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那些段子手
吳布衣
對於我國曆代的那些代表性文體，我們通常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當然，往前溯先秦有諸子語錄體散文，有風騷，漢有賦，往後看有民國有小品文、雜文、白話詩歌小說，作家輩出，熙熙攘攘，為一時之盛。新時期的代表文體是什麼呢？有人戲言：段子乃是當代最有代表成就的文體。雖為戲言，卻有道理。
但是所謂段子和冷笑話卻並非當代人發明的，也不是當代人所專有的，換句話說，是古已有之，且成就頗高。且不說《容齋隨筆》、《圍爐夜話》、《隨園詩話》中段子豐富，《夜航船》本身就是冷笑話段子的集合，即使《論語》《史記》這些經典著作裡頭，段子也是不少的。
《論語·雍也》中“子見南子”篇就是一個段子：子見南子，子路不說。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孔聖人那羞窘不堪，極力掩飾的樣子呼之欲出。
《論語·第十七章·陽貨篇》裡頭說：子之武城，聞絃歌之聲。夫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前者可見孔子得意忘形，後者可知孔子知錯就改。
《史記》也有關於孔子的段子：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孔子對此無可奈何。
蘇軾是宋代最著名的段子手，宋代王闢之的《澠水燕談錄》曾載蘇軾戲弄劉攽之事：“貢父苦風疾，鬢眉皆落，鼻樑且斷。一日，與子瞻數人小酌，各引古人語相戲。子瞻戲貢父曰：大風起兮眉飛揚，安得猛士兮守鼻樑。座中大噱。”劉攽是蘇軾的朋友，但此事讓他深恨之。
蘇軾另一朋友陳慥家世富貴，喜接賓客，最愛談玄說道，也樂於蓄養歌妓舞女。但其妻柳氏不僅稱不上佳人，且又凶悍善妒。為此蘇軾有一首詩：“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詞人張先，80歲時娶了18歲的小妾。蘇軾和眾朋友去拜訪，張先很得意，隨口唸道：“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髮。與卿顛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蘇則當即和詩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髮對紅妝。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這就是段子的最高境界。
明末清初張岱的著作《夜航船》是古代集段子之大成者，裡頭有一則我非常喜歡：“周姥撰詩 謝太傅欲置伎妾，命兄子往勸夫人，因言《關雎》、《螽斯》不妒之詩。夫人問誰為此詩？雲是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周姥撰詩，當無是語。’”言之有理，且合乎人的性情，張岱不愧是段子高手。
今之段子與古之段子有一脈相承之處，但現代的段子覆蓋更廣，許是社會生活內容更豐富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