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圖/網絡
1
後臺來了一位傾訴的讀者，自稱小芳，找我的目的，是問問自己到底該不該離婚。
小芳28歲，但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多年後提起，小芳氣恨恨地把這定義為“騙婚”，因為當時的自己少不更事，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對結婚生子亦一知半解。是孫冬連哄帶騙把她弄上床，硬生生把生米煮成熟飯。
沒多久就懷孕了。
小芳被試紙上的兩道槓嚇得驚慌失措，她再傻，也明白未婚先孕意味著什麼。
16歲出門打工，父母千叮嚀萬囑咐，言語間的不捨和擔憂滿得幾乎溢出來。他們說：“也不指望你賺錢養家，顧好自己就可以了。”
可眼下，她得挺著大肚子回去見爹孃？
沒想過墮胎，一來是不忍心，二來是孫冬信誓旦旦地拍了胸脯：生下來，我一定會負責的。
那時的孫冬已經25歲，想成家想得快要發瘋了。奈何自家條件不好，姑娘們都敬而遠之。
所以小芳一進廠，他就盯上了她。
兩人是同鄉，話題容易找，好感被鄉愁催發、又被流水線上的枯燥激勵，很快便如燎原之火一般，由不得小芳不繳械投降。
她還不到17歲，心思單純涉世未深，情感大門容易被撬開，也容易被隻言片語俘獲。
父母自然不樂意，他們把小芳狠狠罵了一頓，最終卻還是紅著眼圈準備嫁妝和婚宴，體體面面地送女兒出門。
否則還能怎麼辦呢？畢竟孩子都有了！
在他們那樸素而傳統的認知中，有了孩子就代表著塵埃落定，是死是活都得認了命。
“路是你自己選的，自己好好走吧。”
2
第一次發現丈夫不對勁，是在大女兒出生三個月後。
她發高燒，小臉憋得通紅，打了針吃了藥，夜裡還是啼哭不止，吵得孫冬無法睡個安穩覺。
那時，小兩口已經回到老家定居，孫冬找了個開車的活兒，早出晚歸挺辛苦，很需要充足睡眠來保證體力。所以女兒一哭，他就煩躁不安罵罵咧咧，把剛剛成年的妻子訓得狗血淋頭。
小芳委屈極了。
她還是個新手媽媽，帶孩子磕磕絆絆，自己也被折騰得心力交瘁。丈夫不體貼也就罷了，竟然還氣勢洶洶地罵道：“孩子就是被你弄生病的！真是個廢物！”
小芳氣不過，忍不住回懟丈夫，不料卻被對方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貫徹夜空。小芳捂著臉愣神，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又被丈夫推搡了一把，直通通倒在地上……
那真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夜晚，哭累了的女兒在小芳懷中睡去，丈夫的呼嚕聲也高高低低響了起來。可她呆坐在沙發上，頭痛欲裂，卻怎麼也睡不著。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自我安慰道：他太累了，緩緩就好了吧？
至於父母那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別讓他們操心了。
畢竟第二天，孫冬就為自己的衝動道了歉，公婆也在一旁幫腔，作勢把兒子臭罵了一頓。小芳便收了怒氣，專心把日子過下去。
誰料那只是個開始……
孫冬的脾氣竟越來越大，孩子哭鬧、飯菜鹹淡、工作壓力個個都能成為他的動手理由——先是扇耳光、揮拳頭，最後竟發展到了拳腳並用，把妻子打得鼻青臉腫。
後來，小芳忍無可忍，跑回孃家提出離婚。
3
父母見了女兒的滿身傷痕，心疼得眼淚直流怒罵畜生，立刻就喊上兒子和幾個本家侄兒，抄上傢伙什直奔女婿而去。
孫冬卻笑臉相迎，不辯解、不推諉，坦坦蕩蕩地認錯、認認真真地保證，順帶著又把自己對小芳的真心表白了一番，誠懇地向岳父岳母保證：“我一定會好好愛她的。”
小芳父母的怒氣，瞬間就消減了一大半。
也不是真的要把關係鬧僵，不過是要對方一個態度，讓他明白自己的女兒不好欺負。
恰巧此時，小芳懷了二胎。孫冬大喜過望，見天地往岳父岳母家裡跑，送吃送喝好不殷勤。
孃家人見狀，便齊心協力把女兒勸了回去。
母親告訴小芳：“等你再生個男娃兒，姑爺的性子就定了。兩口子過日子，哪兒有不吵嘴打架的？”
事情就這麼平息下來，孫冬收斂許多，日子平平靜靜地過了一年。
但二胎，依然是個女兒。
孫家人什麼都沒說，可臉色不大好看。孫冬經常口出惡言，對伸手要錢的妻子橫眉冷對，從上到下都少有溫情。
