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之孫袁家誠的故事

本文轉自公號:文史開講了

袁世凱之孫袁家誠的故事


▲ 袁世凱之孫袁家誠,袁克堅之子

袁世凱以圖騰式的存在,影響著袁家近百年來歷程。吃著總統遺產長大的後輩,藉助祖父聲望逢凶化吉比較容易,但要如何揹負其罪名卻很難。外面的世界因此可怕,他們中有人為自己築起一面牆。

圖騰式的存在

1990年,54歲的袁家誠想去美國探親,那將是他第一次出國。簽證官懷疑他有移民傾向而拒籤。幾天後,他帶去一沓照片放到簽證官面前:這是我祖父袁世凱,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

“我們是一個有名望的家族,”袁家誠說,“我不會去做你們的二等公民。”於是順利通過。

在離世後的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裡,祖父一直以一種圖騰式的存在影響著袁家後人,在早年這種影響往往是一種庇護作用,讓他們逢凶化吉。1937年,也就是袁家誠出生前一年,日本佔領天津城。他二伯家的表哥袁家楫看著家裡人把祖父的大照片搬到門口,街上的日本兵便不再入戶檢查。

實際上他們都從未見過祖父。在他們出生前多年,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袁世凱在舉國謾罵中憂憤而死。“如果他早死一年,那就是功德圓滿。”袁家誠說,祖父生命中的最後一年,徹底毀了他一世英名。

言下之意,袁家本不該是現在這般模樣。袁世凱留下10房32個子女,他們生活無憂,吃了一輩子家產。袁家誠父親是十子袁克堅,他21歲從美國哈佛大學留學歸國,除在冀察政務委員會當過一陣子英文祕書,一輩子就沒工作過。袁家楫之父——二子袁克文更是一代文人雅士,妻妾成群,生活放蕩不羈,被稱為“民國四公子”之一。

袁家楫生母於佩文同樣是位不羈的女子。在生下袁家楫後不久她便離家出走,消隱於江湖。袁家楫長到三歲,父親去世。他變成了一個無父母照料的可憐孩子。

養母是正房太太劉梅真,待他不好。連下人也瞧不起他,欺負他。出門五六天不著家也無人問津。大哥大嫂抽鴉片,一大早就差他去買。耽誤了上學,他就上戲館看京戲。老闆好奇:你這小孩怎麼不上學?哦,你是袁家的,那進來吧。以後常過來,不用買票。

袁家誠老實,袁家楫調皮。同為家字輩的堂兄弟,他們相識卻是多年以後。在天津道13號,在各自的深宅大院裡他們深居簡出,默默消磨著他們的童年。那些錦衣玉食的時光在記憶裡已經變得模糊,事實上,貴族生活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少榮耀,反倒是歷史課上關於袁世凱的章節,尷尬糾纏著所有袁家子弟的學生生涯。從小學到高中,每次上到這一課,袁家誠都如坐鍼氈。他不敢抬頭,怕碰到同學異樣的目光。

袁家楫不愛學習,卻最喜歡上故事會般的歷史課。偏偏到了“野心家袁某人”這節,也感到萬分難堪。碰巧的是,北洋軍閥段祺瑞和曹錕的孫子都與他同班。兩人小心地朝交頭接耳的同學擺擺手,意思是不要再議論了。

軍閥後代們的友誼持續了終身,他們是一輩子的好哥們。但他們的話題從未談及祖輩間的恩怨。

見日本人就打

袁家誠周遊列國,卻不入日本。他不用日貨,說三月的那場地震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跟祖父一樣,他認為日本是中國的禍害。當初日本以開戰逼迫中國簽訂臭名昭著的“二十一條”,袁世凱以一套中國式太極應對,並致使該條約最終淪為雷聲大雨點小的境地。事後袁對眾人說:經此大難,大家務必以此次接受日本要求為奇恥大辱,本著臥薪嚐膽的精神,做奮發有為之事業。不然十年之後,非但不能與日本一較高下,亡國之危險將更甚今日!

