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元年，漢江邊有個姜家村，每年七八月漢江漲水的時分，村裡人就用從河裡撈東西，有柴火，也有一些傢俱，這都是從上游衝下來的。這一年的夏天，姜二狗不只撈了一大堆樹幹、樹枝，還撈起了一條牛犢子！
那牛犢子被姜二狗用抓鉤卡著腦袋拉上岸時，現已腹脹如鼓，岌岌可危了。姜二狗的兒子姜大勇勸他：趁著還有一口氣，抓住宰了吃肉，如果等它自個兒嚥了氣，伏天的死牛犢可就欠好吃了。姜二狗心善，捨不得殺生，把牛犢子抱回家放在樹蔭下，拿扇子給它驅逐蚊蠅，用稀米湯飲它。牛犢子在他的精心照料下很快緩過勁兒來，沒幾天就能自己站起來吃草了。
牛犢子知恩圖報，一年今後就可奴役，第二年就懷孕產子。而正是這頭牛的懷孕產子，改變了姜二狗的家境。
這就要提到姜二狗的街坊了。街坊是個老秀才，也是這村上姜氏宗族的族長。老秀才家有田產，又開著學館，收入頗豐，是村上的榜首富戶。惋惜的是，老秀才家財旺人不旺，老婆過門三十年不解懷，害得老秀才年過半百還膝下還沒有兒女。眼見一門香火就要熄了，老秀才只好納了一妾。小妾卻是不負厚望，過門的當年就生下一個男嬰。老梅結子，老秀才天然快樂得不得了。可這世上的事，盡如人意的不多。那小妾的胸乳雖也飽滿，卻是有乳無汁，嬰兒出生就無飯吃，餓得徹夜啼哭。老秀才急得跳腳，站在院裡仰天長嘆：“天要讓我絕後嗎？”
這時分姜二狗端著個粗瓷大碗過來了。兩個人是平輩，僅僅姜二狗要大幾歲。姜二狗端的是半碗熱牛奶：“老弟，現場不是民國了麼，傳聞城裡有人拿牛奶當茶喝。我家那母牛奶水旺，我就擠了這些，你看敢不敢飲了小兒應急？”
一句話提醒了夢中人，老秀才忙伸手接過了牛奶：“敢，怎樣不敢呢！”早些天老秀才去城裡朋友家做客，朋友的兒子剛從東洋留學歸來，每天早晨都要喝一杯牛奶加強營養呢。
自此今後，姜二狗那母牛就如同生了雙胞胎，一份乳汁供養兩張嘴，牛犢和嬰兒分著喝。直到一年今後，這邊的兒子會吃飯，那兒的牛犢能吃草，這才給斷了奶。
老秀才知書明理，給兒子取名姜牛恩，以示對母牛的哺育之恩永誌不忘。又送給姜二狗三畝肥美良田，表達感謝之情。
姜二狗是個織造籮筐的匠人，向無田產，只靠薄技養家餬口，那日子就過得格外清貧，以至於兒子姜大勇年近三十還是光棍一條。自從得了老秀才贈送的良田，姜二狗一家才算有了出頭之日，田地的產出處理了衣食溫飽，父子倆賣籮筐所得就成了積儲。家境逐漸富裕，姜大勇很快就娶上了媳婦。
而這全部，不都該歸功於那頭小母牛嗎？那母牛的勞績還不只這些，若干年後，它還救了姜二狗一命。
這時分姜二狗現已老了，兩隻手再也編不動籮筐，只能幹些放牛、拾柴一類的輕活兒。那天他又在河坡放牛，一不小心失足滑到了河裡。年邁體弱的姜二狗在水裡掙扎呼救，岸上的幾個放牛娃娃卻不敢下水施以援手，只好跑回村裡喊人。關鍵時刻，那母牛居然跳進河裡，游到姜二狗跟前，姜二狗抓住了牛尾巴，被母牛拉上岸來，才九死一生撿回老命。聞訊趕來的同鄉得知姜二狗逃生的通過，都說這母牛通人道，當年被姜二狗從水中解救，現在又從水裡把姜二狗救出，一報還一報，謬誤百出。姜二狗老淚橫流，哭著喊著：“不是一命還一命，這母牛給俺的太多太多了：它用奶水喂活了老秀才的兒子，給俺換回三畝良田；它除耕地拉車之外，每年還產一頭小牛犢。它才是俺家的大恩人！”
這件事發作今後，老秀才就決議今後重修族譜的時分，把姜二狗救牛和牛救姜二狗的行為，作為善人異事寫進族譜，教化後人善有善報，多多行善積福。
姜二狗落水被救是在冬季，受了驚也著了涼，回家今後就臥床不起了。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姜大勇端湯喂藥服侍了兩個月，逐漸地就有些不耐煩了。姜二狗也識相，熬到來年春天，便長眠不醒了。
