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人總覺得中國人吃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豬和牛的主動脈、加石灰後變性的禽蛋、混了雨燕唾液的巢穴、成年螃蟹的性腺等等。似乎歐洲人生來就只會吃超市裡切好洗乾淨的牛排。
好在鯡魚罐頭替國人扳回一分。
事實上,在現代食品工業出現以前,食物匱乏的歐洲人也是逮啥吃啥,除了口味劍走偏鋒,審美情趣也頗為清奇。今天就係統地講述一下西餐中最黑暗和五味陳雜的一段時期。
優雅的羅馬人愛吃牛睪丸
你以為人類被逐出伊甸園是因為接受了性啟蒙?明明是因為貪戀食物!
儘管平民主要以麥粒、豆子、蔬菜為食,但也難以拯救羅馬人奢侈糜爛的歷史形象,至少《羅馬帝國豔情史》是這樣說的。
一場完整的羅馬貴族宴會得有十個小時。冷盤菜在配樂詩朗誦中被端上桌,松鼠、火烈鳥舌頭、牛睪丸、鴕鳥腦子等,緊接著是硬菜:牛奶餵養的蝸牛配酸甜醬、榛睡鼠蘸蜜汁罌粟籽、蛋糊裹袖珍鶯鳥、碳烤天鵝。
最硬的主菜是烤牛包羊、包豬、包公雞、包小雞、包鳥,美其名曰“特洛伊式燒烤”。
吃完甜點藏紅花蛋糕還沒飽的話,主人家慷慨提供餐後小吃——醃兔胎。吃撐的賓客也不用急,出門左拐有專門的嘔吐池,摳喉嚨吐乾淨了回來繼續吃。
東邊馬槽裡出生的男孩為羅馬國運立了一個flag,在他的信徒高喊“饕餮是罪”的聲音中,羅馬亡國了。基督徒對吃一事非常嚴苛,尤忌奢華,連天使都只吃麵包和苔蘚。中世紀一本愛爾蘭手稿裡說,饕餮者將永遠漂浮在痛苦之湖,僅一滴湖水所產生的徹骨寒氣就足以毀滅地球表面的所有生物,流傳最廣的饕餮者下場是被迫吃掉魔鬼塞進他嘴裡的青蛙和蛇。
有位廣東朋友看到這裡表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難成吃貨的中世紀
世界上的大部分主流宗教都反對無節制的飲食,不反對宗教飲食習慣,但為了追求宗教神聖而走向極端節制就比較可怕了。比如中世紀的聖女St.Veronica大半輩子都只吃蜘蛛和貓的嘔吐物,另一位聖女Margaret of Cortana只吃乾麵包和很少的生菜。聖女們表示這樣的飲食能讓自己靈魂熾熱起來,絕對不是因為太餓產生的幻覺。但大部分民眾並沒有那麼聖,在莎士比亞和達·芬奇都用手抓飯、哲學家蒙田吃太急咬到手的年代,以談戀愛為目的的穿越活動看到這兒應該進入猶豫狀態。
同時以吃為目的的穿越也將受到阻礙。
以英國農村為例。14世紀之前的腐國老祖宗吃得特別單一,富農偶爾吃小麥,中農吃燕麥大麥黑麥,貧農吃西北風。穀物的加工方式也很單一——麵糊和麵餅,不僅硌牙,還適合做武器和盤子。
畢竟精磨麵粉會損失不少能填飽肚子的麩皮,你說加了牛奶蜂蜜香草的白麵包?國王都沒吃過幾次,那可是聖物。
配菜以燉為主,著名菜式有牛奶燉韭菜洋蔥、菜豆燉麥芽等。肉類作為難保存的稀罕物,在中國化身為火腿和香腸,但由於緯度高晒鹽難,大部分肉類在歐洲變成了風乾肉,一塊風乾肉的保存時間比當時人們的壽命都長,太乾太硬,通常也只能燉。到大航海時代,水手們還能吃到一個世紀前的風乾肉,據說味道跟木乃伊差不多。
貴族倒是穀物和肉都管飽,卻走上了香料控的不歸路。儘管來自東方的香料十分昂貴,但90%的食譜需要用到香料,且並沒有標明用量,為貴族炫富留下了巨大的空間。15世紀,白金漢公爵家一年就用掉了143公斤胡椒和88公斤姜,越是尊貴的人盤裡的胡椒越多。想想都辣眼睛。
飲料也比較慘烈。由於過濾與儲存技術欠佳,據說喝中世紀的啤酒像在吞針,得閉眼憋氣才能灌下去。
中世紀每年都有一大半的時間處於齋戒,不可食肉——但魚不算肉。十三世紀的英國皇室偶然吃到了七鰓鰻,從此看不上別的任何魚,全國上下都在蒐羅七鰓鰻進貢。來看看七鰓鰻長什麼樣子。
假設事情就這樣持續下去,你是不敢帶著妹子或客戶去吃西餐的,但出現在19世紀的蒸汽機改變了這一切,它值得所有愛吃的人膜拜。
比如風乾肉和醃鯡魚只剩下了品嚐風味的意義。
19世紀初罐頭技術被普遍應用,歐洲的魚肉蔬果被裝在錫罐子裡帶到落基山脈,美國中部的肉類加工廠全年開工,以前可只能在冬天宰殺牲畜以防變質,防腐劑也在同時期誕生——儘管現在遭受非議,然而沒有防腐劑就沒有現在的大超市。舊的食物被改良,新吃食也在出現,不僅僅是糖、巧克力、咖啡、辣椒、土豆、熱帶水果被堅船利炮運回,技術革新還為我們的老朋友穀物開啟了新世界。
從擠壓鉛條設備獲得靈感的蒸煮擠壓機問世,它能把麵糰變成形狀各異的面製品,翻譯成人話就是條狀片狀蝴蝶狀的通心粉、歪果仁的方便麵,曾被廣泛使用於製造軍用壓縮乾糧,直到上世紀70年代還佔了歐美方便食品三成多的份額,並在上世紀末本世紀初被中國人運用於辣條製造。
也正是得益於農藥化肥,1800年英國的小麥產量比150年前提高了77%,機器帶動的碾子不分晝夜製造精麵粉,又被穀物升降機裝載到貨船和火車中。拋卻小麥價格下跌引起的動盪,穀物普及確實讓很多飢餓的人免於過早死亡。
工業革命至今近兩百年,呼籲傳統農牧業的聲音越來越大,農藥化肥轉基因冷藏鏈很委屈。覺得,要是真的迴歸土法耕作,恐怕到後來也真的只能吃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