瑩穎父親在案件判決後的發言，他們展現在世界面前的是尊重法律、剋制憤怒的良好形象。
這一切，與王志東所做的工作密不可分。無論是在撰寫那份發言稿時表達對辦案各方、特別是克里斯滕森前女友作為證人的感謝，還是在接受判決結果的解釋方面，王志東的工作都細緻入微。
對章瑩穎家人的交代，用心良苦
克里斯滕森被判決終身監禁後，王志東並沒有停下幫助章瑩穎家人的腳步。
2019年8月19日，在王志東的參與下，章瑩穎家人在伊利諾伊大學發起成立了以章瑩穎名字命名的“瑩穎基金”，用以給遭遇意外的國際學生或家人提供生活費用等資助。
在此前的2019年6月7日，王志東已聯手芝加哥一家代理人身損害賠償案的知名律所發起一場民事訴訟，被告是克里斯滕森和伊利諾伊大學兩名曾為他做過心理諮詢的心理諮詢師。
“2019年3月26日，我們和檢察官開會的時候才第一次知道，克里斯滕森曾到學校做過心理諮詢，我們就意識到這是一次為瑩穎家人通過民事訴訟索賠的機會。”王志東告訴《法律與生活》記者。
對民事訴訟在距離為期兩年的訴訟時效還差兩天時發起，王志東同樣用心良苦。因為刑事案件尚未塵埃落定，他們擔心起訴兩名心理諮詢師會給辯方留下“連被害人家人都認為凶手有心理問題”的口實，所以訴狀拖到了不得不提交時才提交。
克里斯滕森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式窮光蛋，不僅沒有存款，而且還有債務在身。那輛把章瑩穎騙走的車系貸款購買，尚有餘款未還清;而殺害章瑩穎的犯罪場所——公寓是租來的。
伊利諾伊大學兩名曾為克里斯滕森提供心理諮詢的諮詢師之所以成為被告，是因為他們在診斷出克里斯滕森有一定心理問題後，卻放任他出現在社會上，以至於釀成章瑩穎被害案。因他們是伊利諾伊大學的僱員，學校也有連帶責任。
“我們希望也相信學校願意和解。如果學校願意和解，拿出一些錢，對瑩穎的父母都是一輩子的生活保障。”王志東說。這應該是他為章瑩穎父母爭取受害賠償的初衷。
凡此種種，無不說明這樣的事實，即在兩年多交往中，章瑩穎家人在王志東心中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他做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幫助章瑩穎的父母從傷痛中走出來並堅強地走下去。“他們的生活是永遠改變了。但是，我希望他們能儘可能地減少一些傷痛。”王志東說。
“很慘，非常非常慘。”王志東在描述章瑩穎家人的狀態時如是說。
王志東一直記得章瑩穎的父親在2017年剛到美國時的一個場景。他到達萬里之遙的美國不久，知道女兒不在了。那時，他的住處離女兒生前住的地方不遠，走一段路就能到章瑩穎生前住的地方。於是，他走到那裡後，就站在那裡，遠遠地看著女兒生前住的房子的門洞，一支接一支地抽菸，一站就是一整天。
“我們看著，心都碎了。”王志東說。他站在章瑩穎父親的位置上換位思考，想到對方是一個善良農民，不懂法律，不懂英語，在當時的情景下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就一支接一支地抽菸。這位沉默寡言的父親心裡的痛，就藏在這些細節裡。
在談到章瑩穎母親時，王志東突然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瑩穎的媽媽特別可憐的地方，是所有的人，包括我，到今天都沒有完全告訴她真相。她的痛苦，是通過別人言談舉止中的一些反應來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
