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書法 吳昌碩 藝術 美術 翰墨楚風 2017-07-17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吳昌碩 桃花圖軸

2016年9月,“‘吳昌碩與中國印學’學術研討會”在吳昌碩家鄉浙江省安吉縣舉辦。2017年第5期《中國書法·書學》以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專題的形式選發了研討會部分文章,從不同視角深入解讀吳昌碩及其詩書畫印藝術。本期選編朱燕楠文章,以吳昌碩詩書畫印作品為線索,結合其生平與藝遊經歷,展現了吳昌碩獨特的懷鄉與歸思情境。更多精彩內容敬請關注《中國書法·書學》2017年第5期。

藝遊與歸思:吳昌碩詩書畫印中安吉情境的建構

朱燕楠

吳昌碩(1844—1927),原名俊,又名俊卿,初字香樸,中年後易字昌碩。別署倉碩、倉石、昌石、昌碩,別號缶廬、老缶、苦鐵、大聾、缶道人、五湖印丐、蕪青亭長等。吳昌碩原籍江蘇淮安,北宋時期先祖避戰火,遷往浙江安吉縣鄣吳村。其出生於書香世家,祖輩在明朝嘉靖年間成為望族,家族內多人及進士第,其祖父吳淵為清嘉慶時期舉人,並官任知縣以及安吉縣古桃書院山長。父親吳辛甲也曾擔任知縣。在吳昌碩家族良好的治學氛圍薰陶下,吳昌碩幼年仰承庭訓,學習經、史以及訓詁之學。弱冠時期傾心刻印,其父多加指引,遂得門徑,樂此不疲。咸豐十年(1860)因太平天國運動,舉家逃難,歷經約五年的流浪生涯,於同治三年(1864)再次回到家鄉,此時家中親友均因疾病而歿,僅有其父健在。

家鄉安吉對於吳昌碩的意義,除了鄉情之外,更多的是家國情懷的縮影。吳昌碩在安吉鄣吳村度過了美好的幼年時光,後搬往安吉縣城定居,繼續學習書畫印。戰亂之餘,從村舍遷往縣城的前後數年,早已物是人非,對故去親人的思念,對現實生活的無奈,以及對未來人生道路的迷茫都映射在這片吳昌碩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土地中。安吉情結已經成為吳昌碩人生的座標點,在其豐富而又飽經挫折的藝術道路中,佔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以往對吳昌碩的研究,側重其詩書畫印的專門研究,對其繪畫、篆刻、書體的形成以及書畫關係的研究已頗具規模。其生平年譜、繪畫全集、篆刻印譜等專門藝術書籍的出版,如《吳昌碩年譜》《吳昌碩書畫全集》《吳昌碩印譜》等,成為研究吳昌碩詩書畫印十分重要的資料。然而,就地域因素對藝術家創作的影響這一視角而言,研究者多著眼於吳昌碩的宦遊經歷,對安吉情境的研究略顯單薄。本文以吳昌碩的詩書畫印等具體藝術作品為研究材料,將吳昌碩生平與藝遊經歷串聯起來,建構其獨特的懷鄉與歸思情境,從而更深入地探析地域因素對吳昌碩藝術創作的影響。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吳昌碩詩稿信札冊(部分)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吳昌碩詩稿信札冊(部分)

移居“蕪園”與安吉文藝交遊

據《安吉縣誌》記載,安吉在漢朝時已經存在,漢靈帝以《詩經》“安且吉兮”而賜以“安吉”為名。隋唐時期屬湖州管轄,距今已有上千年曆史。家鄉安吉作為吳昌碩一生所追憶的故鄉,多次出現在吳昌碩詩書畫印的創作中。對家鄉地域情境的懷念,表現在對竹、梅、菊等常見物象的追憶,在安吉近三十年的生活與交遊也為其日後的藝術創作提供了素材與靈感。

