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與趙明誠:才女遇才子,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殘酷

他們,曾於一眼萬年的浪漫初見裡成就一段佳緣。

青州十年,賭書消得潑茶香,全都是歲月靜好。

只是,那是個亂世,金國鐵騎踏碎了汴梁,一片兵荒馬亂裡,他們有了別離。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是她對他最深的思念。

終,他還是早她而去。

亂世浮萍裡,她顛沛流離的生之歲月裡,唯他們曾經的琴瑟之鳴可將她安慰。

李清照與趙明誠:才女遇才子,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殘酷


初相逢,春風正濃

公元1084年(宋神宗元豐七年),於風光瀲灩的大明湖畔,她誕生在一個書香門第。

父親李格非,是為文學名流,精通經史、長於散文,時年備受文壇宗匠蘇軾所賞識。進士出身的他,官至禮部員外郎。母親王氏,乃宰相、岐國公王的長女,系出名門亦知書能文。在如此書香濃郁的家庭薰陶下,小小年紀的她便文采斐然,常常可出口成章。

有著驚人才情的她,少時便名動汴京城。眾多詞被人所知,常有詞作被人拿去評賞,大家皆驚歎著她之才情的卓絕,就此,她的名聲是被傳的愈發廣泛。宋時文壇裡,亦有著她的一席之地。

年少,才情斐然,加之秀外慧中、氣質高貴,在她十六、七歲的年齡裡,提親的人可謂踏破門檻了。然而,她未像其他富家閨秀那樣,尋一富足夫家,過無所事事、飽食終日的渾噩日子。聽從命運的安排,貌似和她註定不合拍。她之才學、見識,讓她渴念的是一個可以惺惺相惜、志趣相投的人。

如是,才可以稱之為人生伴侶。

所以,才有了這樣一首滿蘊著自己一顆春心蕩漾的私情愫的美好情詞:

點絳脣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纖手。

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

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李清照與趙明誠:才女遇才子,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殘酷


在這樣的字句裡,她將自己渴念的完美感情詮釋淋漓:一個“慵”字,將一個蹴罷鞦韆的情竇初開的少女純潔爛漫的嬉戲模樣給生動,而此際一個風流倜儻的男子的身影的輕過,讓她一顆春心蕩漾,匆忙、羞走裡卻仍忍不住倚門回首,為著能“眼波才動被人猜”的一份企盼,而再把青梅香氣聞。其實,真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只是為了能吸引一個風流倜儻男子的注意。

她之這類的小心思,父親李格非是有所察覺的,心愛女兒能覓得一個情投意合的人亦是他之欣慰,所以,他並未在她該出嫁的年紀裡將她相逼,亦未從那些所謂官宦裡挑選一人,只因尊重女兒的想法。

對於愛情,上天是眷顧才情的她的。

在那一年的陽春三月,草長鶯飛裡,春風正好的時光裡,他款款而來。初相識,可謂相見歡。他,早就被她的才情深迷醉,而今次一見更是將她印進心裡,就此生了今生非她不娶的意願。而她,亦被他的氣度不凡、意氣風發所吸引滿滿。他,不似她見過的那些富家子弟,不輕浮、也不虛榮,因摯愛文學的緣故更多的是文氣。

這,是青春懵懂的她內心所渴慕已久的。

由此,他們二人皆在彼此對的時間裡遇見了對的人,一見鍾情裡將一段情緣深種。

就此,便有了趙明誠為其父說夢的佳話。說夢“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三句,央父為其解曰。父善解人意,亦知曉他之心思。於是,差人去往李家。

也因是良緣的過吧,要知道,那時是個絕對的講究門當戶對的年代,匹配的身份地位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開的,若是不門當戶對的,哪怕你愛的死去活來,也是無濟於事的。

彼時,趙明誠之父趙挺之是為當朝史部侍郎,官居三品;她之父李格非,作為禮部員外郎,雖不及趙挺之的官品高,但也是身處朝廷要職,作為姻緣締結也是般配的。最重要的,還是他們二人的相互傾慕,以及李清照的才情。對於她的才情,趙挺之亦是仰慕不已的。

就這樣一段佳緣連理,十八歲的李清照嫁給了二十一歲的趙明誠。

至此,歷史塵囂裡,至始至終都在流傳著關於她和他的美妙佳話。一如,她寫下的那首縱情蜜語甜言的詞:

如夢令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

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依稀彷彿裡,我們從這歡快的字句間看到的是她和他泛舟荷塘的畫面。

真美好!

