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的古舊書業在清末民初頗為興盛。依託那時豐富的舊書資源，周壽昌、葉德輝等文人雅士在營盤路聽橘園、坡子街白果園等地建成收羅宏富的藏書樓，成為那時長沙最具代表性的藏書家和鑑賞家。他們坐擁書城，論學問道，延續著歷史文化名城的書香文脈。特別是葉德輝，他收藏的善本祕籍之多，令當時和後世讀書人羨慕不已。《書林清話》為其一生淘書、品書之心得，在刻書源流及鑑別方面尤多經驗之談，正如張舜徽先生所說：“閱肆日久，藏書素豐，庫掌畢生，不妨精熟，故版本之學，最能名世。”
時光荏苒，隨著科技進步、歷史變故和人們閱讀方式的巨大變化，長沙的舊書業雖依然存在，但比之汽車、家電、傢俱等二手市場，不但規模較小，而且相當分散。就舊書的品質和收藏價值而言，更沒法與以前相比了。如今讀書人想在長沙的舊書店尋找隋唐寫經、宋槧元刻等祕籍精鈔，幾乎是不可能之事。能夠淘到四五十年前出版的書刊，便會有得到滄海遺珠式的快樂了。
現在長沙有點名氣的舊書店尚有蔡鍔路的古舊書店、八一路的青山書店、人民路的述古人文書店、五一路的古今書局等。所謂古舊，主要是相對於新近出版的書籍而言，版本學上的久遠、珍貴、古雅和厚重，則早已退而為次了。蔡鍔路的古舊書店，上世紀50年代尚有不少珍貴的舊版圖書，鍾叔河、朱正等先生當年經常去那裡淘書訪書，但現在也沒有什麼特色可言，但願散入百姓家的古版圖書還有一些遺存。
我去得較多的是五一路的古今書局。它位於袁家嶺湖南省新華書店附近，90來平方米的面積。書店已經營十多年，有上萬冊圖書供讀者挑選，以文史類和藝術類圖書為主體。相對於新書，這裡的舊書的確相當便宜，一套30本的《中華傳世藏書》，原價11800元，在這裡兩折便可成交。而《唐宋全詞》《中國兵器收藏與鑑賞全書》等，售價也在四折左右。我在這裡買過不少舊書，傅璇琮先生主編的《兩漢詩》原價29元，這裡只要10元，我毫不猶豫就買下了。如今10元錢能做什麼？就是買一個盒飯吧，哈哈。
之所以喜歡古今書局，還因為它旁邊有個古色古香的茗泰茶舍，門首“妙也儒道釋，樂乎山水茶”的對聯文氣盎然，讓人過目不忘。有次和一位老同學在古今書局盤桓許久，一起買了上十本書。之後到茶舍休息聊天，評品剛買的舊書，伴隨書香和茶香的飄蕩交融，“浮生半日閒”的滋味便從心頭油然而生。
在眾多二手貨中，舊書是一種特殊商品。一輛舊車、一部舊手機或一臺舊電腦，人們不難根據年份、供求關係來掂量其價格和價值。舊書就不一樣了，雖然也有標價，但在喜愛它們的人心目中，價值就遠遠高於其價格。一本舊書可能會影響和改變某人的一生，或激發他創造和奮鬥的渴望，或拓展他思想的邊際。因此，舊書的價值沒法用金錢來衡量。
從本質上說，書籍其實並無新舊之分，而只有好壞之別。因此，買書人要看重內容而非形式。質量平庸的新書只有低價值乃至負價值，完全不值得讀者掏腰包。出版界為推銷產品，曾經提出一個廣告語：“以最少的錢買最好的書。”我以為用在內容上乘的舊書方面，最為貼切。
古代讀書人曾經把“雪夜閉門讀禁書”當做一種極大的樂趣。秋樹根下讀舊書又何嘗不是如此？還平添一縷高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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