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六月十六日,立秋。
樹影篩風,月明蟬躁。
我在一家臨街二樓的酒館裡喝酒。
那些日子,我常常向往遠方,我以為那裡很美。很多年以後,我去了很多地方,才發現我錯了。
又過了很多年,我來到海曲城,開了一家叫“荷西隱舍”的酒館。
雖然三年後這座城市有了很多的酒館,但是你要明白,並不是每一家酒館都可以叫“荷西”,也不是每個掌櫃都可以叫“老賈”。
我的酒館,因為創城的緣故,三年被拆遷了兩次,起初在五蓮路,後來去了景陽路,而如今搬到臨街二樓的位置。
荷西去過的地方人都不會很多,
人多的地方,就有麻煩,我討厭麻煩。
舊物枯樹、書畫電臺,你大概從未見過,一家有柿子樹的酒館,所以我說荷西很奇怪,人也很奇怪。
每天我都會和許多人擦身而過,有些人可能變成朋友,有些人變成知己,而有些人只是為了討一壺酒喝,講述一個自己的故事。
酒客四散,初秋夜涼。
那男人就坐在我的對面
他在假期偷偷來日照會女友
從福建泉州開車
1466公里、16個小時、一個人
女友並不知情,這是七夕節的驚喜
雙方父母都反對他們的交往
他掏出一張信紙
讀自己寫的情詩
這是今晚求婚儀式前的練習
我說:西廂記裡的張生和崔鶯鶯
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願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
那些最令人羨慕的愛情,一定不需要太多的海誓山盟,所謂的轟轟烈烈,也只不過是他們經歷了很多的考驗和磨難之後,依然肩並肩、手牽手。
他喝空了碗裡的酒,小聲的說:“老賈,我要對她一生一世。”
有的時候,人們願意走很遠的路去一座城市,往往是因為這座城市裡的人,我也一樣。
我的名字叫老賈,荷西酒館的掌櫃。每年夏至的時候,都會有一個人來找我,她從南方來,對我講她生平的夢想就是有一間可以面朝大海的房子。
今年她來的特別早。
那是凌晨一點,青梅酒剛剛封壇,杏仁的苦味在酒裡出現,聽見酒館的木門被推開,我知道一定是她來了。
她帶來一罈酒,說在不久之前,正值雨水,她在街上看見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在街上叫賣自家釀製的糯米酒。
”我起初沒想買,後來我又經過幾次那個地方,總是可以看到那個老人。我總覺得我應該買一罈酒送給你,這壇酒,存在荷西,等我在日照擁有一間可以面朝大海的房子,就來找你喝這壇酒,我們一起慶祝。“
那天,她喝了不多的酒,指著酒館裡的木箱,說
”我的老家也有兩個這樣的箱子,是媽媽的嫁妝。“
”他們想讓我早一點結婚,所以常常給我安排相親。我都會乖乖的去見人家,每一次我都會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買一間可以看見海的房子‘"
"其實我的意思並不是讓男人買,我們可以一起買,我也可以賺錢的。但是他們都覺得我很奇怪。或許我真的很奇怪。“
我看著她,彷彿聽到夢想的風吹得獵獵,原來很多人都還在堅持,而我已經開始變得膽怯。
那天的酒並不烈,荷西酒館裡也從來不賣烈酒。
我說,你可以嫁到一座有海的城市。
她笑著搖了搖頭說,爸媽一定不會同意的,我也不想離開他們。
那天的酒喝到深夜,我搬了兩把竹椅放在荷西的門口,
月明星稀,半醉半醒
她長髮素面,穿簡單的裙子,夜色無邊無際,遠處是黑色的街道和零星的燈火。
“老賈,這次回去,我就要結婚了,身邊所有人都認為他很好。”
我倒了一碗青梅酒給她,“你太固執了,房子以後可以再買,人生一場,隨遇而安,一套面朝大海的房子並不是未來生活的全部。”
她喝碗裡的酒,坐在我的對面,開始大段的沉默,非常安靜。
過了許久,她說:“你不懂!房子或許只是一個象徵,這個象徵的背後是我所向往的生活,是可以按照自己的願望去生活。渴望而不可得的不是房子,而是自由的生活。”
她嘆了口氣,疲憊、無奈。
“奈何一個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夢想便不復輕盈。她開始用雙手掂量生活,更著重果實而非花朵。”
愛情這東西,時間很關鍵,太早或太晚都不行。有時候我會想起,如果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遇見她,或許就是另外的結局。
有位常來的客官笑我,“老賈,你不要因為我失戀了,就說這樣的話安慰我,麻煩再給我一壺"桃花釀。”
我看著他面前空空如也的煙盒,
“你可以和我一樣做一個薄情的人,知道怎麼樣可以讓自己不痛苦。”
他給自己添了一碗新酒,
“老賈,其實怎麼會有人喜歡痛苦,只不過是心裡還有念想,放不下罷了。”
四月芳菲,桃花粉羞,
我提著兩壺酒,在凌晨的冷風裡送她離開,從此,相隔2689公里。
那一天是五年前,從此天涯陌路。
我有五年沒有見她,發現自己並不是多麼想她,我開始明白,有很多事情是有始無終。
那時,我在一家酒館,酒館的人很多,她坐在我的右手邊,最近的時候只有0.01公分,我對她一無所知,一個小時候後,我覺得與她似曾相識。
她穿著白色的襯衣,圍著大紅色的圍巾,她給我倒酒的時候,我甚至從酒碗裡看到盛開的一片桃花。
我開始喉嚨發乾,渾身緊繃,手心也冒出了汗。
她笑著問我:你賣了這麼多年的酒,為什麼我卻喝不出這酒裡的好?
我喝光她給我倒的酒,去年的桃花釀,封壇十二個月,緋紅色的酒液,入口甜膩,回甘花香。
“酒無好壞之分,好與壞都在於飲酒之人,在於喝酒的理由、飲酒的心情、醉酒的狀態。有的時候或許你可以看到真實的自己。"
那天之後,我常常在酒館見到她,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她馬上要回自己的家鄉。
我開始學會逢場作戲,雖然很多都是露水情緣,不過沒關係,哪來那麼多的一生一世。
採了四月的桃花,荷葉黃泥封壇,算是送別的禮物.
荷葉和黃泥的夾層裡用油紙包了一封信
”我在最好的年紀碰到你,是我的運氣。可惜我沒時間了。想想,說人生無悔,都是賭氣的話。人生若無悔,那該多無趣啊。我心裡有過你,可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了。'
桃花釀有兩壇,她給我留下一罈,在封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告訴我說“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若有緣,你我總有一天會再見的。”
後來,只有久別,再未重逢。
六月二十一,夏末
夏末秋初,竹搖清影,海棠已謝,柳絮飛盡。
時間往前走,沒有盡頭只有路口。而我恰恰開了這家叫做“荷西”的小酒館,看著南來北往的諸位客官,把所有的一言難盡都一飲而盡。
而荷西有的時候更像一艘船,我是這艘船的“擺渡人”,我之所以存在,只因為你需要。
那麼,客官
我在荷西等你!
荷西隱舍地址:日照市東港區天誠時尚party南沿街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