姜二狗逝世今後，那頭母牛也一蹶不振，草料吃得少了，走路慢吞吞的，一點兒也打不起精神，再也不能拉車耕地了。要說也家常便飯，這頭牛到姜二狗家現已二十年了，二十歲的老齡牛，即便沒病沒災，也到了退役的時分。況且這通人道的牛年年產犢，幹活賣力，早已耗幹了精氣神兒；又況且它與姜二狗豪情深沉，姜二狗的逝世對它衝擊太大，因而呈現疲乏之態也屬正常。
不正常的是，姜二狗的兒子姜大勇要賣掉這頭牛。老牛已然不能幹活，要它何用？姜大勇現已去鎮上問過，這樣的老牛開湯鍋的也收，僅僅老牛的肉難煮，也不大受門客歡迎，所以價格壓得很低。再低的價格也要賣，能收一文是一文，總比白養著強。姜大勇和老婆商議今後，就去牽老牛上街。
那牛可真是通人道，如同現已預見了姜大勇的目的，韁繩剛剛解開，它就猛地從姜大勇的手中掙脫，拼盡力氣往村外跑。
姜大勇愣了一陣才去追逐老牛，一邊追還一邊求人幫助：“有勞，截住它！”
有熱心人跟著姜大勇一同追牛，一向追到姜二狗的墳場，只見那老牛長鳴一聲，“撲通”臥倒在了姜二狗的墳前。姜大勇天然跑在前邊，一把抓過牛韁繩死命拉扯，把老牛的脖子拉得老長，簡直要把牛鼻子拉掉，而那老牛卻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我們不忍心看這慘狀，忙眾說紛紜問詢原因，才知道姜大勇是要賣牛。村上的人都知道這牛對姜大勇家恩重如山，忙勸姜大勇鬆手。姜家村人古貌古心，民風淳樸，對耕牛這樣的大牲口就像對家人一樣，把喪失了勞動能力的高齡老牛養起來，老死今後就深埋在自家地裡，任其與土地交融，沒有人為了仨核桃倆棗把他們賣給屠戶湯鍋。這種做法雖然沒有寫入村規民約，卻是代代相傳，無人違例。
可那姜大勇是個惟利是圖的人，不管我們怎麼勸說，就是抓著牛韁繩不鬆手。還振振有詞地辯駁我們：牛對人再好，它也僅僅個牲口，而牲口就是招供唆使和享受的。再說了，我家代代以織造籮筐為業，沒有養過牛，所以就可以不恪守你們處置老牛的規則……
這事把老秀才也給驚動了。此刻的老秀才現已八十高齡，鬚眉皆白，但頭腦仍然清醒，走路也還不要人攙扶。老秀才顫巍巍地來到姜二狗的墳場，我們主動讓開一條路，等著他怒斥姜大勇。他是族長，又對姜大勇家有贈地之舉，因而他是有資歷怒斥姜大勇的。
料不到的是，老秀才底子不看姜大勇，而是把柺杖指向了臥在地上的老牛，厲言厲色地怒斥起來：“姜二狗救過你不假，可你現已拿自己的奶水給他家換了三畝好地，今後又年年給他家耕地拉車產犢兒，其實早已扯平了。可主人有難之時，你還偏要捨命相救。如果你不解救姜二狗，任其葬身魚腹，姜大勇就不必耗時破財給他看病抓藥、養老送終！掩埋白叟是簡單的嗎？買棺材，買壽衣，還要搭上一塊地皮；請嗩吶吹奏，請陰陽先生擇吉地選吉時，哪一樣不要花錢？而且這墳頭堆起來今後工作並不算完，兒孫晚輩年年都要春祭秋奠，燒紙鳴炮，這相同需求花錢！還有，主人逝世今後，你比人家的兒子都悲傷，而且思念成疾，再不能勞作，人家要你何用？最終再拿你的老骨頭換幾文小錢，也在情理之中。你本是個畜生，怎樣比人還要考究知恩圖報？你這樣做的結果，不是把人比得還不如一個畜生嗎？”
墳場裡萬籟俱寂，一片安靜。老秀才指桑罵槐，借牛訓人，把姜大勇訓得抬不起頭來。細心想想，老牛對自家的優點樁樁件件如在眼前，如果固執要把老牛賣到湯鍋，那可真是以怨報德，不如畜生了。姜大勇俄然跪下，朝我們作了一個羅圈揖：“各位本家，我知道錯了。牛，我不賣了，一向把它養到老死！”
這頭老牛被牽回家今後，不吃不喝，沒過幾天就死了。姜大勇沒有食言，在地頭挖了個深坑，把它給埋了。
而自從老秀才借牛訓人之後，姜家村的民風好像也更淳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