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亡了”與葉赫那拉的詛咒'

作者/前清百曉生，文史博物苑獨家稿件，謝絕轉載！

明朝末年，葉赫部首領布寨、布揚古父子實力不濟，卻又想稱霸東北，於是便展開了一系列“騙婚”的鬧劇。

葉赫貝勒那拉氏，《獨步天下》劇照

布寨的女兒有傾國傾城之貌，於是這位無良父親便將女兒陸續許配給六個男人，此舉在女真諸部間挑起連年戰亂。布寨和布揚古父子可不管這些，收聘禮收到手軟。

野心勃勃的布揚古，《獨步天下》劇照

然而，不是每個人被騙之後都選擇忍氣吞聲。建州部的首領努爾哈赤就以葉赫“延宕婚期”，遲遲不嫁女為由，對葉赫大張撻伐。

努爾哈赤的鐵騎很快踏破了葉赫的東、西兩城，殺死了威風一時的“葉赫兩貝勒”：布揚古和他的堂叔金泰熙。據傳，葉赫納喇·金泰熙在死前留下“亡建州者必葉赫”的詛咒。

《獨步天下》劇照

雖然誅殺了首惡元凶，摧毀了葉赫城堡，但是“葉赫悔婚”給努爾哈赤造成了強烈的情感創傷。以至於，民間一直流傳清太祖當年曾留下“葉赫氏不得備椒房”的祖訓。

《獨步天下》劇照

然而，康熙、乾隆都曾經延納葉赫氏嬪妃入宮。在熱播劇《延禧攻略》中，納蘭淳雪就是出自葉赫那拉氏。如此說來，是否可以證明坊間所謂“葉赫氏不得備椒房”，屬於子虛烏有的傳說呢？文章將為您揭曉答案。

《延禧攻略》中的舒妃葉赫那拉氏

“納喇”是最古老的女真族姓氏之一，又寫作“那拉”、“納蘭”，均系滿語Nara的音譯。此姓早在金代就被列為尊崇的“白號之姓”。《金史》中有納蘭綽魯、納蘭忔荅，以及納蘭胡魯剌等人。

金政權滅亡以後，“納喇氏”繼續在東北的白山黑水間繁衍生息，其中有一支生活在葉赫河兩岸（今吉林省四平市境內），遂被稱為“葉赫納喇”。

除葉赫部之外，扈倫女真的另外三部（哈達、烏拉、輝發）亦有以此為姓者，分別被稱作“哈達納喇”、“烏拉納喇”和“輝發納喇”。乾隆皇帝的第二任皇后就是輝發那拉氏。

死後並未獲得諡號的輝發那拉皇后，《延禧攻略》劇照

公元十六世紀前期，葉赫首領褚孔革及其子孫分別在葉赫河兩岸修建了東、西兩座城寨。其中西城興建較早，被稱為“葉赫老城”或“夜黑寨”，城主被稱西城貝勒；而東城由於褚孔革長子臺柱興修，故稱“臺柱寨”，城主為東城貝勒。這種在扈倫四部中是絕無僅有的體制被稱為“葉赫兩貝勒”。

葉赫古城遺址

待到布寨、納林布祿堂兄弟二人繼承貝勒頭銜之時，不僅兵強馬壯，更善於利用聯姻關係：不僅控制、操縱哈達首領猛骨孛羅，更運用“聘女”之計殺死勁敵歹商，在爭奪扈倫盟主的戰爭中脫穎而出。到1591年（明萬曆十九年），葉赫部基本實現了“以強為霸”的戰略目標，取代了哈達部稱為盟主。

海西女真四部分佈圖

正在布寨、納林布祿彈冠相慶之際，建州女真的努爾哈赤依靠古出（滿語朋友）為骨幹組成的軍功集團已逐步統一蘇完、棟鄂以及完顏等部，開始與之爭鋒。

身著戎裝的努爾哈赤，《獨步天下》劇照

1593年（明萬曆二十一年），葉赫兩貝勒糾集哈達、烏拉、輝發以及蒙古科爾沁等九部聯軍共三萬兵馬征討建州，與努爾哈赤在古勒山爆發“癸巳大戰”。是役，西城貝勒布寨落馬身死，東城貝勒納林布祿僥倖逃回。1597年（明萬曆二十五年）春，為了彌合與建州部的關係，布寨之子布揚古再次使出父親屢試不爽的“聯姻”手段，將其妹許配給努爾哈赤——這便是《滿文老檔》所記載“乃為亡國而生”的“葉赫老女”。

葉赫貝勒的掌上明珠——葉赫老女，《獨步天下》劇照

然而，葉赫部絕非誠心嫁女，而是一再拖延婚期。忍無可忍的努爾哈赤終於在1619年（明萬曆四十七年，後金天命四年）率領代善、阿敏、莽古爾泰以及皇太極等四大貝勒兵臨葉赫城下。

來勢洶洶的建州大軍先後攻破了東、西兩城，收編精卒萬人。葉赫東城貝勒金泰熙致死咒罵不止：“我死之後，即使葉赫部只剩下一名女子，也要傾覆建州”，即“亡建州者必葉赫”的由來。葉赫的詛咒始終縈繞在愛新覺羅家族的耳畔，直至晚清仍然經久不衰。