李清照與趙明誠:才女遇才子,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殘酷


賭書消得潑茶香

這樣情投意合的兩個人,婚後的生活自是美好。

因著政權的跌宕,他們二人回到了山東青州老家。在青州,由於遠離官場上的紛爭,他們有了大把一起相伴的歲月。

他們,都有著收集名人古畫和古董漆器的喜好。如是裡,常常一起四處搜求尋訪,且樂不思蜀。後來裡,她曾寫:“有飯蔬衣練,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來將這一段時日紀錄。

經久裡,家中的名人古畫器皿物什是越來越多,而家中的銀兩卻是越來越少。

不過,儘管如此,他們二人還是對此樂此不疲,“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還專門給一間藏著金石的書齋取了個至為好聽的名字,曰:“歸來堂”。

這趣性,便也只有兩情相悅的人才做的出。

對於那時的光景,看她後來在《金石錄》後序中言寫的便可躍然全知:

“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籤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捲,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札精緻,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

說實在的,那段時日也是很清貧的。有次,他們剛剛把三個月的積蓄拿來買了書法家王羲之的字跡,沒成想,又有人特地過來向他們出售徐熙《牡丹圖》。千姿百態的牡丹圖,誠如吳皇后說的“吉祥亭下萬年枝,看盡將開欲落時”,其生動嬌豔對他們來說是個致命的誘惑。他們,是特別特別想把它買下來,無奈真的是無銀兩來支付此。

她,站在一旁,洞曉他的心思,然而這一次卻也愛莫能助了,她盤算著家裡的一桌一物,手頭的金釵玉鐲,是全都變賣了也是無法買起這幅畫的。

他,於另一旁,亦洞曉了她的煩憂,於是強笑著說不買了,金石字畫再是好,也是不可折了夫人的笑的。

這樣的二人,是深懂彼此的。於婚姻裡,這樣的深懂是真真難得。

除了字畫金石的癖好,他們的“賭書潑茶”是最經久的佳話。幾百年來,是每年每新地愉悅著每一個多情的人。

有時,是新獲一本書,為了記住書中的內容,於是兩人便玩起這個遊戲。煮一壺好茶,然後約定看誰可以準確地說出書中的內容,若是說出就可以先飲一杯。

有時,是飯後,他們來到偌大的書房,坐於桌前,然後指著書櫃裡的一堆書,問對方某典故出自書中的那一卷、那一頁、哪一行,答中的人便可以先飲茶。

常常是她,先飲一杯。常常,他會在她端起茶杯飲用的時候,講一個笑話,往往她都會忍不不住地笑出來,茶水噴灑滿地。空氣中,則留下滿室的茶香。

對於這樣的逸事,她也曾於《金石錄》後序中給予記錄:

“餘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

如此的二人相篤風雅相深,自是甜蜜無比。不過,也還是有別日的。

比如,那首情意綿綿的《一剪梅》。寫於他遊學之際。

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蕈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清照與趙明誠:才女遇才子,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殘酷

無他在身邊陪伴的日子,是寂寥孤獨的。

此時,恰逢荷花凋零、香味盡殞失的深涼的秋,空寂的屋子中只覺竹蓆冰涼入骨,輕脫下夏季的薄紗羅裙,換上可溫暖自身的秋裝獨自泛舟於江河之上。憂傷愈發地襲上心頭,仰頭凝望天空,不知那雲舒捲處可有誰可寄錦書來?南歸的大雁,正排成一行行“人”字從頭頂飛過,皎潔的月光亦灑滿那西邊獨倚的樓閣。

花,自飄零;水,自流,這是順應的自然之規律,卻讓人想起你我的相思,相隔兩地的你我,共享的是一種離別卻牽動的是兩處的閒愁。而這閒愁裡的相思,是如此的無法排遣,是剛剛從我微蹙的眉間消失,又隱約纏繞到我的心頭。

而今,你不在我身邊,這一腔的情意無處訴說,只得寄予這詞間。

又有,他為仕途而遠離他鄉,她便為他思念成疾夜夜倚窗而念他。重陽時,更甚。於是,賦詞一闋寄予他,一表相思無限。

他品讀了這闕詞,連連感嘆,自愧不如之際又心有不甘,於是筆墨揮毫三天三夜,終寫就五十闕詞。喜來拿給友人路德夫品評,德夫再三品讀後,從洋洋灑灑的詞闕里得出三句。他迫切詢問是哪三句?

“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廋。”

要知道,這三句,正是她在玉枕紗帳之中,驚醒於夜半,夜涼如水浸透她全身時,因思念他深切時而作。

也便如此真心相對,才會有如此刻骨的思念的吧!

