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宋江不想做劉邦,是時與勢決定他做不了劉邦

水滸傳 宋江 劉邦 項羽 白圭解盤 2017-04-03

無論是一個武裝集團,或一個政權,乃至一家企業,不同時期需要不同類型的領導人。如果把《水滸傳》中的水泊梁山比擬成一個小國,在梁山發展的第二個階段,宋江成為領導人可以說是必然的。但當時的情勢,以及梁山團隊自身的侷限,決定著梁山國很難超越第二個階段,突破瓶頸,“梁山國”只有被招安一條路。

不是宋江不想做劉邦,是時與勢決定他做不了劉邦

王倫和陳勝的角色庶幾相近

中國數千年來,一次次江山鼎革,朝代更替。最終在群雄逐鹿中勝出的,一定是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做對了的,這種正確的行為,質言之就是迎合了時勢,所謂“時勢造英雄”也。羅隱在嘆息諸葛亮北伐失敗的詩《籌筆驛》中言:“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任何一個“創業者”,順時勢之潮流則成,逆時勢之潮流必敗。而在創業的不同時期,則需要創業者有不同謀略、管理模式和行動方案。一個創業者能根據時勢升級,則不會被淘汰;如果還囿於昨日的經驗,很可能昨日之妙藥成今日之砒霜。事後人們評論在混沌中一步步走向成功並獲得政權的人,古代曰他得了“天命”,置換成現代語言這是“歷史的選擇”。

以梁山和秦末漢初群雄並起來比較,可能看得更清楚。

在舊的格局沒有完全被打破,也就是說某個新興產業創業潮最開始的階段,需要創業者的膽量,再加上在舊秩序中的地位。秦末因暴政而民不聊生,在萬馬齊喑的時代,誰能不怕死,勇敢地站出來振臂一呼,他就是英雄,一定是應者雲集。在秦末這個角色是陳勝和吳廣。歷史把他偶然推到了前臺。如《史記·陳涉世家》所載: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吳廣以為然。

陳勝、吳廣因大雨困在大澤鄉,如果沒有“失期,法皆斬”殘酷刑罰,他們未必願意揭竿而起,拼死一搏。這種首義者往往是逼出來的,因一個偶然事件引發。陳勝、吳廣也並非全無計謀之人,他們明白自己只是一個戍卒的頭,在舊秩序中地位低微,無以號令天下,於是借用舊秩序中兩個大人物的名號:一是帝國層面的,即秦始皇的長公子扶蘇;二是地方層面的,大澤鄉在今安徽宿州,秦滅六國之前是楚地,所以借楚國大將項燕之名。

不是宋江不想做劉邦,是時與勢決定他做不了劉邦

在梁山泊中,王倫和陳勝的角色庶幾相近。小旋風柴進建議走投無路的林沖上梁山落草時,如此說道:是山東濟州管下一個水鄉,地名梁山泊,方圓八百餘里,中間是宛子城, 蓼兒窪。如今有三個好漢在那裡紮寨,為頭的喚做白衣秀士王倫,第二個喚做摸著天杜遷,第三個喚做雲裡金剛宋萬。那三個好漢聚集著七八百小嘍囉打家劫舍。多有做下彌天大罪的人都投奔那裡躲災避難,他都收留在彼。三位好漢亦與我交厚,嘗寄書緘來。

這落第秀才王倫是犯事了,不得不上山為寇。但他嫉賢妒能,沒有將梁山事業做大做強的志向,僅僅想苟全性命於亂世,所以先刁難前來投奔的林沖,打小算盤:“我又沒十分本事,杜遷,宋萬武藝也只平常。如今不爭添了這個人,他是京師禁軍教頭,必然好武藝。倘著被他識破我們手段,他須占強,我們如何迎敵?不若只是一怪,推卻事故,發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後患。”後又拒絕晁蓋一夥,他被火拼——即被殘酷的歷史潮流淘汰,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陳勝也差不多是這個下場。當年他耕田時對同伴說過“苟富貴勿相忘”的話,可當他富貴後,這些當年的夥伴來找他,結果是什麼呢?客出入愈益發舒,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

這比王倫還過分,王倫至少不敢把前來投奔的林沖殺掉。陳勝後來被自己的車伕莊賈殺掉,腦袋成了降秦的禮物,一點也不奇怪。因此太史公如此評價他:“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陳王信用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賞罰全由個人好惡,沒有建立一種相對公平的激勵機制,當反秦大業風起雲湧之時,各路英雄紛紛入場,陳勝的敗亡是必然的。