據王志東介紹，章瑩穎被害後，別人早就知道真相了，就章母不知道。因為擔心她無法承受，章瑩穎的爸爸和弟弟把自己知道的很多細節隱瞞下來。對這個不識字的可憐母親，王志東也是關照有加。開庭時，他特意叮囑翻譯，在翻譯章瑩穎被害過程時不要細緻描述。因此，直到如今，章瑩穎母親只知道女兒沒了，但不知道更多細節。
這位可憐母親的遭遇，也牽動了一位陪審員的心。
在作證的時候，這位陪審員突然起身衝出法庭的情景曾引發關注。這位陪審員的女兒在空軍服役，她和丈夫到空軍基地看望女兒時，一家三口只有一間房子。當時，丈夫睡在地上，陪審員和女兒擠在一張床上。章瑩穎母親在作證時，講到女兒在家時的場景：“她晚上總是在閣樓上學習，常常是我已經睡了，她才休息。不管多晚，她都要輕手輕腳地來到我的房間，爬到我的床上，跟我一起睡。”在庭審的證據展示階段，法庭展示了章瑩穎母親的錄像。那位女陪審員聽到章瑩穎母親在畫面中說“我想看著女兒穿上婚紗”“我想當外婆”時，情緒失控，衝出了法庭。
深深觸動王志東的人，包括章瑩穎的男友侯霄霖。對這名當年以年級第一名的成績從中山大學保送到北京大學攻讀博士的年輕人，他的評價是“非常真誠、善良、理性、聰明”。
“如果沒有侯霄霖的幫助，瑩穎家人怎麼度過這場災難更難以想象。”王志東說。他畢竟主要負責法律方面的事情，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章瑩穎家人身邊。而包括買機票、接待記者採訪、日常出行、去芝加哥參加活動等，幾乎都是侯霄霖在安排。
據王志東介紹，這名對章瑩穎感情深厚的青年才俊已經回國。他未來的安排，是去甘肅農村做兩年支教工作。
對章瑩穎的家人，王志東註定難以放下。“我不會忘記瑩穎父母。五年或十年之後，等別人都淡忘這件事了，我還是會去福建看他們。”他如是說。
其實，在代理案件期間，王志東曾兩次去章瑩穎在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的家。一次，是和美國FBI和美國檢察官一起去取證;另一次，是和美國三大電視臺之一的ABC電視臺記者一起去錄製節目。
據王志東介紹，章瑩穎被害案在美國的影響也很大。為記錄這起案件，ABC電視臺紀錄片頻道的工作人員專程來中國採訪。他們原本想做一個長度為一小時的紀錄片，完成採訪後改成了一部長度為兩個小時的紀錄片並定於2019年秋天播放。
這部紀錄片在呈現一位聰明善良的中國女孩章瑩穎慘遭殺害的悲劇時，也許會帶給她的親人走出傷痛繼續前行的力量。
如果說生活，有的時候要適應。王志東說，“我現在到哪裡，人家都說你是代理章瑩穎那個案子的律師，你上電視了，是名人了。對我來說，我並不喜歡這個，我更喜歡人家說這個人是老王、王大哥、王律師，沒必要說案子本身的事情，但是避免不了”。
"對那個殞命美國的優秀女孩章瑩穎，億萬中國同胞一直難以放下;為了懲罰殘害她的凶手，美國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
在她的家人含著滿腔疼痛和淚水前行的兩年多時光裡，有兩個人的陪伴給了他們力量：一個是她的男友，另一個是她家人的律師。
2019年7月19日，殘忍地摧毀章瑩穎如花生命的凶手克里斯滕森終於被判處終身監禁。十幾天後，在美國執業、在兩年多時間內無償為章瑩穎家人提供法律援助的王志東律師回到北京。
在密集的工作排期之餘，王志東於2019年8月3日接受了《法律與生活》雜誌記者的專訪，講述了他在美國為華人提供法律幫助的故事，講述了代理章瑩穎案的經歷和難忘片段。
在兩年多時間內，王志東陪伴著章瑩穎家人經歷了案件從起訴到凶手被判處終身監禁的全過程。
在此過程中，王志東經歷了“FBI雖然把工作做得很充分，做了血跡和DNA鑑定，房子基本上拆得差不多了”卻未找到遺體的揪心;在凶手被定罪後，他曾失控獨自大哭……從此，他再也難以放下這個悲慘的家庭。
