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豆豆豆豆豆豆豆腐

◆作者:龍成鵬 楊紅文

豆腐是中國飲食中的“四大發明”之一,始於西漢,明代時已傳入雲南(傳入應該不早於明代)。著名旅行家徐霞客在雲南就曾多次吃到豆腐。大體上,到明代晚期,在漢人聚集的中心城鎮、交通要道,豆腐已經普及,各種豆腐菜品成為當時為數不多的日常菜品之一。在過去四五百年間,豆腐在雲南已形成自身的特點,使得這一外來文化,最終演化為形態豐富的地方性特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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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豆腐工坊內的工人

手工時代的豆腐

凌晨2點,石屏縣北門豆腐廠就開始忙碌了。把選好的黃豆浸泡,磨漿,燙水攪拌(燙漿),濾豆渣,大鍋煮,豆漿煮開後點豆腐。

據2017年統計,石屏有大小豆腐作坊188家。豆腐製作的過程,在石屏,每家差不多都如此。不僅在石屏,在雲南,在全中國,豆腐製作技藝都具有高度統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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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建水燒豆腐:過濾豆漿

豆腐的製作,是把大豆磨成豆漿,煮熟,加入凝固劑後成型,這個過程並沒有地域、民族的差異。豆腐的地方特色植根於地方水土、原料中的大豆和凝固劑,以及與地方食用習慣有關的後期加工技術。

石屏豆腐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其所用凝固劑不是石膏等礦物材料,而是水井裡天然的帶酸性的井水。這種井水,不宜飲用,但點豆腐則再合適不過。石屏這樣的井數量不少,在縣城北門一帶就有十幾口。正是這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然滷水,為石屏豆腐打上了難以複製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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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建水燒豆腐:點豆腐

石屏豆腐,不僅名聲大,營養價值也高得嚇人。據學者介紹,其所含脂肪佔總量19.3%,糖佔0.13%,鐵佔0.73%,蛋白質佔48.18%(另有數據是58.4%),蛋白質含量比其他地區豆腐高出10%,相當於牛肉的4倍,雞肉的7倍,豬肉的8倍。石屏有諺語“吃肉不如吃豆腐”,這話沒毛病。

當然,實際上,雲南各地有特色的豆腐,以及豆腐製品,都有各自的營養特色。可能某些指標,石屏豆腐會勝出,但另外一些指標,其他地方的又更具優勢。

不過,石屏豆腐依舊有代表性——它的產業規模比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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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建水燒豆腐:製作豆腐

石屏豆腐,除了鮮豆腐,還有豆腐皮。從產量看,豆腐皮還佔大頭。據2017年數據,石屏豆製品年產量15萬噸,從業者9000人,產值18.36億元,其中鮮豆腐5萬噸,豆腐皮10萬噸。

石屏豆腐和雲南其他地方的豆腐,從生產方式上看,整體上還屬於手工為主的階段。至少在關鍵環節,比如,點豆腐(決定豆腐成敗),豆腐壓制、包裝等環節,都需要大量的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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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建水燒豆腐:包豆腐

不過,相對而言,製作豆腐皮,要比製作鮮豆腐更容易運用機械的力量,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豆腐皮產量遠高於鮮豆腐的原因。

此外,豆腐皮易於包裝、存儲的特點,使得它的銷量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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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建水燒豆腐:一邊拆開成型的豆腐一邊包新的豆腐

豆腐的產品譜系

這裡有必要對豆腐做一點基於個人經驗和市場的分類(不具備學術規範)。

雲南的豆腐產品,從市場半徑看,可以分這樣幾類:

第一類,幾乎沒有銷售,就是自己做自己吃。在雲南鄉村,很多家庭都能夠自己做豆腐,遇到婚喪嫁娶、過年過節,自己做豆腐很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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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建水燒豆腐:燒豆腐

第二類就是以集市、農貿市場、超市為中心,可以自由切塊的鮮豆腐。這類豆腐,是今天豆腐日常消費的主力,其生產基本都遵從就近原則。

第三類是已經做成一定造型,或簡單烘烤加工過的鮮豆腐、臭豆腐。這類豆腐,各地都有自己的特色,外觀比較固定,為便於食用,已做了初步加工。比如,石屏豆腐,壓制時,厚度只有一兩釐米,切成長方塊後打包,通過中間商,可以賣到昆明,或者更遠的地方。可以流入家庭,也可以流入各種燒烤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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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牛街豆腐乾:過濾煮好的豆漿