亡國之危果然在他死後二十年降臨。日本人打進來,所有的學校都要開日語課。母親給袁家誠請來家庭教師,這樣就不用去學校受日本人的“奴化教育”。

在教會學校上學的袁家楫則沒那麼幸運。他討厭日文課。跟所有頑皮的孩子一樣,他的樂趣全在捉弄日語老師上。課堂上他哇哇大叫,把板擦放在門框上,老師推門,砸一身粉筆灰。又在講臺上設計小把戲,害老師摔個大馬哈。

一些反日的同學開始失蹤。教堂裡的神父找到袁家楫姐姐,讓袁家楫趕緊離開天津,他已經上了日本憲兵隊的抓捕名單。

那時他15歲。學看來是上不成了,不過本來他興趣也不大。他去山東威海,考上汪偽海軍第七期,入了水兵科。分到劉公島海軍司令部當門衛,後來又被派到龍口。天一暖和,他就想回家。有天,一個翻譯官的自行車鏈條掉了,他自告奮勇替他去修。於是騎車溜出了龍口。

他聽見身後追兵的槍聲,一個叫王護剛的人把他藏在海邊沙灘上。第二天,王讓他跟著一幫生意人,自行車騎了一禮拜,繞著偽軍關卡的小路走。從黃縣出來,到葉縣,到招遠,到平度,到南村。南村有火車,便就地把自行車賣給生意人,洗澡換了身農民的衣服,趁夜色跳上開往天津的火車。

姐姐讓他繼續回學校唸書。但他在部隊待野了,坐在課堂裡已然心猿意馬。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投降那天,他跟姐夫侄子段大全跑到日租界,見日本人就打。

袁世凱之孫袁家誠的故事


▲ 袁克堅長子袁家禧,1964年自殺

外面的世界

日本投降了,憲兵隊的大黑狗卻捨不得走,趴在袁家誠家門口啪啪掉眼淚。八年光景,它跟這裡已經處出感情來了。八年抗戰下來,這場景袁家誠記得最清楚。

他可以入學了,插班考進四年級。從小學到高中,功課門門優秀。現在,所有的成績單都在他那裡保存完好。外人來做客,跟他聊起往事,他便高興地拿出那些半世紀前泛黃的、字跡雋秀的成績單和學費減免證明。

他總是感傷地說:“如果我碰上好機會,我也許也會像家騮表哥那樣優秀,像他那樣讀個博士,可惜。”

袁家騮算是“家”字輩里名聲最大的人物。1973年周恩來接見他時說:你們袁家,你祖父袁世凱是政治家,你父親袁克文是文學家,你是物理學家。

袁家誠有個哥哥袁家禧,中學時便跟地下黨人廝混。有天回家,袁家禧把家裡的《三國志》、《紅樓夢》、《西廂記》一把火燒掉。袁家誠看著心疼極了,那是他寫作文的法寶。

袁家禧燒完書,跪到父親袁克堅面前:“爸爸,你出來工作吧!你英文那麼好,出去教教書多好!”

站在一旁的袁家誠被哥哥感動了,跟著說:“爸爸你也該覺悟了吧?不能再堅持你那一套了。”

袁克堅默然。他“那一套”,就是不工作。工作就得開會,開會就要對他那“竊國大盜”的父親表態。出身不能選擇,但道路可以選擇。要跟眾人一起罵他父親是賣國賊麼?袁克堅絕對辦不到。他依然在家彈琴,與詩友唱和,繼續當他的雅士。

袁克堅1960年病逝,時年56歲。袁家誠很久後才明白,父親比他的孩子們更害怕外面的世界。

袁家禧很快成為家族裡最紅的人。他中學畢業就被介紹到軍校學習,後正式參軍入伍。朝鮮戰爭爆發,他給袁家誠寫了封信:小弟我愛你,但我更愛朝鮮的小弟弟們,我們要為他們保衛祖國。

因為胃病,袁家禧沒去成朝鮮。他被分配到天津電線廠工作。在那裡他延續了軍隊的雷厲風行,在一次抗洪搶險中他表現出色,被評為天津市勞動模範。1956年,袁家禧被推薦到北京礦業學院帶薪上學。