章瑩穎案尚未落下帷幕。
克里斯滕森被判處終身監禁，意味著案件的刑事程序塵埃落定。對章瑩穎的親人來說，“帶她回家”的心願尚懸在空中。對王志東來說，他正在通過索賠給章瑩穎父母一份晚年生活保障。
與瑩穎家人一起，苦苦守候
自美國時間2017年6月17日在芝加哥機場第一次與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友侯霄霖見面後，王志東與章瑩穎家人共同經歷了度日如年的兩年多時光。
王志東律師（左）和章瑩穎父親（右）
“對瑩穎這個案子，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覺悟，就會想到在後面的兩年多時間要為她的家人免費提供法律幫助。”在2019年8月3日接受《法律與生活》記者採訪時，王志東坦言。在兩個多小時的採訪過程中，王志東一直把章瑩穎稱為“瑩穎”。
章瑩穎於2017年6月9日在美國失蹤後，王志東和其他人一樣，也是從媒體上得知了這個不幸的消息。事發不久後的一天，他在芝加哥代理的一起案件馬上要開庭時，國務院僑辦的一位領導給他打來了電話。“在電話裡，僑辦領導告訴我，失蹤的女孩離芝加哥不遠，她的家人要去美國，讓我幫助一下他們，把有關法律方面的問題對他們做個解釋。”王志東說。
作為中國僑聯海外法律顧問，王志東在之前參加過該機構組織的一些公益活動。此外，他每年都會參與處理一些華人在美國遭遇不幸的事情，如自殺、車禍、重傷等事件。
“事情幾乎都是挺慘的。”王志東說。
當遭遇不幸留學生的家人從國內來到美國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等機構的人會找到王志東。對這些遭遇慘痛事件的當事人家人，他能提供的幫助主要是“解釋一下法律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問題，有沒有什麼可以打的官司”。
當國務院僑辦領導聯繫他的時候，王志東以為這一次和往常一樣，自己遇到的也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
抱著這樣的心態，王志東接手了章瑩穎案。
章瑩穎失蹤一週之後的那個星期六，王志東和中國駐芝加哥領事館工作人員一起來到芝加哥機場，迎候章瑩穎的父親、小姨和男朋友侯霄霖。
王志東知道，心急如焚的章瑩穎家人到達美國後，會從芝加哥機場直接到伊利諾伊大學，他便決定在他們到達美國的第一時間“告訴他們法律方面的注意事項”。
“人還沒找到，大家在機場見面後，他們就可以趕快去找人了。”王志東當時這樣想。在芝加哥機場與章瑩穎家人見面後，他在一輛車內告訴章瑩穎家人與FBI打交道的注意事項，也告訴他們人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了，警方肯定會做採集DNA等工作。
把這些注意事項交代清楚後，王志東不忘安慰章瑩穎家人：“彆著急，孩子的事情很快會有結果的。”分手時，他告訴他們：“遇到任何法律問題，都可以隨時找我。你們的事情，我一定負責到底。”
因為近距離接觸了章瑩穎家人並給了他們一份承諾，王志東開始對那個從未謀面的女孩牽腸掛肚。
章瑩穎失蹤10天時沒有找到人，失蹤20天時還是沒有找到人。但是，在她失蹤第20天的時候，把章瑩穎拉走的那輛車找到了。
得到這個消息後，王志東當天就從芝加哥趕到了香檳市。
“車找到後，司機是誰很容易確定，案子很快就能破了。”王志東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說。事實上，當時只是找到那輛車而已。在案件“又沒動靜了”的情況下，他只好返回了芝加哥。