“蕪園”與“梅溪”的日常生活

同治四年(1865),吳昌碩22歲,舉家從鄣吳村遷往安吉縣桃花渡。吳昌碩在自家宅邊遍植竹、梅、菊等,並將其園命名為“蕪園”。房室名為“篆雲樓”,書齋名為“樸巢”。移居蕪園是吳昌碩藝術道路的開端。此時,在父親吳辛甲的督促與教誨下潛心讀書,並開始研究金石與刻印。吳昌碩有《鄣吳村雜詩》與《蕪園圖自題》,一詩一畫記錄了此情此景。《鄣吳村雜詩》因寫於宦遊期間,略帶苦澀:

莽蒼躡林麓,迷離認草菴。唯餘古松樹,掩映下溪南。別墅何時築,浮生此足耽。菟裘吾舊隱,秋井試泉甘。高閣動晨眺,秋然問鴿鈴。長風披落葉,秋色散荒坰。樹帶郵亭古,山浮別縣青。數行題墨處,清淚憶趨庭。

另一首《蕪園圖自題》寫出了時隔多年後,對故土與鄉愁的感嘆與憂思:

大鈞無遺澤,萬物遂其私。榮悴聞不同,亦復得安之。蕪園何所蕪,人與蕪園期。即此足容託,荒陋安足辭。遙遙望白雲,慨然髮長思。寂寞山城隅,地偏荊榛長。赤手把長鑱,種竹開茅堂。念昔歸仁裡,高曾茲允藏。滄桑人世殊,三徑久已荒。卜居桃城中,未殊居故鄉。故鄉雖未遠,易地心憂傷。丘壑望不見,四山雲茫茫。

生我母雲亡,撫我母尤瘁。三複哀哀詩,益痛靈椿逝。手澤鮮故書,杯棬無舊制。敢謂子克家,析薪懼重寄。茅屋八九間,庶無塵鞅累。原為隴畮民,潛修足自遂。家食苦不給,賈舟湖海遊。讀書未十年,竊愧升斗求。妻孥守荒蕪,谷鳥鳴啾啾。人生天地間,侷促寧自由。

秋風日以涼,秋草悽以綠。亦復愛吾廬,攜圖寄遙矚。煮字未療飢,一身徒僕僕。吁嗟梅與菊,終年長濩落。歸隱既未能,披圖空神往。念我手植梅,及今應一丈。桑柘舊時陰,先人所長養,幾年未料理,出門徒惘惘。客中雖雲樂,故園終蕭爽。何日拋微祿,永作蕪園長。歲寒以為期,賦詩作息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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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自畫像圖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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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月季花圖軸

“蕪園”對於吳昌碩而言,是“桃花源”一般的存在。可以潛心讀書,享受田園之樂。耕讀之餘,亦有梅花、竹子的陪伴。對於一個剛經歷了太平天國運動,依然能夠重回故土的人而言,除卻悲傷更多的還是慶幸。吳昌碩於咸豐十年(1860)獲得應試童生考秀才的資格,因戰火阻斷,於同治四年(1865)在安吉縣補考庚申秀才。其晚年曾有“同治童生咸豐秀才”一方印記錄此事,邊款記錄道:

予生不辰,於咸豐十年庚申,隨侍先君子避洪楊之難,流難轉徙,學殖荒落。同治四年乙丑亂靖,廣文潘芝畦師疆曳之應試,乃入學。予賦重遊泮水詩云:秀才乙丑補庚辰,紀其實也。辛酉良月,昌碩客滬上,更治石志之。時年七十又八。