葉赫西城貝勒 布揚古，《獨步天下》劇照

曾經在紫禁城中教授慈禧太后外文和西洋文化的德齡，在其著作Son of Heaven（《光緒祕記》，又譯《瀛臺泣血記》）之中還獨闢一章，專門講述這則“可怕的誓言”。

從海外歸來的德齡，開始用西方的視角審視自己的國家

至於她是否是親耳聽“老佛爺”葉赫那拉氏口述，便不得而知了。對於葉赫的詛咒， 愛新覺羅家族採取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留下祖制：“葉赫氏不得備椒房”，被後世子孫奉為圭臬。

清太祖努爾哈赤畫像

對於這一點，很多學者認為所謂祖訓乃是子虛烏有。他們的理由是努爾哈赤之後，還有清代多位君主擁有出身葉赫納喇家族的后妃，比如天聰朝的側妃、康熙朝的惠妃、乾隆朝的舒妃、咸豐朝的懿貴妃、光緒朝的孝定皇后，上述五人均出自葉赫納喇氏。筆者認為：五位出身葉赫納喇氏的皇后、嬪妃的出現，並不足以證明努爾哈赤的“祖訓”不存在，關鍵在於對“椒房”兩字如何理解。

漢代椒房殿復原圖

所謂“椒房”的稱謂，最初的起源於漢代的“椒房殿”。據《兩漢雋言·三宮篇》所載：“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塗壁，取其溫而芳也。”後世用以代指“皇后”或“後宮嬪妃”。如果將“椒房”一詞理解為“後宮嬪妃”，那麼有清一代確實有許多的葉赫納喇氏入宮伴駕，可以證實“葉赫氏不得備椒房”確屬無稽之談。但是，倘若“椒房”是指正宮皇后，則在光緒皇帝的孝定皇后之前，並無任何一名葉赫納喇氏妃嬪登上“中宮正位”。

孝定皇后葉赫納喇氏，後來的隆裕皇太后，《建黨偉業》劇照

或許會有人提出異議：難道慈禧太后沒有做過皇后麼？事實確實如此。熟悉清史的人都知道：咸豐的正宮皇后是孝貞皇后鈕祜祿氏，也就是民間所說的“東太后”慈安。慈禧太后雖然在咸豐皇帝的後宮之中獨得眷寵，並誕下嫡皇子載淳，但終文宗一朝，其地位不過是“懿貴妃”而已。

慈禧皇太后與慈安皇太后，《大太監》劇照

直到同治繼位，考慮到葉赫納喇氏乃皇帝生母的地位，才被尊為“聖母皇太后”，即“西太后”。而她那個被評為歷史上最長的皇后諡號——“孝欽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配天興聖顯皇后”則是往生之後的諡號。

換言之，在慈禧有生之年，沒未親耳聽到別人尊她一聲“皇后”，無疑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楚。由於從未做過皇后的自卑心理作祟，慈禧太后與兒媳孝哲皇后阿魯特氏之間牴牾不斷。

孝哲皇后阿魯特氏，《大太監》劇照

據巴魯特·崇彝所寫的《道鹹以來朝野雜記》記載：慈禧太后由於不滿兒媳的行為舉止，曾經一度欲廢掉阿魯特氏的皇后之位。時任宗人府宗令是咸豐皇帝的五弟——惇勤親王奕誴。

咸豐皇帝的五弟，惇勤親王奕誴

這位五爺素來對慈禧的跋扈行徑不滿，反駁道：“欲廢后，非由大清門入者不能廢大清門入之人，奴才不敢奉命。”簡而言之：貴人出身的葉赫納喇氏，根本無權廢黜由大清門抬入紫禁城的正宮皇后。

威廉·辛普森所繪同治大婚迎親圖（局部），版畫，《倫敦新聞畫報》，1872年12月

同治大婚瓷器（燕喜同和款）

這次羞辱極大刺激了慈禧太后敏感的神經，據說成為日後阿魯特氏被迫吞金自盡的重要原因之一。從這個角度分析：在孝定皇后和光緒皇帝大婚之前，確實沒有一位葉赫納喇氏成為中宮之主，恰恰印證了清皇室“葉赫氏不得備椒房”祖訓的存在。

待到慈禧太后的姪女——清朝的最後一位皇后葉赫納喇·靜芬（徽號隆裕太后）入主中宮之際，已經是1889年（清光緒十五年）。此時，慈安太后鈕祜祿氏早已在八年前暴斃而亡，恭忠親王奕訢也在五年前的“甲申易樞”風波中被排擠出權利核心，再也無人可以制衡慈禧太后；是故，權傾朝野的葉赫納喇氏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違背“祖訓”欽點姪女作為皇后。

慈禧皇太后葉赫那拉氏

縱覽整部清史：努爾哈赤以“葉赫逋婚”為由爭滅其部，使女真達到空前統一，為與明朝爭鋒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宣統三年（1912年），隆裕太后葉赫納喇氏則頒佈了《清帝遜位詔書》，宣告清王朝壽終正寢。

回望歷史的煙塵：有清一代，興盛於吞併葉赫，亦覆亡於葉赫族人之手。而在這一興一亡之間，恰恰由“葉赫老女”、隆裕太后兩位葉赫女子首尾呼應。拋開坊間充斥的神祕主義色彩不論，“葉赫納喇”四個字與清代興衰相始終卻系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