2017年6月30日，FBI和美國當地檢察官辦公室告訴王志東，稱當天晚上要發佈新聞。聽到這個消息時，王志東正在辦公室上班，當即開車往香檳市趕。
“到達香檳後，我得到的消息是‘當天抓了克里斯滕森，確定是他乾的’。對於瑩穎，FBI的說法是‘我們認為人已經死亡，但是沒有找到遺體’。”王志東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時，語氣中依然飽含遺憾。
這個壞消息突然到來後，章瑩穎家人心中的希望一下子破滅了。在那個刻骨銘心的無眠之夜，王志東一直守候在章瑩穎家人身邊，在安撫他們的同時幫助他們接待聞訊而來的駐紮在芝加哥的中國中央電視臺、新華社等媒體記者。
從那時起，“找到瑩穎並帶她回家”成了家人錐心刺骨的痛點，也成了王志東一個心結。他用“內心非常糾結”描述尋找章瑩穎遺體這件事。
“瑩穎出事不久，她的親人就來到美國。後來，嫌疑人被抓了，也確定是他乾的，但就是找不到遺體，家人只好在美國住了四個多月。”王志東接受採訪時說。同時，他也介紹了美國聯邦調查局和檢察官辦公室的工作。
出於中國政府從國家層面對在海外遇害的公民高度關切、數以千萬計的國內同胞嚴懲凶手的呼聲等因素，美國執法機關在辦理章瑩穎案時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司法程序——由聯邦調查局即FBI配合聯邦檢察官進行調查，由聯邦法院進行審判。
“在辦案過程中，美國FBI和檢察官辦公室和我們溝通過許多次，告訴過我們一些他們瞭解的情況。但是，他們並沒有完全給我們講。”王志東如是介紹情況。在辦案過程中，FBI和檢察官辦公室聯繫受害方律師，是為了通過律師和章瑩穎家人進行溝通。
作為受害方律師，王志東他們有權“隨時在場”。但是，出於“既不能影響偵查，也不能影響以後的審判”的限制，他們對了解的辦案情況不能對外公開。
對FBI也是如此，在案件辦理過程中，只能公佈凶手的基本情況，不能對外公佈證據等情況。事實上，因為窮盡了他們擁有的手段卻一直未能找到章瑩穎的屍體，也是讓FBI工作人員很沒面子的事情。
雖然沒能找到屍體，FBI通過努力找到了一條證明克里斯滕森是殘害章瑩穎凶手的完整證據鏈。正是據此，聯邦檢察機構將案件起訴到了聯邦法院。
在一拖再拖中，迎來審判
克里斯滕森綁架並殘害章瑩穎一案，由美國伊利諾伊州中部地域聯邦法院審理。
把克里斯滕森押上審判臺的過程，堪稱艱難。
王志東（左）和章瑩穎家人在一起
在偵查階段，FBI雖然找到了章瑩穎上了克里斯滕森所駕車輛的錄像、在他的住處提取到了章瑩穎的血液等證據，但是，他們曾面臨兩大障礙——克里斯滕森“零口供”，章瑩穎的遺體下落不明。他們必須建立一條完整的證據鏈，檢方才能起訴。
“在這樣一種條件下，把證據鏈建立起來實屬不易。通過很多證據，最後才把這個圈畫圓了。”王志東在案件塵埃落定後接受《法律與生活》採訪時依然感慨不已。
最初，檢方以綁架罪對克里斯滕森提起訴訟。到2017年10月，隨著案件調查的深入，檢方追加指控其涉嫌謀殺罪，追加指控後的罪名成為“綁架致死”。
綁架和謀殺兩項罪名疊加，意味著等待克里斯滕森的刑罰包括死刑。在美國，對死刑的指控和判決都極為艱難且審慎。對克里斯滕森以死刑罪名進行起訴，需要美國司法部部長的批准。
2018年1月19日，美國伊利諾伊州聯邦檢察官辦公室發佈公告，傳達了這樣的信息“司法部部長塞申斯批准了檢察機關對克里斯滕森以死刑罪起訴的申請。”
追加了謀殺這項罪名，意味著對證據的要求更高了。
在證據鏈的“圓圈”一點兒一點兒閉合的過程中，王志東的注意力一直為之牽引。2019年2月13日這天，他在轉發一條與證據有關的報道時，相關評論就是“證據鏈正在形成”這幾個字。