所以,千百年來,愛戀裡的男女寫就情話才最能打動人心,讓人共鳴無限。

誠如,她李清照寫就的這若花情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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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之蜜糖,次而毒藥

青州十年,應是他們最好時光,也李清照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只是,隨著日久的漸長,他們之間的感情便不似原先那麼情濃意濃了。雖然,她依舊為他傾盡全心,然而他卻愈發地鬱鬱寡歡。

才情上的不如意,加之仕途的不順,都讓他不滿,漸漸地人變得無趣而缺失溫情。再或許,日夜相對二十餘載,僅僅只面對她一人,再容顏清麗也是倦了的。他,畢竟是凡夫俗子一枚,也有著負清涼薄的一面。 

他,開始在荊州就任的當兒蓄養侍妾歌姬,對李清照日益地冷淡疏離。

由此,他們相濡以沫的婚姻,出現了令人心驚的裂痕。

事情演變最惡劣時,是公元1129年。已經做了一年多的江寧知府的他,得到調任湖州知府的命令。於是,回家準備交接的手續。誰知,有一天,屬下帶來了緊急情報:御營統制官王亦準備陰謀叛亂。

按理,他這個過渡官員應是向上級報告此事,誰知他卻不然,而是縋城逃掉了。不僅置於全城百姓安危於不顧,是連妻子李清照也是棄之不顧的。這,成了他們傷痕的真正的導火索。夫妻多年,到此時她才真正看到他內裡的黑暗。失望至極,以至於後來他帶她路過江東時,她感慨萬千,脫口而出: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也是,項羽的悲壯,更反襯出他的懦弱無情。

不過,她的涵養至深的美好女子,儘管對他已經十分失望了,而他更是肆無忌憚地於聲色犬馬及時行樂著,但是她始終對他的感情如一。

然,上天仍不眷顧此刻無助的她。

不久,趙明誠於鬱鬱寡歡裡越發地一蹶不振,遂急病發作而亡。她和他的這段近三十年的姻緣就此落幕。

李清照與趙明誠:才女遇才子,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殘酷


儘管,晚來時節的他們倆不似過去那般蜜意情濃了,但是因為有他在側,她的心仍是被溫暖著的。而如今,他先於自己而去,於她這世間是為孤絕一片。誠如,她在《聲聲慢》中的表達: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悽慘孤絕的人間,任她再是尋尋覓覓,仍是一片冷冷清清。她,曾如此惜花,曾經“昨夜雨疏風驟”,她因擔心花兒,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捲簾人”:“海棠是否依舊”。

而如今,她卻見花自憐了。

滿地的黃花憔悴凋零,無人欣賞,只有她獨自一人守候,看雨落黃昏,點點滴滴到天明。

獨我的世界,怎是一個“愁”字形容之的。

事當如此,她未能隨他而去,唯有自我安慰。於是,形影相弔的她開始在“歸來堂”裡消磨寸寸孤寂。研究金石,或寫他未完成的《金石錄》。

她的世界,就此寂寞無聲,再無歡歌笑語,她甚是偏愛五柳先生的《歸去來兮辭》,尤其是那句“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而易安”,於是,她給自己的住處取名“易安室”,給自己取名號“易安居士”。

生活的顛沛流離裡,她是太渴念能“易安”了。然而,孤寂一人的她,註定是孤獨的一枚花朵。

曾經,她以為可以和他終老,他始終若一個騎著白馬的王子,帶她翻山越嶺、逃離一切深淵沼澤。然而,他終究不是。

他,不過也和別他人一樣,他愛的只是他自己。冷酷、自私也殘酷。

先之給她的是蜜糖,次而給她的是毒藥。

李清照與趙明誠:才女遇才子,當初有多美好,結局就有多殘酷


徵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三生一世,這世間只出她一人。

只是,這上蒼既給她才情萬千,卻又忍心給她一個“國破家何在”的淒涼境地。

或許,是為了苦其心志。前半生的順和圓滿,足矣;後半生的苦和淒涼,是要嘗的。這,便是人生吧。酸甜苦辣盡有。

國破山河裡,當別人元宵佳節賞燈時,她吟誦的是傷懷的《永遇樂·元宵》。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

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

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

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

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

歷史變遷,人世滄桑裡,隔著一簾幽夢,仿似回到了故鄉;然而只是恍然一夢,笙歌曼舞的夜裡,唯獨自淚下、神傷、斷腸。

她終明白,這人世間的割愛,才是千刀萬剮的凌遲。

床前明月光,再是明晃晃地炫彩,若是身邊沒了個人,也是無法再照進內心的。

誠如她寫過的:“徵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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