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崖頭的皁角樹
文/張忠義
我小的時候，家裡住的是半地窯式窯洞。在我家兩隻窯洞上方中間距崖面一米多的地方，長著一棵高大粗壯的皁角樹，成為我家窯洞的保護神！我家窯洞雖然崖面不高，但百年不陷，常年乾燥，冬暖夏涼，全靠皁角樹和它下面的土丘保護。
關於這棵皁角樹的歷史，現在已經沒有人能說得清楚了。我想，它應該和我家窯洞同齡吧！細細想來，它也應該有上百年的歷史了！
我只知道，在我小的時候，皁角樹的樹幹已經有將近一米的直徑了，兩個大人伸展胳膊合圍才能抱住。樹幹有20多米高，樹冠方圓有幾十平米大，枝葉密密麻麻，嚴嚴實實的護衛著我家窯洞上面的土丘和窯院。聽老人們說，樹的冠有多大，它的根系就有多廣。這樣一說，我才明白了為什麼它長在幹凅的窯頂土丘上而能茂盛碧綠的原因了。
由於窯洞上面的土丘高出周圍地面五六米，加上樹冠高大，所以，我家皁角樹成了村裡名副其實的地標，走在村外遠遠就能看見。那時候，外村人來我們村找人問事，往往會說“皁角樹下面的某某家”，或者說“皁角樹旁邊的誰誰誰”等，皁角樹儼然成了我們村的代稱！
在農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皁角樹一般都結皁角，可以用來洗衣服。但我家的皁角樹從來不結果。偶爾有一年結幾個皁角，還像鐮刀一樣，窄瘦細長，尖上帶刺，不為人喜歡。且因樹杈上長滿了粗壯鋒利的皁角刺，使人不好攀爬採摘，只好任其自由掉落了。人們都開玩笑地說，“你家皁角樹是公樹，所以結不了果。”那時候，我還以為這是個缺陷，認為此樹無有用處，對皁角樹嗤之以鼻呢！
後來偶爾翻閱《辭海》，發現上面對皁角樹有著非常詳細的介紹。皁角樹學名皂莢樹，豆科，落葉喬木，可高達30米，有分枝的圓刺。偶數羽狀複葉，小葉3—7對，卵形，窄卵形，邊緣有細鈍鋸齒。春季開黃白色花，雜性，總狀花序腋生，莢果帶狀，微肥厚。產於我國黃河流域及以南各地，木材堅實，供製傢俱、車輛、農具等用。莢果富胰皁質，用洗絲綢及貴重傢俱，可不損光澤。中醫學上以莢果入藥，性溫，味辛，有小毒。功能祛痰、開竅，主治痰多咳嗽、中風口噤、癲癇等疹。皂莢多服會引起嘔吐、洩瀉等副作用。皂莢的棘刺，稱“皁角刺”，亦入藥，功能託毒排膿，主治臃腫瘡毒，用於膿液已成而尚未穿潰病症，並可外用。皂莢內的種子，稱“皂莢子”，功能潤腸通便，主治腸燥便祕。其畸形莢果稱“豬牙皂莢”，呈鐮刀形，先端有長啄，成熟時紅棕色，表面披白色粉霜，也供藥用，效用如皂莢。
這時我才知道，我家皁角樹，原來是個寶樹，而且渾身都是寶！只可惜我們知道得太晚太少，對它的價值利用不夠，白白浪費了那麼多年!
不過，我家皁角樹還是給村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幫助。每年春天來臨，皁角樹上的翠綠嫩葉和小黃白花相映相襯，也是一道風景。春分吹來，灑落滿地，給乍暖還寒的初春增添了濃濃的春的氣息；炎熱的夏天裡，皁角樹密密實實的葉子在它下邊的土丘上遮蓋出一大片陰涼之地。人們在午飯後，拿上一個麻布口袋，鋪在樹下，乘涼歇晌，享受微風吹拂，別有一番愜意；下午附近小學放學，皁角樹下又成了孩子們玩耍的樂園。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聚集樹下土丘上，上下跑動，滑溜溜板，追逐打鬧，直到天黑，好不熱鬧！秋天雨季，皁角樹下又成了人們遮風避雨的好去處。關中的秋季，有時淋雨連下十天半個月，到處稀泥滿地，沒有一塊乾爽下腳之處。人們悶在家裡無處透氣，這時大家會不約而同的聚集在皁角樹下的土丘上，丟方下棋，聊天諞閒，疏解無聊，打發時間。到了冬天，皁角樹又成了人們觀風辮向的氣象站。每當大風來臨，皁角樹站高看遠，未到先知，枝條搖擺，預告警示。似有一種“我不先擺誰敢動”的樹王風采！
但是，我家皁角樹也經歷了很大的磨難，並給它的枯亡埋下了隱患。大鍊鋼鐵那年，生產隊為了尋找鍊鐵柴火，不知誰說了一句“皁角樹的火硬”的話，生產隊就組織人員，鋸掉了皁角樹的一根50多公分粗的分枝去燒火鍊鐵。從此，皁角樹樹冠失重，生長不勻。加之傷口處長期雨水浸潤，導致樹幹逐漸腐朽空心，萎靡不振。不過事過不久，參與鋸樹的幾個人自身或家裡相繼出現了一些疾病或災禍。人們私下議論說，這是皁角樹神的懲罰，是他們的報應！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敢打皁角樹的主意了！
後來到了七八十年代，隨著家裡人口增加和生產隊村莊改造，我們家逐步搬離了原來的窯院。先是我伯父家整體搬離，然後我們家分兩次搬遷，皁角樹下逐漸冷清了下來。可能是皁角樹也喜歡熱鬧的緣故吧，自從我們家搬離以後，無人打理，皁角樹從此就一振不闕，逐年枯竭。終於在八十年代後期的一個冬天，一陣狂風颳來，皁角樹被攔腰折斷，結束了它衰老的生命。看到先祖們親手栽植的皁角樹在我輩手中衰亡，無不令人惋惜和心痛！
如今，我們家原來的窯洞已經廢棄，窯院已經回填，窯頂上的土丘也已夷為平地，種上了莊稼，完全沒有了原來的模樣。只有皁角樹的朽根還孤零零的裸露在原處。聽說村民們認為皁角樹是神樹，再沒有人敢刨出來去燒火了！
我每次回家，都要到我們家原來住的地方去看一看，默默地站立一會兒。皁角樹雖然不在了，但是我想說，皁角樹，我想你！
2019年清明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