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一五三二期;歡迎關注。



黃惇:為什麼有些“現代書法”令人懷疑


▲黃惇


當代中國書壇格局的形成與由來

——20世紀末的思考

文/黃惇


一、清代碑學影響下的流風與碑派的新拓展

當代中國書壇的第一支重要力量是清代延續至今的碑派。眾所周知,崇碑的思潮,可追溯到清初,清代中葉以後,碑派理論在阮元、包世臣等人的努力下,逐漸完善 。

到清末的康有為所著《廣藝舟雙揖》 堪稱碑派理論的總結。在本世紀初其影響是空前的,在肯定他的貢獻的同時,我們也看到了由於其尊碑貶帖的過激立場,所產生的強烈的負面效應 。

清代以來的碑派,開拓了一個1000多年來帖派所不能囊括的以篆、隸、北碑和無名書家為中心的傳統,但卻拋棄了這個“原始傳統”進化後的文人書法傳統,因而導致了傳統的斷裂。


黃惇:為什麼有些“現代書法”令人懷疑


康有為 書法


在本世紀初的碑學大潮中,以草書、行書為代表的帖學衰退到了極點。尊碑貶帖的思潮一直影響到當代,並同樣影響了日本和韓國的書壇。

本世紀初,吳昌碩、康有為等碑派書家作品,追求金石氣,風格雄、厚、拙、重。由於時代近,潮流猛,因此對當代書風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近代以來甲骨文、西北漢簡、江淮漢簡、晉唐寫經以及大量新的古文字資料不斷出土。極大地開闊了書家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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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 書法


因此儘管在 20世紀三、四十年代的碑派就曾出現過衰勢,但由於碑派所提倡的取法對象迅速擴展,所以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書法熱潮中,碑派書法得以新的發展。

全國書展上不斷出現的甲骨文、漢簡、秦隸、馬王堆帛書、楚金文、寫經體陣陣熱潮正說明了碑派的新發展。當然在這一格局中,也存在著重要問題。古文字學的興盛在清代曾是碑派發展的重要因素,而今的這門學問的衰弱,已成為篆隸藝術發展的障礙。

二、碑派融合的創作模式與其領域的拓展

碑帖融合論出現於清代碑派高潮之後,在當代,碑帖融合之路有了更廣闊的空間。藝術實踐上的碑帖結合出現較早,如金農的碑行、趙之謙的“魏行”。然而這兩位傑出的先行者都曾遭到青年時代康有為的批判。

由於逐漸認識到帖學的價值,晚年的康有為以及沈曾植都提到兼重碑帖,早於他們的楊守敬亦提出碑與帖“合者兩美、離者兩傷”。因此可以說碑帖融合論的出現,既是對碑派熱潮中尊碑貶帖論的反思,也為書法的發展開啟了另一通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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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謙 書法

必須指出,本世紀初出現的碑帖融合論,其立足點是碑不是帖。在當時帖學十分衰敗的情況下,只能是以碑融帖,而不可能是碑帖兼容。關於這一點直到今天尚未被人們清楚地認識到 。

這一時期的書家雖在融合上有所突破,但多數十分生硬和表面,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才顯示影響的沙孟海與林散之,成功地將碑派用筆特質揉入傳統帖派面貌中去,既有陽剛又見陰柔,以他們為代表的碑帖融合中,正可看到帖學品格的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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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 書法

近20年來,碑帖融合的創作模式得到廣泛的關注 。書法熱中成長起來的青年書家,從一開始便兼收幷蓄地受到碑帖的共同陶冶。

如果說碑帖融合論的出現,原本是碑派頹勢中尋求出路的手段之一,那麼當代自覺追求碑帖融合的書家,視野開闊,不拘陳法,因而作品往往兼有碑帖兩方面的語言。

加上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帖派書法的重新崛起,無疑也影響了碑與帖兼容的品質,因此碑帖融合之路有著廣闊的前景,亦將在未來發揮積極的作用。

當然這一格局中的創作者,時時會受到來自兩個側面傳統理論的夾擊。碑帖融合創作模式自身獨立的理論建設也亟待加強 。

三、帖派的再興與對“二王”系統文人書法傳統的迴歸

經歷了近兩個世紀低潮的帖派 ,在近20年中重新崛起。早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已有有識之士從帖學衰微中看到碑派造成的傳統斷層給書法帶來的危害。

在碑派大潮之後,真正意義上倡導帖學的是沈尹默。從20世紀40年代起他開始倡導帖學,戰後,在上海已形成一個以沈尹默為中心的帖派書家群體。

從20世紀50年代末到“文革”爆發前,沈尹默相繼發表了多篇研究帖派書法的理論文章,他能在碑派風靡後,重新審視帖學傳統留下的優秀遺產,認識“二王 ”系統文人書法的價值,對推動當時的帖學恢復和發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由於他和上海帖派書家的長期努力,使得上海成為重新推重帖學的策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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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尹默 書法