這類產品還有建水燒豆腐,個頭更小,在燒烤攤上最常見。其市場半徑也接近於石屏豆腐。就我的經驗來說,石屏、建水的朋友到昆明時,通常都會帶幾袋這樣的豆腐。這類形狀已固定的鮮豆腐,攜帶方便,兩三天的路途,不會有多大問題。所以,其市場範圍,遠超雲南省。加上現在的真空包裝,這類豆腐,已經在淘寶網等網購平臺銷售,市場正在不斷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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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牛街豆腐乾:在壓好的豆腐上撒上鹽

第四類就是豆腐皮這一類,經過晒乾等加工,即使不考慮現在的保鮮和物流,也有著非常久的保質期和非常大的運輸半徑。很多人會以為豆腐皮是現代發明,其實不是。石屏豆腐,一個很傳奇的經歷,就是在清朝末年,被石屏出去的一位宮廷侍衛帶到北京,獻給慈禧太后,並博得她的歡心,於是成了“貢品”。而這個豆腐,不是鮮豆腐,是豆腐皮。這個不難理解,當年從雲南到北京,數月的行程,鮮豆腐當然早壞掉了。

事實上,為了便於攜帶和長期保存,除了石屏有豆腐皮,其他一些地方,也有類似豆腐皮的發明。比如,彝良縣牛街鎮的豆腐乾,在經過壓制、切塊處理後,還要放在炭火上加蓋烘烤,以蒸發水分,做成便於攜帶的豆腐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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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牛街豆腐乾:切豆腐

豆腐乾從保質期、市場半徑看,應該介於第三類和第四類之間。它的出現,說明當地歷史上對豆腐的遠行,有強烈願望。

彝良縣牛街鎮是川滇古道上有悠久歷史的重鎮,往來於四川雲南之間的商旅,想要在旅行的路途中吃到豆腐,自然就催生了豆腐乾這種類型。

雲南像牛街鎮這樣的交通要道上的古鎮很多,如果沿著豆腐的線索做一番考察,或許還能發現類似豆腐乾的特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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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牛街豆腐乾:將作坊的字號壓在豆腐上

當然,豆腐的製作,已經很普及,所以外地豆腐要進入本地市場,需要具備特別的優勢,比如好吃,或者說品質好。而要達到這個市場要求,需要具備自然優勢,而這就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的了。

比如,建水豆腐之所以有名,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大板井”。在建水,這個井的水(不是滷水),做出來的豆腐品質最好,而這個井在建水也只有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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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牛街豆腐乾:烘烤成豆腐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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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牛街豆腐乾:壓豆腐箱子底板上的字跡

呈貢臭豆腐

從鮮豆腐到豆腐皮,我們看到豆腐為解決“時間”問題所做的嘗試。顯然擺得越久,豆腐就越容易壞,所以,鮮豆腐害怕時間。

但有意思的是,在擺“壞”的過程中,豆腐出現了另一種形態,那就是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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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呈貢臭豆腐滷腐:臭豆腐的“非遺”傳人李勇在過濾豆漿

雲南的豆腐是隨著漢族的遷入從中原傳來,臭豆腐應該也屬於這樣一種外來文化。不過在一些地方,關於臭豆腐的誕生,有一些傳說試圖把臭豆腐歸於當地人的發明。

呈貢臭豆腐就是一個例子。呈貢的七步場至今仍以產臭豆腐聞名,而這裡的臭豆腐起源據說可以追溯到清康熙時代。

傳說是這樣的:那時呈貢七步場村有一姓王的農家,只有孤兒寡母二人,終年以做豆腐為生。後老母因勞累過度,臥床不起,兒子王忠為母親四方求醫,忘了料理已做好的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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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呈貢臭豆腐滷腐:將壓好的豆腐切成塊

五天過去了,意外發生了。家裡放豆腐的角落傳來一股異香。揭開豆腐箱,王忠發現五天前做好的豆腐全部長滿了細細的白絨毛。於是,他拿出兩塊,用水洗去絨毛,加上油鹽和辣椒麵,放在碗裡蒸。蒸熟後,“王忠將豆腐一塊一塊地喂母親。王母吃下毛豆腐不久,竟奇蹟般地坐了起來,連吃了三餐後,竟痊癒了。”

這個事情後來傳到康熙耳中,康熙讓王忠做臭豆腐給他吃。康熙嘗後,將其列為御膳房小菜之一,並賜名為“青方臭豆腐”。而為了獎勵王忠的壯舉,康熙給王忠賜名,曰敬(晉)榮,“於是,呈貢便多了一種進貢的‘晉氏臭豆腐’”。至今七步場村三分之二的人家都是晉氏家族,而且多數都是製作臭豆腐的高手。(龔永武:《七步場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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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呈貢臭豆腐滷腐:擺放豆腐