又紅又專的袁家禧在大學裡遭遇了困惑。體育課上,老師和學生合夥作弊。他看不慣,向學校舉報。班上有人想整他,拿他出身說事,說他是“右傾”。袁家禧害怕了,一天晚上他帶上一瓶汽油跑到黨委辦公室,他點著了左臂,表明自己對黨絕無二心。

但那晚辦公室無人值班。他嚴重燒傷,在精神病的質疑中被迫退學。回到天津,沒有工廠願意收留他。仗著另一隻胳膊,他四處找零工。他依舊賣力工作,替人燒鍋爐,給街道當小工,幫文史館抄資料。但他總覺得周圍的人們對他戳戳點點,最後他幻聽了,在哪裡都聽到有人在罵他。

1964年,不堪重負的袁家禧在絕望中跳入海河。時年34歲,終身未婚。

袁家誠繼續在班上當第一名。1957年高考前夕,填寫報考檔案。在家庭出身一欄,他有些猶豫:父親從未工作過,總不能寫無業吧?那就寫祖父好了。

他端端正正寫下“北洋軍閥”四個字。家庭海外關係裡,他把去臺灣的、美國的親戚列了個遍。“我覺得應該對黨無限忠誠。”他自信滿滿,準備過完這最後一關,好好上大學,然後按部就班出國留學,和家騮表哥一樣。

高考後,他收到了一張“未被錄取通知書”。那上面說:希望你在勞動中加強鍛鍊,貢獻自己的力量。

他不服氣,又一口氣連考了五年。功課已經被他背得滾瓜爛熟,他看著那些他輔導的同學一個個都上了大學,他卻收來五張形狀各異的“未被錄取通知書”。一個在他就讀高中教書的表哥說,你壞就壞在那張履歷表上。誰敢錄取有那麼多海外關係、北洋軍閥的後代?

他腸子都悔青了。不願再跟誤了前途的家族有關係,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袁傑。

“袁家到我們這一代是背透了。袁氏家族的好處我們一點沒沾上,袁世凱之孫的罪名卻讓我們背了大半輩子。”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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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世凱之孫袁家楫,袁克文之子

曾經的舞林高手

自從兩年前檢查出脊椎骨出了點毛病,袁家楫就很少出門了。他有一套進口的立體音響,和一間與之匹配的大客廳。閒得發悶時他打開音響,聽聽爵士樂。有時放到IN THE MOOD,和著讓人心旌搖盪的旋律,84歲的袁家楫也忍不住要抖抖腿,“聽著就腿癢癢。”

60年前,他是天津衛赫赫有名的舞林高手。

國民政府在抗戰後接管天津,包括袁家楫在內的曾在劉公島受訓的學員被收編到中央海軍訓練團。他被分到美珍號登陸艇。在那裡,袁家楫跟著美國大兵們學會了恰恰、倫巴,還有各種爵士舞。

美珍號在南京和臺北間擔負著國民黨撤退大陸的運輸任務。1949年9月,袁家楫被調往中勝艦。副艦長黃某是他二哥袁家彰的朋友,將他升為少尉。

見到臺灣的第一眼,他就不願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小島度過餘生。在基隆港,他看見惶恐的隨軍家屬就住在碼頭上。有人家在房簷底下搭個鋪,天黑了就睡地上。都到這地步,蔣介石看來是沒希望了,他想。

他跟幾個走私貨品的人打了一架。對方有點軍方背景,找到中勝艦,要艦長交人。黃某把他藏在錨艙裡,因此逃過一劫。不久,中勝艦接到新任務去海南島,把那裡的海軍陸戰隊隊員送往馬祖島。中途他們經過香港,要順便採購一些物品帶回臺灣。

他當即請求參加此次任務。艦長考慮了一下,便答應了。

在香港一上岸,他藉口買菸,四下張望。一輛路邊的電車緩緩啟動,他毫不猶豫地跳了上去。他自由了。

十一叔袁克安住在銅鑼灣華泰公寓,在臺灣時他就從一個堂姐那裡打聽清楚了。不巧,沒過幾天袁克安就跟著陳納德去美國工作了。他去投靠舅舅,在那裡吃飯。但舅媽給他白眼看,一見他去,也不做什麼好吃的。總不能老這麼挨著白眼,他得找個工作。