每當有一些“動靜”，飽受煎熬的章瑩穎家人都以為案件很快會開庭。事實卻是，開庭時間一拖再拖。
“第一次確定開庭時間後，又因變更審判地點延遲。後來還出現一個插曲，原來審理案件的法官因為自身行為問題被換，加上辯方以這樣那樣的理由要求延遲，這樣一連串的變故使審判一次又一次被延期。”王志東在介紹審判經過時說。
後來，案件終於被確定在2019年4月開庭，但辯方又以他們的心理專家“不能參加這個時間的庭審”為由，要求將開庭時間延遲到7月。由於檢察官不同意辯方的意見，法官折中處理，把開庭時間定在2019年6月。
就這樣，案件拖到章瑩穎失蹤整整兩年時才開庭。
“這漫長的兩年時間，對瑩穎的家人是非常大的煎熬。所謂的公平也好、正義也好，得及時兌現。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對家人來說是一種傷害。”王志東說。
在提及辦案時間一再拖延這件事時，王志東再一次提到遲遲沒能找到遺體這件事。“沒有找到屍體這件事，FBI挺丟人的，他們自己也知道。”王志東說。他也知道，FBI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但是，他們缺乏中國國內隨處可見的攝像頭。
據王志東介紹，關於監控攝像頭安裝問題，在美國一直存在支持與反對兩種聲音，反對安裝的理由就是“保護公民隱私”。由於反對力量佔上風，美國的監控設備特別少。
在案件偵破過程中，幸虧FBI當時說動了克里斯滕森的前女友，讓她佩戴竊聽裝置把凶手殺害章瑩穎的描述錄了音，才部分化解了沒有找到屍體的尷尬。
就這樣，在“一沒有口供，二沒有屍體”的情況下，案件進入庭審程序。
“在這種情況下，要對克里斯滕森定罪，非常不容易。” 事後王志東慨嘆道。
從定罪到量刑，淚水與痛
按照美國的法律規定，對克里斯滕森的審判需經過遴選陪審團成員、定罪、量刑三個階段。
為了親眼看到殺人凶手被繩之以法，章瑩穎的家人於2019年5月23日到達美國。
2019年6月3日，章瑩穎被害案開庭並進入定罪審理階段。這一階段的重要工作，是檢方和辯方進行開案陳詞及檢方展示證據。這期間，王志東陪同章瑩穎的家人一起出庭。
章瑩穎案開庭期間
定罪審判第三天，章瑩穎被害案最關鍵的證據——克里斯滕森對他的前女友說自己綁架並殺害了章瑩穎的錄音呈現。
原來，案發後，克里斯滕森前女友勇敢地答應為FBI做線人。在攜帶竊聽器的情況下，她與克里斯滕森之間有9次對話。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對話發生在2017年6月29日。這天，當地華人為尋找章瑩穎組織了一場燭光晚會。在活動開始前後，克里斯滕森向女友描述了殺害章瑩穎的事實和很多細節。
毫無疑問，這條錄音對檢方指控和法庭審理這個案件都是最重要的證據。因此，檢辯雙方在庭審中圍繞這條錄音展開了激烈爭論。
最終，克里斯滕森在2019年6月24日這天被法庭判定有罪。
這一天的庭審結束後，王志東與章瑩穎家人分手，起程回芝加哥。車啟動不久，王志東積蓄已久的情緒爆發，無法抑制地在車上大哭了一場……
在克里斯滕森被抓後，到底能不能定罪這件事，一直懸在空中。在凶手終於被定罪後，受害者家人和為之奔忙了兩年多時間的王志東總算得到一個確定的結果。
“這種壓力，延續的時間太長了。在這兩年多時間裡，我一直幫助瑩穎家人。現在，罪犯被定罪了，總算對他們有了一個交代。”王志東回憶往事時說。
定罪之後，庭審進入量刑程序。
眾所周知，章瑩穎被害案的審判採用了陪審團模式。12名陪審團成員遴選完成後，先通過參與庭審進行定罪。在定罪階段，12名陪審團成員按照本案適用的法律，一致認定克里斯滕森有罪。