我到七步場村考察時,見到做臭豆腐的那家人,倒不姓晉,而姓李。男主人李勇,50多歲,據他介紹,祖上一直都做豆腐,而他還因為做豆腐,成了區級非遺傳承人。

據我觀察,這裡的臭豆腐的製作,開始部分工序與普通豆腐差不多。等豆腐製成後,先將成型的豆腐切成巴掌大小的長方形,放在擠壓豆腐時濾出的豆腐水中浸泡。2個小時以後,將豆腐撈出擺放在墊有竹棍的箱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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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呈貢臭豆腐滷腐:做滷腐的豆腐要發酵成這樣

這些竹棍很有講究。材料方面,以前用麥稈,現在沒麥稈了,換筷子粗細的竹棍。這些竹棍之前擺放過臭豆腐,留有一種特殊的菌種。豆腐擺在上面,一個小時後,再翻另一面擺放。幾個小時後,這些竹棍上的菌種,就被“種植”在豆腐上了。

接著將這些有菌種的豆腐移進清潔的箱子。三天後,豆腐會長出一層細細的晶瑩的白絨毛。這時把豆腐翻一個身,讓兩面都發酵長毛。五到六天後(冷天七天),這些豆腐就可以拿到市場去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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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呈貢臭豆腐滷腐:將豆腐翻個面

一個道德符號

關於豆腐、臭豆腐的起源,很多傳說都遵從一個邏輯:一場意外,然後以為不好的事情,反轉為好的事——出現了豆腐,或者臭豆腐。這些故事除了講述起源,也暗含某種道德教育,其中關於家庭的孝道,是比較常見的內容。

王忠顯然也是孝子,臭豆腐治療疾病的神異,在故事裡也可以轉喻為孝道所具備的神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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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呈貢臭豆腐滷腐:把發酵好的豆腐塊拌上鹽巴辣椒麵

在雲南的豆腐文化中,為豆腐賦予道德含義的故事,箇舊也有一個。

箇舊錫礦史上有一個始祖級別的人物,被稱做趙老祖公,他是康熙時代的人,原籍通海,世居箇舊,“為開天闢地之辦礦者”。在開闢閔家洞(一說是藍色洞)時,前18年一直沒有什麼收穫,後來才因為某些機緣,挖出了錫礦,從此成為箇舊錫礦的鼻祖。

民國時代有學者到箇舊調查礦業,聽說了趙老祖公的傳說。傳說中,他為人很好,在前18年的貧困狀態下,依然善待工人。經常做豆腐吃,他自己吃豆腐渣,工人吃豆腐。(參見《民國時期社會調查叢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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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呈貢臭豆腐滷腐:準備醃製的豆腐

把好的讓給他人,不好的留給自己,這是捨己為人。顯然,從豆腐中可以看出趙老祖公的人品,而這個豆腐的故事,則暗含了為人處世的道理或道德。

這個故事,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提示,那就是在滇南地區,清代豆腐已然很普及。一方面人們意識到它的營養價值(可能被視為肉食的替代),另一方面它又足夠低廉,所以貧窮的礦工也消費得起。

豆腐被賦予的道德內涵,還有一個著名的例子。

1477年,明朝一位名臣王恕到雲南擔任巡撫(那時候巡撫還是中央臨時設立的官員),他來雲南是為了查處一個叫錢能的鎮守太監。半個多世紀以後成書的《南園漫錄》對王恕在昆明工作期間的開銷有記錄,說他家每天只吃豬肉一斤,豆腐兩塊,菜一把。《南園漫錄》是出於對好人好事的表彰心態來講王恕的飲食,所以,吃豆腐這條,也被視為王恕儉樸美德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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丨建水大板井,據說建於明洪武初年,比現存的建水城還早

前面兩個故事,豆腐的內涵似乎有些不同。在箇舊趙老祖公那裡,豆腐是好東西;在王恕這裡,豆腐則被解讀為不太好的食材。不過,豆腐的這兩重內涵並不矛盾,因為這兩個故事主角,社會階級完全不同。

從王恕的故事裡,我們大體上可以看到明代中期,豆腐在雲南已經普及。老百姓在街上可以買到豆腐,而且,當時食材有限,豆腐還是日常主力。

說到這裡,有必要為全文做一個思考和總結——豆腐傳入雲南,究竟帶來了些什麼?

首先,肯定包括了一系列的技術,以及由此誕生的豐富物產,這是我們今天重要的歷史遺產。其次,我們還看到因豆腐帶來的飲食習慣和生活方式的改變。再次,我們還應該看到豆腐也成了一些故事的新元素,這些故事裡有開拓者,有孝子,也有忠臣,當然也許還不止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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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人的飲食文化受中華文化的影響,早已超越了果腹和解饞的境界,上升到了文化的範疇。雲南豆腐,除了要吃出“色香味”,還得吃出故事、吃出歷史、吃出文化,這才對得起這一方小小的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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