除了蕪園中的景緻以外,家鄉的風景地名也出現在吳昌碩的詩、書創作中,多以“梅溪”“玉華峰”等為代表。“梅溪”位於安吉縣東北,是西苕溪在安吉縣出境的一段溪水名稱,因溪水兩岸多梅花樹而得名。吳昌碩曾有一首題畫詩寫道:“梅溪水平橋,烏山睡初醒。月明亂峰西,有客泛孤艇。除卻數卷書,盡載梅花影。”反映了吳昌碩青年時期遠離家鄉在外遊學,途經梅溪時所見之美景。另一處家鄉景緻玉華峰位於鄣吳村南面,山上多翠竹。另有石馬嶺,在玉華山南面,均為鄣吳村外出通道周圍的景物。吳昌碩在75歲時有一幅《偶寫鄣吳村即景》的作品,並交付兒子吳涵收藏,題畫詩寫道:“玉華峰抱天梯上,石馬嶺登樵徑通。川湧似翻斜谷出,村墟還墮劫灰中。耕桑叱叱驅晨犢,倚樹沙沙落晚蟲。秋興蒼涼吟不得,年年棲鳳失梧桐。”此題畫詩一方面表達了畫家對家鄉的懷念,一方面也表達了因時局動盪,對國家衰敗的感嘆。另有提及安吉城東、馬家渡南面的地方有溪水與涼亭,可以酌茶談詩,趺坐為樂。詩曰:“萬竹拱一亭,位置得其所。調琴淅瀝風,聽秋蕭屑雨。劫後問池館,少此未焦土。漫雲歸去來,畫成已辛苦。”馬家渡也是出西苕溪時的必經之地,風景優美。可見,在吳昌碩宦遊蘇、滬多年之後,仍然在詩文、書畫中對家鄉情境十分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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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牡丹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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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菊石圖軸

在安吉的文藝交遊

吳昌碩青年時期在安吉的學識積累,一方面源於其深厚的家學,另一方面得益於師友之間的扶持與請教。之後吳昌碩宦遊杭州、蘇州,遍交書畫界名流人士,對其書風、印風、畫風的形成多有助力。吳昌碩曾編《石交集》記錄與其相交的師友在書畫、篆刻、詩歌上的藝術互動。

吳昌碩早年在家鄉的藝術交遊有潘芝畦、施浴升等人。上文已經提到,潘芝畦曾敦促吳昌碩參加同治乙丑(1865)補考咸豐庚申年(1860)的秀才。潘芝畦,初名喜陶,字子餘,號燕池。曾在咸豐、同治年間擔任孝豐縣教官。吳昌碩早年遊走於潘芝畦門下學習,建立了深厚的師生情誼。潘芝畦工詩畫,尤擅梅花。吳昌碩最早對畫梅的認識應當出自於其師潘芝畦。吳昌碩曾於同治十三年(1874)過訪潘氏,求得老師詩畫數幅,並治“喜陶之印”一方作為回贈。吳昌碩之後宦遊蘇州等地,鬻字賣畫,潘、吳二人也常有書信往來,可見潘氏對吳昌碩的關懷。吳昌碩有《潘燕池先生書問近況奉答》一詩:

薄宦如遊民,浮家累妻孥。一屋雨打頭,達旦聲咿唔。呼名鳥友朋,閉戶人菰蘆。能狂山簡誰,固窮東野吾。讀書萬卷愁,鑿石雙手痛。那知刻畫能,深入貧賤塗。遊刃雖有餘,見咄屠門屠。吾師旅食寬,嘆息門下孤。容鬢感蒼涼,心血愁雕枯。來書贈我言,自苦何為乎。侷促人中龍,浩蕩江頭鳧。時光任轉移,富貴何有無。春江酒變成,此說良不誣。與公爛醉期,行止交相扶。

吳昌碩在詩中述說了自己宦遊期間收入微薄,生活清苦,有懷才不遇之感。並期待與老師有機會暢飲,且懷念彼時在蕪園的美好時光,更有感念師生深厚情誼的意義。吳昌碩曾為潘芝畦治數方印章,包括“喜陶”“紫畦”“燕池”“喜陶之印”“天趣橫生”等,面貌不一,是為師生情誼的有力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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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玉堂富貴圖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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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墨菜圖軸

