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歲月”之松明火

海螺 水牛 美文 博鑑2019 2018-12-18
“知青歲月”之松明火

松明火是山裡人的生命山裡人的希望,千百年來他們伴著它,一代一代地綿延,一代一代地成長。

閩北的山野到處是馬尾松,這種高大的樹木能在最貧瘠的地方紮根、生存、壯大。它吸收天地精華,將之融成能夠燃燒的血、結成千年不朽的松明,葉枯了,皮掉了,肉爛了,然而松明永在。山裡人用它照明,指路,引火,驅獸....直到今天雖然有了電,松明火仍在人們的生活中起著不可缺少的作用。

三十多年前,我在閩北一個 小山村插隊,那時我就與松明火結下了不解之緣。我剛到村裡的那天晚上,有許多農民來看望,玩到深夜,一位名叫溪石的年輕人提議弄點東西吃,商議的結果是去照田螺,於是大家馬上動手破松明。初見松明時不知何物,只見髒兮兮的一個木疙瘩,破開後發出一股刺鼻的嗆味,破成的細絲色澤金黃如赤,用火柴一點就譁嗶剝剝地燃燒起來,小木屋頓時亮如白晝。溪石還拿來一隻狀若長柄漏勺的東西,將松明裝若干進去,說這是松明鏡,他便端著這熊熊燃燒的松明鏡,帶頭向田野走去。

初春的夜晚,朦朧而又清新, 山影天雲混為一體,輕風細拂人面,到處蟲鳴唧唧、水流嘩嘩,不時有松明火的煙味掠過。剛剛耙平的水田玻璃般清晰透明。一個個田螺伏在水裡,伸著小小的觸角,慢吞吞地蠕動著。聽見人的聲音,有的一哆嗦縮成一團,有的毫不驚慌依舊爬行。彎下腰伸出三個指頭,穩穩捉起, 扔進腰後繫著的笮簍。不大功夫每人就拾滿了一簍子,沉甸甸的。於是高高興興地回去,用燃剩的松明引著灶火煮吃。那田螺,個大殼薄肉嫩,加些鹽酒,香味噴溢,令人饞涎。人們圍坐著說笑打鬧,歡樂的氣氛籠罩土屋。我第一次感到了山裡人的淳樸與真情。

“知青歲月”之松明火

從此我常常點著松明火去照螺抓鰍拿鱔。有一回還用它去燒野蜂,那情景真是驚心動魄!和我一起去的還是溪石,這次他除了帶一把特長的松明鏡,還戴著斗笠,穿著蓑衣,背上揹著磨得雪亮的柴刀,渾身打扮得像一個古代武士。據說我們將要去燒的蜂是一種叫“毒必”的野蜂。這種蜂每一個都有大拇指粗,渾身披毛、尖牙利刺,水牛被叮一口都要完蛋。 我聽了不由得毛骨聳然、臉色陡變。溪石見狀笑了笑說:“莫驚,再毒的東西也怕人哪。”我和他一樣渾身武裝起來,才稍稍放了點心。我們順著蜿蜒的山路摸黑前行,溪石在前帶路,我在後高一腳矮一腳地跟著。毒必這東西很凶也很機警,它會在巢穴十里外的山頭樹梢上佈哨兵,一見火光就發出警報, 所以我們只能摸黑走,以免驚動它。

終於我們在一棵巨大的松樹下停下了,藉著依稀的星光,我看到樹梢上有一個水桶大小的蜂巢靜靜地懸著。溪石用最快的速度點著火柴,嚓地一聲,松明鏡嗶嗶卟卟地開出一朵巨大的怒花,眼前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火花靠近蜂巢,嗡地一聲巨響,從巢裡噴湧出千百隻毒必,不顧一切地朝松明火撲來。有幾隻經過我伏身的樹椏,發出可怕的尖聲,嚇得我縮成一堆,大氣不喘,偷眼看溪石,他高舉著松明火,如同穩坐釣魚臺的漁夫,一隻只毒必在火花中燒得吱吱卟卟接二連三地掉在地上。松明火越燃越旺,毒必的攻勢越來越弱,終於一切都靜下來了。我們把蜂巢捅下樹,踩著那遍地殘肢斷翅仍在拼死掙扎的毒必,然後得意洋洋地抬著它勝利而歸。這天晚上,我吃到了永生難忘的美味:油炒蜂仔和蜂仔鮮湯。

松明火就這樣幫我度過飢餓捱過黑暗,然而它給我最大的幫助還是引火。我永遠也忘不了在那陰雨連綿的日子,到處都是溼漉漉的,人好像困在老井裡,又粘又僵,那時我是多麼渴望有一堆熱騰騰的火啊!偏偏屋子裡就沒有一根乾的柴,不管你怎麼鼓著腮幫吹,怎麼撥弄,火兒就是旺不起來,反倒把人薰得兩眼流淚。多虧了松明,無論多溼的柴火,只要有松明加上去,就能燒旺起來。無論下多大的雨,松明火憑著它千百年凝結的精血,永遠也不會熄滅。在嘶嘶燃燒的火堆上,我燒水、煮湯、燜飯,洗去灰塵、驅走潮溼、解除疲勞。在越燒越紅亮的火堆裡,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看到了愛情,看到了事業,無論眼下天氣怎樣灰暗沉重,太陽終會出來!

“知青歲月”之松明火

去年我回到闊別多年的山村,下車時正是黃昏時分,家家戶戶燈火輝煌,早已不是當年的黑燈瞎火景象。山村的人們告訴我,如今松明不再用來燃燒了,他們辦起了化工廠,以松明為原料,生產松脂、松節油等,產品供不應求。昔日人們賴以維持生存的松明,今天成了給他們帶來巨大財富的寶貝,而那位當年只會摸螺燒蜂的溪石成了帶領農民致富的廠長。我走到化工廠的原料場,到處是疙疙瘩瘩的松明柴,而在另一側,巨大的鍋爐和蒸餾設備冒著騰騰熱氣,顯示出一種現代化的勃勃生機。三十年彈指一揮間,小山村經歷了多少滄桑,多少變化?然而對於松明來說,永遠不變的是它畢生吸收天地精華凝聚起來的可以燃燒的血。有這樣的血與火在, 山裡人的生命之火不會熄滅,希望之火越燒越旺。我 感謝松明火給我給山裡人的厚愛與奉獻。

原創作者: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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