在量刑階段，對克里斯滕森所涉綁架致人死亡罪的刑罰，有終身監禁和死刑兩種可能性。根據美國聯邦法律的規定，必須在12名陪審團成員一致認為應該判處死刑時，才能對凶手作出死刑判決，否則只能對其處以終身監禁。
據王志東介紹，2018年10月，FBI和美國檢察官團隊帶著翻譯人員專程來中國取證，王志東也陪同這個團隊回到中國。美方辦案人員在公安部國際合作局的配合下，先後在北京、上海、福建、廣州四個地方取證。
行程中，美國方面的辦案人員與十幾個人談過話。他們包括章瑩穎上中學、大學、研究生階段的同學及朋友、老師和家人。通過他們證明“章瑩穎是個什麼樣的人”，以此作為量刑階段的參考資料。
在FBI和美國檢察官團隊代表國家做這些工作的時候，辯護律師也在組織凶手不應該被判處死刑的證據。
最終，因12名陪審團成員中少數人不同意判處克里斯滕森死刑，其僥倖地獲得了終身監禁的判罰。
終身監禁的判決結果，對章瑩穎家人來說，意味著對親人報仇雪恨的願望沒有達成，意味著難以言說的痛。但是，透過章瑩穎父親在案件判決後的發言，他們展現在世界面前的是尊重法律、剋制憤怒的良好形象。
這一切，與王志東所做的工作密不可分。無論是在撰寫那份發言稿時表達對辦案各方、特別是克里斯滕森前女友作為證人的感謝，還是在接受判決結果的解釋方面，王志東的工作都細緻入微。
對章瑩穎家人的交代，用心良苦
克里斯滕森被判決終身監禁後，王志東並沒有停下幫助章瑩穎家人的腳步。
2019年8月19日，在王志東的參與下，章瑩穎家人在伊利諾伊大學發起成立了以章瑩穎名字命名的“瑩穎基金”，用以給遭遇意外的國際學生或家人提供生活費用等資助。
在此前的2019年6月7日，王志東已聯手芝加哥一家代理人身損害賠償案的知名律所發起一場民事訴訟，被告是克里斯滕森和伊利諾伊大學兩名曾為他做過心理諮詢的心理諮詢師。
“2019年3月26日，我們和檢察官開會的時候才第一次知道，克里斯滕森曾到學校做過心理諮詢，我們就意識到這是一次為瑩穎家人通過民事訴訟索賠的機會。”王志東告訴《法律與生活》記者。
對民事訴訟在距離為期兩年的訴訟時效還差兩天時發起，王志東同樣用心良苦。因為刑事案件尚未塵埃落定，他們擔心起訴兩名心理諮詢師會給辯方留下“連被害人家人都認為凶手有心理問題”的口實，所以訴狀拖到了不得不提交時才提交。
克里斯滕森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式窮光蛋，不僅沒有存款，而且還有債務在身。那輛把章瑩穎騙走的車系貸款購買，尚有餘款未還清;而殺害章瑩穎的犯罪場所——公寓是租來的。
伊利諾伊大學兩名曾為克里斯滕森提供心理諮詢的諮詢師之所以成為被告，是因為他們在診斷出克里斯滕森有一定心理問題後，卻放任他出現在社會上，以至於釀成章瑩穎被害案。因他們是伊利諾伊大學的僱員，學校也有連帶責任。
“我們希望也相信學校願意和解。如果學校願意和解，拿出一些錢，對瑩穎的父母都是一輩子的生活保障。”王志東說。這應該是他為章瑩穎父母爭取受害賠償的初衷。
凡此種種，無不說明這樣的事實，即在兩年多交往中，章瑩穎家人在王志東心中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他做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幫助章瑩穎的父母從傷痛中走出來並堅強地走下去。“他們的生活是永遠改變了。但是，我希望他們能儘可能地減少一些傷痛。”王志東說。
“很慘，非常非常慘。”王志東在描述章瑩穎家人的狀態時如是說。
王志東一直記得章瑩穎的父親在2017年剛到美國時的一個場景。他到達萬里之遙的美國不久，知道女兒不在了。那時，他的住處離女兒生前住的地方不遠，走一段路就能到章瑩穎生前住的地方。於是，他走到那裡後，就站在那裡，遠遠地看著女兒生前住的房子的門洞，一支接一支地抽菸，一站就是一整天。