吳昌碩除了跟隨潘芝畦探究學問之外,與另一位安吉名儒施浴升在文藝上也有師友往來。施浴升,字旭臣,又字紫明,光緒年間舉人。施浴升擅長古詩文,其父親施怡雲,為道鹹年間安吉邑中學問最為稱道之人。吳昌碩早年學詩即跟隨施氏,後二人曾學於杭州詁經精舍,師從經學大師俞樾學習辭章以及訓詁。施浴升除了在詩文上對吳昌碩有所指點之外,也常常與吳昌碩一同探討篆刻技法,吳昌碩每有新作,便與施氏分享。早年,吳昌碩第一本印譜《樸巢印存》結集之時,曾請施浴升為其作序:

……吾友薌圃(即昌碩先生早年用名)吳子乃獨精此術(指篆刻),歲庚午,予偶過其室,言論之次,徐出其印稿一編,餘略一披閱,見夫漢魏之遺文,鐘鼎之奇制,以及古籀之源流,白朱體之區別,莫不各盡其奇,燦然畢備……昔者趙文敏公有《印史》傳世,吳子年方弱冠,他日積為巨帙,俾後之好古者與文敏書同摩挲焉,是亦吾湖之雅事也。

足可見施浴升對吳昌碩篆刻技藝的推許。

施浴升先後五次鄉試不第,鬱郁不得志,浪跡南北。中年多病,曾經在蘇州就醫時與吳昌碩話舊交談,吳昌碩也為其賦詩贈酬。後吳昌碩《缶廬集》成書後,也請施浴升校閱並作序。序中提到“……其胸中鬱勃不平之氣,一皆發之於詩,常曰‘吾詩自道性情,不知為異,又惡知同’。初為詩學王維,深入奧窔,既乃浩瀚恣肆,蕩除畦珍,興至擩筆,輸瀉胸臆……”施氏序中推贊吳昌碩詩文流暢,平樸雅緻。

吳昌碩約於二十八九歲開啟外出宦遊生涯,遊於蘇州、嘉興、杭州等地,結識良師益友,包括俞樾、楊峴、吳山等人。吳昌碩早年在家鄉安吉所積累的良好藝術修養,以及對詩書畫印的學習與認識,均為日後在蘇、滬地區的文藝交遊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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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梅石圖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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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蘭花圖軸

對安吉的歸思:以宦遊蘇州與旅居滬上為中心

吳昌碩離開家鄉之後,在外宦遊數載,特別是在蘇、滬間尋求生計,生活落魄困頓之時,常常藉著對家鄉的追憶來抒發離鄉之思。家鄉安吉在此時已經成為一個沉重的符號,出現在其詩文、書畫、篆刻的創作中。對於安吉懷鄉情境的建構,吳昌碩用具體的詩書畫印的創作進行展現。

詩畫中懷鄉情境的追溯

吳昌碩離開家鄉安吉以後,常年在外漂泊、旅居。“鄉愁”成為一種抒情的表達,出現在詩文、書畫、篆刻創作中,以寄託歸思。其中,詩文的創作常由某種情境或意象觸發,而觸發吳昌碩對家鄉的懷念,多為“蕪園”“鄣吳”“溪南”等意象,這些意象直接入詩,成為吳昌碩述懷、吟思的直接表達。吳昌碩的詩文作品中有大量的題畫詩創作,這類創作既題有詩文也附帶書畫,因而十分珍貴。

