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新鄉塵封的歷史,有一段鮮為人知的關於張騫博望封侯的往事。這一段故事至今眾說紛紜,撲所迷離。

張騫,西漢漢武帝時期人,生於公元前164年,卒於公元前114年。字子文,漢中郡城固(今陝西省漢中市城固縣)人。《史記》記載:“張騫,漢中人。”班固《漢書》:“張騫,漢中人也。”唐司馬貞《史記》索隱陳壽《益部耆舊傳》“騫,漢中成固人。”成固即今天陝西漢中城固縣,張騫是陝西人是共識,沒有爭議。張倩中國最早絲綢之路的開拓者,傑出的外交使者,中華文明對外交流的奠基者。張騫一生受漢武帝委託,兩次出使西域,一次出使西南夷,追隨衛青反擊匈奴。其中,出使西域,遠離故國,困留匈奴十三年,矢志不渝,胸懷故土,終成使命。在開闢絲綢之路、引進西方物種、傳播中華文明、聯盟抗擊匈奴等方面貢獻卓越。張騫出使西域,是中華文明走出去、與世界文明擁抱融合的重大歷史事件,影響廣泛深遠。漢武帝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以擊匈奴立功,漢武帝劉徹取“博廣瞻望”之意,封張騫為博望侯。

因為張騫封為博望侯,問題爭議就來了。張騫既然封為“博望侯”,那麼“博望”一定有所歸屬。查閱一下古代和現代的一些典籍資料,稱“博望”地名的有7處之多,其中明確舉證是張騫封地的有四處。一是陝西城固博望說。陝西城固縣有博望鎮,是張騫的老家,這無疑義。但說是張騫的封地,證據就不足了。因為西漢時相關文獻只提到“成固”,無“博望”地名。至於今天的“博望鎮”,是1996年撤區並鄉建鎮時,由原城關鎮更名而來,是城固縣城,其名字當以“城固”更合適,“博望”只是後世人的附會。二是河南方城博望鎮。古博望縣確實存在,此地是古代博望縣的轄區。從漢代置博望縣至南朝宋廢除,有600餘年歷史。歷代指證此處是張騫封地的典籍很多。但多數因循傳稱,都是從《漢書》有“博望,侯國,莽曰宜樂”一說演變而來,沒有更多證據。《漢書》信息很簡單,既沒有說明博望縣設縣時間,也沒有說明誰在此封侯,因為張騫封“博望侯”,就推斷古博望縣是張騫的封地,邏輯不嚴謹。其一,張騫封侯時,博望縣存在不存在,沒有明確的歷史資料證明。其二,張騫封為“博望侯”,食邑是否在“博望縣”,也沒有明確證明。與張騫同時封侯的名將霍去病,封“冠軍侯”,食邑卻是在“東郡”(今山西臨汾一帶),漢代的封爵名稱和封地不一致是常事,《漢書•功臣表》的例子很多。三是許昌長葛博望說。宋代《太平寰宇記•長社縣》:“張騫冢,漢武帝使尋河源,封博望侯。今郡有冢存。”長社縣即今許昌長葛市。再有就是新鄉衛輝博望說。