同父異母的哥哥袁家騮來信了,他已是世界著名的物理學家。他告訴袁家楫可以來美國工作,但袁家楫認為自己跟美國大兵學的那幾句罵人話,在美國恐怕混不下去。不久十一叔也來信,答應介紹他去國泰航空公司當一個打字員。

但十一叔久久不回,打字的工作就難以落實。他又想回天津了,但又擔心自己的身份會有麻煩。那時的香港魚龍混雜,國民黨中統特務和中共地下黨都在此地打情報戰和輿論戰。共產黨貼完標語,前腳走,國民黨人後腳就跟過來把他們的標語貼在上面。

半年過去了,他的工作還沒有著落。他去碼頭打聽消息,遇上一艘從天津開來的“湖北輪”。船上的人說,天津現在好得很,你們袁家人什麼事也沒有,一樣找工作。見袁家楫還有些猶豫,那船員便說:“你要是在天津不願意待,還可以再回香港嘛。”他動心了。幾天後,他帶上行李登上“湖北輪”。

1950年5月25日,船到天津。那船員先下船與碼頭的公安耳語了幾句。公安給袁家楫的行李都用粉筆寫上一個免字,意思是不用檢查了。沒想到這位也是地下黨啊,袁家楫想,敢情自己糊里糊塗地就被統戰了。

那船員領他到市公安局一處二科做筆錄。從威海汪偽海軍,到中勝艦,再到香港半年,一連交待了好幾天。最後發給他一張表格,抬頭是“天津市公安人員工作登記表”,他尋思道,哦,折騰半天原來是要讓我當警察啊。填完表交上三張照片,對方讓他回家等消息。

等待遙遙無期,老朋友們找上門來,讓他教他們跳那些好看的洋舞。在一次跳舞比賽中,他竟拿了第一名。他出名了,成了天津歡場裡響噹噹的一號人物。在英租界馬場道有名的維克多力,只要袁家楫一進門,鋼琴手就會改換曲目彈起IN THE MOOD,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袁家楫來了。

有次朋友結婚,他包下維克多力給他們辦了個舞會PARTY,眾人攛掇他與新娘共舞。一曲舞罷,圍觀的洋人也熱烈鼓掌。袁家楫得意洋洋給崇拜者簽名。從二樓下來一個陌生人,帶著兩個女人。這人來到他面前稍稍欠身道:袁先生,我給您介紹兩位朋友,她們很欣賞您。

“大家都是朋友,”還沒等對方說完話,袁家楫便隨口應和道,“都一塊坐吧,一塊玩!”他其實心裡想的是,我那麼多女朋友,哪顧得上你是誰。

那次聚會後,三個陌生人再未露面。一個朋友告誡他說:“家楫,你要小心啊。別再這麼玩了,你太出風頭啦!”

朋友們偶爾也問他:家楫,你工作到底定在哪啊?他就會說:在公安局表都填過了,就等通知上班了!

1951年4月,在從香港回津快一年的時候,全國鎮壓和肅清反革命運動開始。袁家楫被拘押審查。他被宣佈了三項罪名:反革命、冒充公安人員、造謠。判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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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誠六七歲時和姐姐袁家文合影

勞動群眾的一分子

當“家”字輩長大成人,袁家的祖產已經被上輩吃得所剩無幾。

他們的父輩心安理得享受總統遺產之時,並非完全不為兒孫考慮。每個門戶手上都有幾十間房,憑收租金也能過活。袁家誠記得,母親曾經勸父親帶他們全家去美國,但父親捨不得走。在風雲變幻的二十世紀前半截,他們經歷了北洋政府、國民政府和日本人,生活卻鮮受影響。對他們而言,政權的更迭無非只是城頭變幻的旗幟,生活還得繼續。