“文革”結束後,上海成為最早開啟書法大門的城市,正因為有著這個良好的基礎。帖學作為中國書法史上有著千年傳統的系統,是個永恆的存在,並不會因一時的衰微而降低它的藝術價值。

近20年中,帖派以迅猛的速度重新崛起。一是有賴於中國書協和各地書法社團,同樣重視向碑與帖兩方面的學習,二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宮廷和私家祕藏墨跡大量發表。三是帖學的重新崛起,帶來了對中國傳統文人書法的迴歸思潮,王羲之、趙孟頫、董其昌、王鐸等專題學術研討會的舉辦,魏晉、唐宋、元明書法研究專家的湧現,都使歷代帖學中的經典作品和代表書家重新受到歡迎,這些現象均為20世紀初至20世紀70年代前所未有,帖派的發展並大大突破了江、浙、滬地域的侷限,擅長帖學的書家遍及全國各地。

當代帖學的發展不僅重視“二王”,同樣重視唐、宋、元、明,從風格上說,因當代張揚個性的時風和展廳效應之影響,受晚明書家感染則更重。行書和草書由於更能抒發情感,已在當代書壇中越來越得到發展,並在各種展覽中佔有相當的比重。

康有為在本世紀初所言“草書既絕滅“的時代已一去不復返了。今日之書壇能同時展示碑帖兩大系統,是書法史上未有過的局面,因此可以說帖學的重新興起,既是對清代碑學長期壓制的反叛,亦是當代突破清代書法籠罩的歷史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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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蕉 書法


四、外來藝術思潮的衝擊與“現代書法”的探索

書法的古典主義色彩和獨特的文化內涵,使得西方文化對它的影響遲遲到來。從晚清“西學東漸”以來,西方文化開始衝擊中國的傳統文化。學術界、教育界、美術界等都出現了向西方學習的熱潮。

相比之下在20世紀初葉主張革漢字的命,實行拉丁化的激烈舉措,也未曾改變書法的古典色彩。在書法領域出現與西方文化的碰撞,要遲至20世紀80年代才在中國出現。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政府實行改革開放政策。在中日書法交流中,日本的少字數派和墨象派傳人中國。

被稱為中國“現代書法”的流派,正是首先受到日本墨象派刺激而出現的。以後又直接受到現代西方抽象主義繪畫影響。“現代書法”在20世紀80年代以後,逐漸被展覽會接納 。

因為以傳統書法為主流的書壇,在對待“現代書法”上始終是被動的。這些作品的創作儘管多數使用毛筆,但從摹仿象形圖畫文字到使用色彩畫字,從使用拼貼、鑲嵌、浮雕等手段,到拋棄毛筆使用噴槍,發展較為混亂,只要沾上一點點書法的皮毛,便被粘上“現代書法”的標籤。

當然這一隊伍中,不乏真誠的藝術家,有些作者本身傳統書法的創作還負有盛名,但魚龍混雜的現象干擾了人們的視線,其中許多作品的“現代性”以及還是否是書法,不得不引起人們的懷疑。


黃惇:為什麼有些“現代書法”令人懷疑


最近比較火的石虎 藝術


中國的書法,如同在中、日、韓三國都家喻戶曉的圍棋,僅黑白兩子,卻變幻無窮,它的遊戲規則似乎最為簡單,但技巧、戰術卻深不可測。不難設想,如果增添一紅子或改變棋盤的性質,怎麼能不使人懷疑它是否還是圍棋呢?同理,如果改變毛筆的性能,使用色彩,摒棄漢字或完全不以書寫的方法進行創作,試問這是增添了書法的藝術表現力呢?還是糟蹋了祖先為我們留下的優秀遺產?我們認為:

一、“現代書法”儘管可以從西方繪畫藝術中獲得啟迪,但決不應混同於抽象繪畫。如果捨棄毛筆為工具、捨棄漢字,則必然成為抽象主義繪畫的一種,而不再是書法。

二、既然現代書法仍稱之為書法,則必然要向傳統學習,想割斷傳統重起爐灶,必然成為無源之水,也無法獲得中日文化的認同,就此而言,“現代書法”流派的成熟還有待時日。

中國當代書壇的多元格局,造就了書法發展的全新局面。書法家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創作方向,因此也造就豐富的流派和多樣的風格,這在中國的“全國書法篆刻作品展”和“全國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中,可以清楚地反映出來。

黃惇:為什麼有些“現代書法”令人懷疑


跨入21世紀,我們相信傳統書法的延續和演進仍然是發展的主流。中國書法的古典主義特徵,顯然不會因世紀的交接而突然劇變。中國書法的發展,能在近年如此短的時間內重現輝煌,是一個了不起的偉大時代,儘管我們還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但其主流是健康的,只要我們不斷向優秀的傳統學習,加強國際間的交流,排除我們隊伍中的病毒。就一定會使書法藝術在下一個世紀取得更輝煌的發展。

本文刊自《中國書畫》雜誌,特此申明並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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