新鄉衛輝是張騫封地一說流傳久遠,相關遺蹟資料很多。新鄉衛輝曾經有博望縣、博望城存在。《新唐書•懷州河內郡》有“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以獲嘉、武陟、脩武、新鄉、共城置殷州,並置博望縣。貞觀元年州廢,以獲嘉、武陟、脩武來屬,新鄉、共城、博望隸衛州。”記載。《舊唐書•衛州》有“貞觀元年,州移治於汲縣,又廢殷州,以共城、新鄉、博望三縣來屬。六年(公元632年),廢博望縣。”從武德四年(公元621年)設置,到貞觀六年(公元632年)廢除,新鄉的博望縣存在12個年頭。1988年在新鄉衛輝市太公泉鎮呂村發現的唐乾封二年(667年)“衛州汲縣故張君之志”墓碑,內容也收入當代史學家周紹良2001年編撰出版的《唐代墓誌彙編續集》中,有乾封二年與夫人“同室於博望城東南三裡”的記載,這個博望城,就是博望縣的縣治。就在今天新鄉衛輝市太公泉鎮太公泉村與呂村的西方。而新鄉衛輝博望城的存在,則遠在博望縣之前。清嘉慶金石學家王昶編著的《金石萃編》收錄的東魏武定八年(公元550年)穆子容《修太公呂望祠碑》,,原碑在這一帶太公廟出土,記載有“遂率親黨,更營祠碑以博望之亭”。亭、城互通,指先前廢棄城邑,參照酈道元《水經注》有大量類似記載。也就是說在東魏時期(534年―550年)之前,已有廢棄的博望(亭)城存在,唐武德四年博望城是在廢棄城邑上重設,這個城市的存在應該遠在東魏之前,則博望城建城更久遠。碑中關於博望城的內容還有“形勝之所,西臨滄谷,東帶洑川,周秦故道,燕趙舊路”記載。新鄉衛輝的古博望城,即太公泉鎮一帶,是太行山前“周秦”西周秦始皇時期已經存在,通往“燕趙”即北京、河北方向的大道上的重鎮。現在考古發現,古博望城西一帶山嶺上,即為趙魏古長城遺址,博望城很可能就是戰國長城要塞下的重鎮,存在時間可能更久遠。

新鄉衛輝的張騫祭祀信仰活動歷史很悠久。宋代潘自牧的《記纂淵海》有“聖水池,在汲縣北,上有張騫廟”記載。元代的王惲,新鄉衛輝的老鄉的《博望侯廟辨記》(《秋澗集》)有“頓坊距汲縣東北二十五里,川原衍沃,泉流交貫,蓋蒼水沇洑至此而後發。厥田宜稻與麻,平時修竹彌望,號稱小蘇門。按圖志,其地殷墟近郊,太行之朝陽也。坊北不百,舉武有岡陂陀際山西來,岡首有祠,俗相承雲漢博望侯張騫廟,侯之冢在焉。”指明張騫廟墓位置就在“頓坊”,今天衛輝市頓坊店鎮鄉北附近。雖然王惲對張騫廟、墓有不同判斷,但元代祭祀張騫的廟、墓確是不爭的事實。《明一統志》記載有“張騫廟,在府城北北固社。騫,漢封博望侯”、“聖水池,在府城北北固社上,有漢張騫廟,歳旱禱雨輙應。”等記載。明代嘉靖初年,大臣陸深陪同嘉靖皇帝南巡北還的《大駕北還錄》記有“至頓坊鋪投村店……四日辛丑曉發,冒雨行。雨甚,少憩村店。秣馬飯,夫復即濘,趨入一古祠避雨,觀其榜聯似是張騫,香火以眾雜。”清《河南通志》記載有“聖水池,在府城北,上有漢張騫廟。”從宋至清,衛輝關於張騫的祭祀信仰歷代相傳不絕。

問題又轉回來了,那麼陝西城固、河南方城、河南許昌、河南衛輝四地之中,哪一個是真正的張騫博望封侯之地呢?

歷史或許真的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張騫雖然封侯,但沒有食邑,即封地之說。漢代班昭在繼承兄長遺願,續寫《漢書》,在《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中記載:“博望侯張騫,以校尉數從大將軍擊匈奴,知道水,及前使絕國大夏,侯。六年三月甲辰封,元狩二年,坐以將軍擊匈奴畏懦,當斬,贖罪,免。”張騫的食邑是空缺不顯示的。司馬遷《史記》、班固《漢書》也沒有類似信息。也就是說,張騫只有封侯,沒有食邑封地。