兩個女兒間隔不到兩歲，都是離不開人的時候。小芳不得不做了全職媽媽，無奈地過著手心向上的日子。
家中的沉鬱積年不退，平靜中似乎正醞釀著殘酷的暴風雨。
對此，小芳一直懷有某種莫名的第六感，不過她又拿看過的無數例子來安慰自己，誰家夫妻不吵鬧呢？
在那片貧瘠的土地上，男男女女都被命運刁難著、欺壓著，相敬如賓彷彿只是遙不可及的童話。
果然，孫冬再次大打出手。
這次是因為錢，他對家中花銷不滿，怒氣衝衝地把母女三人形容為“討債鬼”。
小芳氣不過，忍不住扯著嗓子吼了幾聲，但等待她的不是消停更不是道歉，而是雨點般密集的拳頭。
兩個孩子大哭小叫，可憐兮兮地擠到她的腳邊，一連聲喊著媽媽媽媽。
她的眼淚在臉上橫流，像一條無助的悲傷的小河。
4
可即便如此，小芳還是生了第三胎。
多少懷著些拯救婚姻的意思，因為包括母親在內的許多過來人，都在煞有介事地勸慰她：有了兒子，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
第三胎倒真的生了兒子。
孫冬笑得合不攏嘴，幹活更加賣力，雄心萬丈地要為兒子打下一片“江山”，家裡的經濟條件一天天轉好，日子過得並不算差。
可小芳期待的夫妻和順卻並沒有到來。
丈夫的壞脾氣有增無減，且有愈演愈爆的趨勢，打人的頻率和狠勁都在上升。從前好歹“師出有名”，如今任何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逼出他凶神惡煞的一面，直接對枕邊人飽以老拳。
那種感覺，彷彿是身體中的魔鬼被一天天養大，解決問題的所有思路，都被“暴力”二字概括。
最近一次被打，是端午節前夕。
導火索是一瓶買錯了的醬油，孫冬怒火中燒，直接一腳把妻子踢倒在地，還惡狠狠補上了好幾個巴掌，嘴裡也不乾不淨，把小芳的孃家人全部罵了一遍。
本來講好要回孃家過節的，最後卻因為那滿身滿臉的傷痕而改變計劃。
小芳獨自在家中藏了大半個月，外頭驕陽似火，她的內心卻一片冰涼。
這次是鐵了心想離婚了。
回頭看看這10年的路，幾乎每一步都帶血帶淚。自己名為妻子，實則一個生育機器、發洩工具、床上用品……活得實在不怎麼像個人。
但這次，沒有一個人支持她。
父母主張再去把女婿揍一頓，好叫他知道利害關係。哥哥姐姐憤怒歸憤怒，卻還是強忍著火氣去當和事佬，期待著妹妹妹夫能重歸於好。
他們的理由充足且一致：為了孩子。
5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性和小芳一樣，因為有孩子，離婚成了一件難以上青天的事情。
畢竟大家都說，做父母是要妥協要犧牲的。把孩子帶到世上來，你就必須對他負責，為他傾盡所有。
怎麼可以離婚呢？
家庭破碎，孩子們的成長會受影響，難保不會誤入歧途遺憾一生——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母親的做派。
好母親是隱忍而剋制的，她應該為兒女忍下所有傷痛、吞下所有悲哀，以犧牲的姿態成全她的親生骨血。
我認為這是一種道德綁架，卻不曉得該從何勸起。
畢竟現實問題赤裸裸地擺在那裡，三個孩子，大的不過10歲、小的只有2歲。失去父（母）親意味著什麼，這不言而喻。
儘管有許多情感博主都在殷切地說，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對孩子成長沒有一點好處，還不如離了算了！
可當事情輪到自家頭上時，你會發現離婚並沒有那麼容易。
抽象的矛盾會具體為許多繁瑣事務，情感、責任、利益相互糾葛混雜，根本沒辦法輕飄飄抽身而去。
講真，我不敢慫恿她離婚。
我只問了一句：“假如沒有孩子或者沒那麼多，你還會這麼糾結嗎？”
“不會！”她的回答斬釘截鐵，說完卻又滿懷悲壯，“可所有人都勸我，再給他一次機會，畢竟孩子都還小……”
雖然她已經不記得，這是她給丈夫的第幾次機會。
其實，我也大概猜到結局了。
她會回家的，為孩子繼續苦熬苦守，等到白髮蒼蒼，等到男人的心和下半身都變軟，等到老得不願再計較恩怨得失……
沒準兒也會毅然離婚，也許是三年後、五年後、十年後，但絕不是孩子嗷嗷待哺的現在。
儘管她對我說，我一想到他打我的樣子，就會渾身顫抖，整個人都不好了。
想想也真是唏噓。
這當然不是小芳的錯，但沒管住身體和子宮的女人，註定要比旁人更艱辛。
還是祝福她早日看開，早日脫離苦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