宋江上梁山的時機恰到火候

如果說王倫可比之陳勝,那麼晁蓋就是項羽。晁蓋在舊秩序中的地位比王倫高,有著相當的人格魅力和江湖威望。《水滸傳》說他:那東溪村保正姓晁,名蓋,祖是本縣本鄉富戶,平生仗義疏財,專愛結識天下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不論好歹,便留在莊上住;若要去時,又將銀兩齎助他起身。

所以在智取生辰綱的小團體中,他是當之無愧的首領,吳用、公孫勝這種自己不可能出頭只能依人成事的“軍師”,願意輔佐他。而且他搶得了樑中書送蔡太師的金銀珠寶,解決了上梁山初期的經費問題,他代替王倫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晁天王和力能扛鼎的楚霸王項羽一樣,有英雄的豪氣,卻長期搞粗放型經營,走到哪算哪,對人才培養、軍事路線、後勤保障以及內部管理,一直沒有上軌道。如果不是宋江的及時入夥,通過合縱連橫,擴大梁山的規模,並讓梁山諸種制度上軌道,晁天王領導的梁山不過比王倫的梁山規模稍微大一些而已,不可能有大的作為。

不是宋江不想做劉邦,是時與勢決定他做不了劉邦

宋江畢竟在體制內浸染多年,雖然只是鄆城縣押司,但由於朝廷命官是流官,大多數是外地人,能幹的胥吏是本地人,熟悉當地社會情況,能夠形成一股外來流官也無可奈何的勢力。宋江就是這樣一位“地方勢力”的代表,雖身份為小吏,能量不小。他心細,有權謀,善文墨,懂相關的法律政策,交際廣。金聖嘆說宋江的長處只是會“使錢”,無論廟堂或江湖,會“使錢”那可是最大的長處,江湖英雄落魄,幾兩銀子的雪中送炭就能讓人感恩戴德,他幾兩銀子買定了李逵,即是得意之筆。他的“及時雨”之諢名,亦是靠他利用官家的權力送人情以及會使銀子得來的。無疑,他在整合資源方面,比晁蓋更具優勢。

宋江駕馭群雄、審時度勢,遠非晁蓋可比。宋江廣收天下英雄,積累了雄厚的人脈關係,最後因為潯陽江頭題寫了反詩,在法場上被眾兄弟劫了,終於決心上梁山。此時上梁山正是恰到火候。如果殺了閻婆惜就上梁山,他無非是林沖那樣避禍上山,雖然有大恩於晁蓋,但終不免寄人籬下的味道。等到白龍廟小聚義時,再上梁山,自己一路收羅的人馬已經超過晁蓋的舊部,此時上山不再是投奔,而是兩支部隊在江西的九江勝利會師。宋江被晁蓋等人救出後,對晁蓋的表白:“小弟來江湖上走了這幾遭,雖是受了些驚恐,卻也結識得許多好漢。今日同哥哥上山去,這回只得死心塌地,與哥哥同死共生。”他這話首先表明自己的功勞,並非空手上山,而是有功於梁山,其次再撕掉當初滿口忠孝,不反官府不違父命、不從草寇的面紗,表達了鐵心從寇的決心。如果宋江再晚上梁山,如盧俊義那樣,梁山事業進行得如火如荼,再上梁山有投機的嫌疑,而且無尺寸之功,甭說想代替晁天王,即使想坐第二把交椅,恐怕梁山眾人都不會服氣。

在一個武裝集團創業的時期,績效決定著民意。誰能帶領大家打勝仗,得好處,廣大將士就擁護他,這就是民意。如果做不到這點,哪怕口含天憲,由更高的權威為之背書,一線將士也不認賬,也就沒有民意。

估值最高的時候讓大公司收購

當晁蓋沒死之前,事實上已經退到第二線,成為“董事長”,宋江則成了帶領眾弟兄開疆拓土的“總經理”,每次下山籌集糧草,宋江親率人馬下山,讓晁蓋留在山上守寨。而且他利用“一線總指揮”的身份,不斷從官府挖人,他的同盟者越來越多,梁山的後勤保障、經營模式、人員使用都在他掌控之下。他取代晁蓋只是時間問題,晁蓋如果不中箭而亡,也難保沒有火拼一幕,如在梁山內部來一次“劉邦項羽爭天下”。

劉邦的出身和宋江差不多,當過亭長,也算秦王朝基層小吏。劉邦的計謀和格局也和宋江相近。但劉邦比宋江更具當大哥的膽氣,他身上兼具陳勝之不怕死的勁頭和宋江的精細與多謀。當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時,劉邦率先在沛縣造反,《史記·高祖本紀》載:

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劉季,欲以為沛令。劉季曰:“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一敗塗地。吾非敢自愛,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願更相推擇可者。”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儘讓劉季。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怪,當貴,且卜筮之,莫如劉季最吉。”於是劉季數讓。眾莫敢為,乃立季為沛公。

劉邦這是擔著被滅族的風險進行“創業”,他當帶頭大哥是理所當然的。劉邦最大的優點和宋江一樣,善於“將將”,如他自己所誇耀的那樣:“夫運籌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在建立大漢王朝的過程中,他一方面發揮各種人才的特長,另一方面則是糾錯能力極強,當順風順水時,極力擴大戰果;一旦時運不濟,能夠及時止損,改變方略。秦朝那隻鹿,最後讓不事產業的劉季捉刀,豈是偶然?

可宋江面臨的情勢與劉邦在秦末的情勢不一樣。秦朝搞得天怒人怨,短命而亡是必然的,天下英雄所比拼的是誰能接盤。但《水滸傳》所描寫的北宋末年,王朝主要壓力是遼、金等外部勢力,雖然“花石綱”等苛政害人匪淺,總體說來官府與百姓的矛盾在整個帝制時代,算是比較緩和的。宋代大規模的起義並不多,宋朝的軍隊對外戰爭不行,而平定王朝內部的造反,卻效率不低,效果很好。北宋初期的王小波、李順起義,中期的廣西南部少數民族首領儂智高造反,以及南宋洞庭湖流域的楊么起義,都只波及一隅,沒能產生大範圍的影響,而且很快被官軍撲滅。康王南渡後,還能在杭州建都並享國150年,說明大宋境內無秦末、隋末那種遍地狼煙的群眾基礎,而多是梁山這樣的佔據一地而不能席捲全國的反叛者。

不是宋江不想做劉邦,是時與勢決定他做不了劉邦

歷史上的宋江等人的起義就是小規模的。南宋龔開《宋江三十六人贊》說:

及異時見《東都事略·中書侍郎侯蒙傳》有疏一篇,陳“制賊之計”雲:“宋江三十六人橫行河朔,京東官軍數萬無敢抗者,其材必有過人,不若赦過招降,使討方臘,以此自贖,或可平東南之亂。”

宋江的活動區域是宋、遼以及宋與西夏對峙的前線,官軍主要的精力用在防範北部的勁敵。宋江等三十六人“橫行”,說明是一支流動的武裝集團,可能連《水滸傳》中梁山水泊那樣的根據地也沒有。這種漂移不定的小團伙武裝,剿滅起來不容易,但也掀不起大浪。《水滸傳》中描寫的也是這樣。晁、宋領導梁山諸人,大部分打的仗是防禦戰,是不得已的“反圍剿”,很少有主動的進攻,打青州、打大名府也是為了救人而採取的偷襲。斷送一個王朝的起義必須有大規模反攻,難道梁山人就不想取而代之?如李逵所說那樣“打進東京城,奪下皇帝的鳥位”。是歷史沒有給他們這個條件,非不為也,乃不能也。宋江等人看到了這一點,所以以招安為目標,以“忠義”為旗號,這是種現實的選擇。所樹的忠義大旗,只是一個logo,哪個時代的造反者有真的忠?真的義?

宋江在“三山聚義打青州 眾虎同心歸水泊”後,又打了幾場勝仗,才開始重點推進“招安”大策,先施美男計,派“第一間諜”燕青去親近李師師,然後宋江在元宵節時親自上東京拜見李師師,尋找受招安的門路,無非是想短時間把本公司的業績做大,在被原來的競爭對手收購時,提高議價能力。

在《水滸傳》裡諸多人物中,雖然吳用最有智謀,林沖武藝高強,柴進出身高貴,晁蓋的“革命資格”老,但論整合資源能力,沒誰超過宋江,宋江做梁山的老大,也是“歷史的選擇”,就如劉邦可以統帥蕭何、張良、韓信諸人一樣。但趙宋沒有像秦朝那樣“失其鹿”,梁山無法繼續做大,直至吞併趙宋,壟斷市場。梁山很快遇到了創業的天花板,繼續撐下去,很快就會走下坡路了,會被趙宋滅掉。那麼,不如在小公司估值最高的時候,讓大公司收購。揆理度勢,宋江不能不那麼做。

不是宋江不想做劉邦,是時與勢決定他做不了劉邦。可見,創業看準風口是多麼的重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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