漢代有封爵無食邑封地是一種經常現象。尤其是西漢對諸侯的控制不斷加強,漢武帝實施推恩令削弱諸侯封國,武帝后期,劉邦時期所封的功臣侯,皆被廢,無一倖免。而武帝時期所封的功臣侯也廢免殆盡。西漢王朝對分封食邑是非常吝嗇的。天子之女有可能是一縣的食邑。晚於張騫、比張騫還受苦的蘇武持節歸來,漢宣帝賜他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一個鄉邑候的概念。另外,張騫的封侯時間非常短。西漢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因為從衛青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封博望侯。兩年之後,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張騫以衛尉身份因為協同李廣出擊匈奴,因為誤期,“後期當斬,贖為庶人”,侯爵就被廢除了。張騫封侯的時間只有兩年。漢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年),張騫病卒歸葬於故里,這中間張騫又因為通使大夏有功,才恢復到九卿的位置,但侯爵一直沒有恢復。就時間上看,張騫沒有封國的可能性很大。西漢列侯分為功臣侯、王子侯、外戚侯,不同類別的列侯政治地位、爵位傳襲、經濟地位情況各不相同。正如新鄉老鄉、元代知名學者王惲《玉堂嘉話》所言道:“漢封侯號。有宰相封侯者,公孫子津是也;有婦人封侯者,蕭何夫人同封酇侯、樊噲妻呂須封羌侯是也;以地名封者,平陵、宜春是也;以功封者,冠侯、驃侯是也;以美名封者,博望、博陸是也”。張騫的封侯可能就是一個“美名”嘉獎而已,沒有封地的。唐司馬貞《史記索隱•博望侯》則明確說:“按:張騫封號耳,非地名。小顔雲‘取其能博廣瞻望也’。尋武帝置博望範亦取斯義也。”至於班固《漢書》“博望,侯國”一條,則很可能是不知名人物的侯爵封地,並非一定是因為張騫才為侯國的。

今天,除了新鄉衛輝頓坊店張騫廟的祭祀信仰外,臨近的湯陰、延津縣都有張騫廟祭祀信仰,很大程度是由衛輝輻射影響形成的。這一地區張騫的祭祀信仰,除了與陝西城固、河南方城一樣,由於“博望”地名的影響延伸附會,還可能與新鄉一帶臨近古黃河河道對河神崇拜祭祀有關。現知道的安陽湯陰高漢村、新鄉衛輝頓坊店、新鄉延津縣吳杏莊與張杏莊之間這一地區的張騫廟,都在古黃河道附近分佈。安陽湯陰高漢村張騫廟,當地則有張騫在本地治理過黃河的傳說。這些祭祀和傳說,可能與《史記》記載的漢武帝派遣張騫探尋黃河源頭一事有關。而在晉人張華的《博物志》則更神話為:“張騫居海上,每年八月,見浮槎從水上漂來,遂具衣食乘之。到一處,見城郭居宇,婦女織機,丈夫牽牛飲。問曰:‘此是何處?’曰:‘君至蜀,可訪嚴君平。’張還,如其言。君平曰:‘某年月日,客星犯牛渚。’即張騫到天河時也。”張騫儼然如同與上天天河通氣的神靈。黃河在古代先民心目中的畏敬和地位,如同天河莫測,這或許是沿黃一帶先民祈求黃河河水安瀾的一種表達方式,與河南方城博望一帶的白馬寺,是由張騫通使西域後創建,相關佛教經典稱張騫取經一說,異曲同工,都是對張騫出使西域的演繹附會而已。

兩千多年的張騫,打開了中華文明的開放之門,將中華文明的創造和智慧與世界分享,也帶回了西域諸各國的汗血馬、葡萄、苜蓿、石榴、胡桃、胡麻等,使絲綢之路成為光輝閃耀的世界大同共享之路。杜甫有詩:“聞道尋源使,從天此路回。牽牛去幾許?宛馬至今來。”不止是文明的共享,更是人民對理想世界的想象。新鄉一段博望封侯的故事,其他地方相傳已久的故事一樣,傳說和信仰的背後,寄託著普通民眾對先聖的敬畏、崇拜,寄託著對生存的訴求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新鄉博望封侯,期待著更多的探祕和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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