對幼年時期生活過的鄣吳村,吳昌碩有《鄣南》《鄣吳村詩夢中作》《鄣吳村雜詩》等數首詩,主要意象為安吉日常的生活景象,以描寫美景、風俗一類為主。如《鄣南》一詩:“九月鄣南道,家家雲半扉。日斜衣趁暖,霜重菜添肥。地僻秋成蚤,人荒土著稀。盈盈煙水闊,鷗鷺笑忘歸。”對青年時期居住過的蕪園的懷念,是此類懷鄉情境詩中最常見的。不僅有詩以寄,更有書畫作品為思。最長的一首題畫詩為《蕪園圖自題》,詩文洋洋灑灑述說了在蕪園生活的點滴以及對故去人、事的追念。另有《別蕪園》《蕪園夢中作》《蕪園圖》等詩畫作品。“蕪園”作為吳昌碩青年時期學習生活的場所,對其藝術創作的影響十分直接,一方面,離家後的吳昌碩在外漂泊,飽受生存艱難之苦,對蕪園生活的懷念,更是對美好生活的追念。《蕪園夢中作》一詩中:“東鄰西鄰攜酒壺,南枝北枝唬胡廬。綠竹滿庭自醫俗,青蕪作飯誰索租。眠展蕉陰葉葉大,坐聽簷雨聲聲粗。夢醒燈火逗寒暑,城頭曙色翻雅雛。”是為寧靜生活的寫照。另一方面,“蕪園”已經成為一種歸思的符號,在各種生存壓力的脅迫之下,表達“思而不得歸”的苦悶情緒。《梅花石屋圖》雲:“梅花石屋坐談詩,夢裡情遊偶得之。如此蕪園歸不得,歲寒依舊費相思。”在本詩中,因蕪園種滿梅花,“梅花石屋”以代指蕪園。“坐談詩”指吳昌碩青年時期曾在蕪園與施浴升、嚴履安等詩友煮茗談詩的往事。吳昌碩曾刻“蕪青亭長飯青蕪室主人”一印,邊款為:“餘既闢蕪園,又縛草亭為延眺望處,每當霜落風高,萬象森落,與松柏同青者唯此蕪耳。己卯年(36歲)倉碩刻於樸巢。”述說蕪園的生活狀態。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吳昌碩詩稿信札冊(部分)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吳昌碩詩稿信札冊(部分)

吳昌碩的題畫詩中大量借物抒情並懷念家鄉的作品,以詠梅、菊、竹為多。就“詠竹”而言,吳昌碩喜愛畫竹,安吉作為竹鄉,竹子是其生活中常見之物,最宜入畫。《竹》五首中以描寫竹子,表達出不同層次的歸思情結。其一:“歲寒抱節有霜筠,野火燒山未作薪。莫笑離披無用處,猶堪縛帚掃黃塵。”感嘆青年時期遭受兵難,在幾經磨難中,唯有自己與父親生還,無限感慨。其二:“爵觚盤敦鼎彝鍾,掩映清光竹一叢。種竹道人何處住,古田家在古防風。”表現其出生於竹鄉,從小對竹子觀察細緻,體會深刻。其三:“客中雖有八珍嘗,那及山家野筍香。寫罷篔簹獨惆悵,何時歸去看新篁。”從“何時”等意向表現對故鄉生活的懷念。梅花亦是吳昌碩一生十分鐘愛的花卉。蕪園內曾經遍種梅花,吳昌碩有題畫詩云:“蕪園老梅,古苔鱗皴,橫臥短牆,作渴龍飲溪狀,每風吼花落,疑欲飛去。天寒大雪,最繁枝壓折墜鄰家,擊欄悲歌無以喻我懷也。”表達了愛梅、護梅,引梅花為知己的態度。在另一題畫詩《梅》中談到:“蕪園梅樹北莊移,半畝荒涼有所思。畫稿依稀猶記得,疏煙古雪閉門時。”對青年時期確立人生理想的蕪園念念不忘。菊花雖然是吳昌碩喜愛的花卉,但多出現在特定的季節與節日中。《籬菊》一畫中:“每到重陽憶我家,使拈禿管寫黃花。蕪園風雨應如舊,老菊疏籬淺水涯。”畫中描寫重陽時節,蕪園中菊花盛開的情景。另一《菊花》題畫詩為:“客中又重九,佳節屢孤負。黃花敗風雨,對誰開笑口?去歲逃所逋,今歲思蓴鱸。明歲更安往,今吾猶故吾。我欲歸家園,讀書事耕稼。生計一何疏,破屋荒山下。人生事由天,奚須常苦顏,沽酒篷背坐,醉看溪南山。”在秋日與重陽之時,略有對人生不得志經歷的感嘆,“我欲歸家園,讀書事耕稼”直接抒發了思鄉之情。