1949年到來,他們壓根沒想過要南遷。“我們是普通老百姓,安安穩穩過日子不就完了嘛。”家誠說。

到1955年左右,家誠發現家裡的境況已經很糟糕了。家裡擺著的各種古董、黃馬褂都一件件地沒了。祖上分家時分到的40間房,已經只剩16間。

上世紀六十年代四清運動時,政府找袁家誠談話,問他:你有16間房,算不算剝削階級?袁家誠一想,都問到頭上來了,那就交公吧。對方說你想放棄是吧?可以,還得寫個申請書,宣佈自願放棄所有權。後來到“文革”,袁家誠就萬分慶幸這決定:留著這些破房,不被打成資本家才怪。

各種運動接踵而至。袁家誠和袁家楫都從貴族公子哥,變成勞動群眾的一分子。袁家誠大學夢破滅後,到天津礦山機械廠上班,邊勞動邊到工人夜校當教員。後調到天津中心婦產科醫院做後勤。他報了兩個夜大,一個學外語,一個學醫學。1970年他跟妻子一起下放到內蒙古一所公社醫院,在那裡他呆了八年。醫院要抽派一個人進修X光技術,當地人怕學這個影響生育,於是成全了袁家誠,他成了專家。

袁家後人境遇的改善,多少與袁家騮1973年回國有點關係。袁家騮回國前,周恩來批示天津市委和市革委會,用三天時間突擊為在天津的袁世凱後裔落實各項政策。

袁家誠1978年回到天津,發現醫院的副院長,正是他當年輔導考上大學的同學。副院長握住他的手:放射科主任的位子,我一直給你留著呢。

袁家誠今年七十三歲,仍習慣一個人開車。他愛開快車,“我就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他說,“我不喜歡落在人家後面,所有的事都是這樣。”

他把自己的遺憾化為教育子女的嚴厲——他為兒子專設了一個本子,每天請老師簽下放學時間。他要求兒子15分鐘必須到家,不許在路上跟別的孩子一起抓蜻蜓。他打起孩子來,響動驚動四鄰,聽者無不惻然。

“不打不行啊,棒打出孝子,嬌養忤逆兒。”他說,“咱們這麼有名望的家族,我家的孩子不能像別人一樣沉淪在社會底層。”

孩子們倒也爭氣。兒子現在是硅谷一家芯片公司駐上海的副總裁,女兒在中央電視臺做英語翻譯。

袁家楫三年刑滿,作為“留用分子”在公安系統所轄工廠工作。在之後二十年,他種田、養豬、打土坯、燒窯、挑磚、抬筐、打包種種重體力活兒,倒煉成了一身野蠻體魄。他接連幾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戴上大紅花接受群眾的鼓掌。那掌聲如他在維克多力奪冠時一般熱烈,只是臺下的紅男綠女換成了工農兵,無人知曉那就是當年名滿津門的舞池一哥。

1975年12月,天津市政府把袁家楫和一批“反革命”接到東方賓館住了一禮拜。最後一天,政府各部門一把手出面,有百年老店利順德飯店宴請他們。同桌的法院院長對袁家楫說:“這些年你受苦了,有什麼要求沒有?”

袁家楫喉頭一哽,過許久慢慢說道:“我今年五十歲,好時光都已經過去了。我沒有什麼要求,只要求給我恢復名譽,給我安排個工作,就可以了。”

他被分配在交通局下面的汽車修理六廠。在五十歲這年他終於有了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1978年,他作為天津市政協委員,第一次參加政協會議。會上他見到了黎元洪之子黎仲修、曹錕之女曹士英、段祺瑞之孫段昌岱、馮國璋之孫馮幸耘——都是老熟人。

2008年,袁家楫和女兒一起去臺灣旅遊,最後一站是基隆。早晨起床,他吃完早點上碼頭閒逛,哎,這個地方熟啊,他想。60年前的情景如鹹溼的海風打在臉上。那會兒這邊是賣涼蓆的,那邊就是賣小吃的。早上起床,他帶兵跑步。一圈跑完回來,碼頭上一立正解散,大家就自由活動了。他在那喝杏仁茶,不緊不慢地回到“中勝艦”吃早點。

袁家楫一個人停在那裡,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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