“我們看著，心都碎了。”王志東說。他站在章瑩穎父親的位置上換位思考，想到對方是一個善良農民，不懂法律，不懂英語，在當時的情景下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就一支接一支地抽菸。這位沉默寡言的父親心裡的痛，就藏在這些細節裡。
在談到章瑩穎母親時，王志東突然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瑩穎的媽媽特別可憐的地方，是所有的人，包括我，到今天都沒有完全告訴她真相。她的痛苦，是通過別人言談舉止中的一些反應來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
據王志東介紹，章瑩穎被害後，別人早就知道真相了，就章母不知道。因為擔心她無法承受，章瑩穎的爸爸和弟弟把自己知道的很多細節隱瞞下來。對這個不識字的可憐母親，王志東也是關照有加。開庭時，他特意叮囑翻譯，在翻譯章瑩穎被害過程時不要細緻描述。因此，直到如今，章瑩穎母親只知道女兒沒了，但不知道更多細節。
這位可憐母親的遭遇，也牽動了一位陪審員的心。
在作證的時候，這位陪審員突然起身衝出法庭的情景曾引發關注。這位陪審員的女兒在空軍服役，她和丈夫到空軍基地看望女兒時，一家三口只有一間房子。當時，丈夫睡在地上，陪審員和女兒擠在一張床上。章瑩穎母親在作證時，講到女兒在家時的場景：“她晚上總是在閣樓上學習，常常是我已經睡了，她才休息。不管多晚，她都要輕手輕腳地來到我的房間，爬到我的床上，跟我一起睡。”在庭審的證據展示階段，法庭展示了章瑩穎母親的錄像。那位女陪審員聽到章瑩穎母親在畫面中說“我想看著女兒穿上婚紗”“我想當外婆”時，情緒失控，衝出了法庭。
深深觸動王志東的人，包括章瑩穎的男友侯霄霖。對這名當年以年級第一名的成績從中山大學保送到北京大學攻讀博士的年輕人，他的評價是“非常真誠、善良、理性、聰明”。
“如果沒有侯霄霖的幫助，瑩穎家人怎麼度過這場災難更難以想象。”王志東說。他畢竟主要負責法律方面的事情，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章瑩穎家人身邊。而包括買機票、接待記者採訪、日常出行、去芝加哥參加活動等，幾乎都是侯霄霖在安排。
據王志東介紹，這名對章瑩穎感情深厚的青年才俊已經回國。他未來的安排，是去甘肅農村做兩年支教工作。
對章瑩穎的家人，王志東註定難以放下。“我不會忘記瑩穎父母。五年或十年之後，等別人都淡忘這件事了，我還是會去福建看他們。”他如是說。
其實，在代理案件期間，王志東曾兩次去章瑩穎在福建省南平市建陽區的家。一次，是和美國FBI和美國檢察官一起去取證;另一次，是和美國三大電視臺之一的ABC電視臺記者一起去錄製節目。
據王志東介紹，章瑩穎被害案在美國的影響也很大。為記錄這起案件，ABC電視臺紀錄片頻道的工作人員專程來中國採訪。他們原本想做一個長度為一小時的紀錄片，完成採訪後改成了一部長度為兩個小時的紀錄片並定於2019年秋天播放。
這部紀錄片在呈現一位聰明善良的中國女孩章瑩穎慘遭殺害的悲劇時，也許會帶給她的親人走出傷痛繼續前行的力量。
如果說生活，有的時候要適應。王志東說，“我現在到哪裡，人家都說你是代理章瑩穎那個案子的律師，你上電視了，是名人了。對我來說，我並不喜歡這個，我更喜歡人家說這個人是老王、王大哥、王律師，沒必要說案子本身的事情，但是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