吳昌碩為“前海派”繪畫中的代表人物,尤其擅長花卉、竹石等題材。除繪畫中經常出現的梅、菊、竹題材以外,牡丹、蘭、芭蕉、桃花、葡萄、荔枝等常見蔬果也常入畫,並作為蕪園夢中再現的事物,將少年情愫表達得淋漓盡致,成為其一生摯愛的題材。除了花卉、果蔬等常見家鄉景緻入畫外,吳昌碩極為稀少的山水作品所描寫的景色幾乎全是鄣南風光。如壬辰十二月作墨筆《山水卷》,表達對故鄉的歸思。可以說,吳昌碩在藝壇數十載,以獨特的家鄉風物,直接入畫,開拓了一條獨特的懷鄉之路。家鄉安吉不僅為吳昌碩提供了大量的創作素材,而且更以其自然、靈動、生活化的面貌提升了其藝術的品位。吳昌碩將其藝術與自然巧妙地結合起來,獨樹一幟,成為海派藝術的又一高峰。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吳昌碩詩稿信札冊(部分)

吳昌碩詩書畫印研究

吳昌碩詩稿信札冊(部分)

書法題款、刻印中的懷鄉與歸思

吳昌碩一生治印,對清末民初的印壇影響極大。吳昌碩中年奔走於蘇、滬之間,也曾北上,遊走北京、天津等地。其中年開始臨寫《石鼓文》以至終生不輟,並將此類金石文字活用於治印。相對於在詩文、繪畫中表達對家鄉的歸思,題款和印刻的歸鄉情感表現形式往往十分直接,多以直接的落款或者治印內容表現之。

吳昌碩在治印與書法、繪畫的款識題寫中,多以家鄉地名、景物、事物為直接書寫內容。吳昌碩在中年時期已經有“蕪青亭長飯青蕪室主人”的印章,後“安吉吳俊章”之印也多次使用。也有“溪南老人”“惜篁外史”等較為含蓄的對家鄉安吉地名與景緻的印章內容。而題款中對家鄉的歸思,從其落款的時間可以看出。按年代分,三十歲以前,曾用過薌圃、劍侯、逸光、泛虛室主人、金鐘玉磬山房、梅花主人、金麓山樵等;三十至四十歲有吳俊、蒼石、蒼碩等;四十至五十歲有吳俊、蒼碩、阿蒼昌石、缶廬、苦鐵;六十至七十間用老缶、缶道人、倉石道人等;七十以後有抱缶、聾缶、大聾、五湖印丐、石尊者等。吳昌碩一生落款署名方式多變,這也意味著在人生的各個階段歷程中,吳昌碩也因不同的境遇取不同的別號題款。而“安吉吳昌碩”這一特殊且極具地域歸屬的落款內容,成為其一生中非常重要的題寫方式。特別是吳昌碩後半生漂泊在外時,作為一種鄉愁的寄託與懷鄉的符號,成為其藝術創作中永恆的桃花源。

結語

吳昌碩一生經歷坎坷,遊走於蘇、滬之間,為生計奔波。其藝術生涯漫長且造詣深厚,於詩書畫印兼得。吳昌碩的藝術創作得益於浙江安吉這片人傑地靈之地,其對家鄉的眷戀,從少年、青年時期的憧憬幻化成一生的追憶,並且為其藝術創作供給營養。將家鄉的事物、情境入畫,在時局動盪之時,寄託了更為深刻的家國情懷。家鄉對於吳昌碩而言,已經超越了生養的意義,而更像桃花源,滿載了對田園生活的歸思願景。地域因素成為吳昌碩書畫、詩文、篆刻的新起點,安吉懷鄉情境的建構也成為研究吳昌碩藝術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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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行書十六言聯

避俗竹為鄰世法多疏筍咒不愁千佛笑

治聾湖變酒我聞何在鍾撞如話十年心

本專題圖版由安吉吳昌碩紀念館提供,特此鳴謝!

轉自中國書法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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