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永生:論墨家的“兼愛”思想

儒家 墨子 國學 基督教 墨教Mohism 2017-03-31

論墨家的“兼愛”思想

嶽麓書院 · 錢永生

編者按

2016年11月21日晚七點,在研究生院樓C203教室,湖南大學通識教育課程“國學經典導讀”第九講,開創了一種既傳統又新穎的的課程形式:三家會講。

講座由殷慧副教授主持,邀請嶽麓書院錢永生副教授、陳仁仁副教授、胡吉勳副教授為會講嘉賓,進行了題為“儒墨耶三家論‘愛’”的主題講座。

整場講座由分講、會講與問答三個環節構成。陳仁仁老師是湖南省孔子協會祕書長,錢永生老師是墨學研究名家,胡吉勳老師是基督徒,對《聖經》有深入研究,三位學者為聽眾依次解讀了儒家的“仁愛”、墨家的“兼愛”和基督教的“神愛”。隨後,三人圍坐在一起,以會講的形式對“愛”,以至儒墨耶思想的基礎、特徵和差異等問題展開了交流和討論。在師生互動環節中,同學們的提問又進一步豐富了講演的內容。

會講之後,嶽麓書院教師在線上繼續展開著更為激烈的辯論與交流,朱漢民先生提供了最新發表的論文《理想與現實:儒家之道的價值序列》,作為會講的第四方參與進來。這個話題也將藉助嶽麓書院的微信公眾平臺,傳播到更遠的地方,引起更廣泛的交流。下面為課堂實錄,以饗讀者。

謝謝陳老師全面而系統的闡述。我覺得陳老師闡述得非常好,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陳老師的名字裡面就有兩個“仁”字。那麼按照蘇格拉底“認識你自己”的說法,他的闡述既有理論又有體認,既可信又可愛。另外,陳老師擺出儒家對於“仁愛”的理解之後,還把三家的“比較”和“不同”的觀點先拋出去。

那麼我們看看,接下來墨、耶兩家如何迴應陳老師的這些觀點。大家都知道,在先秦的時候,莊子說的“天下大駭,儒墨皆起”,韓非也說“世之顯學,儒墨也”。可見墨家和儒家,都是先秦顯學,下面我們有請錢老師來給大家講墨家的“兼愛”。

永生

陳老師是求仁得仁,我是求墨得墨,小兒錢墨今天也來了,就坐在後面。陳老師講了儒家的“仁愛”,我接著談墨家的“兼愛”。

1

戰國之際,儒墨同為顯學。儒家先起,墨家後起,墨家出於儒而反儒,先有孔子後有墨子,墨子本人也非常推崇孔子,只不過他對儒家思想及其社會實踐中的一些問題,做了反思和批判。

這個“反儒”表現得很激烈,但並非徹底的“反儒”,墨家的倫理觀念和政治理想與儒家基本一致,仁、義、禮、智、信,忠、孝、慈、友,儒墨都完全是一樣的。但墨子所關注的社會政治現實與儒家的認知有很大的不同,他所關注的時代問題與儒家也不完全一樣,因此,他的解決之道也不一樣。這就形成了儒墨之間的分歧。那是否就能說墨家整個就是儒家的附庸呢?當然不能這麼說。墨家有自身對於時代的關切,有自己的獨立思考,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在墨家自身的理論反思當中,它形成了自身的獨立性,生成了知識體系完備的理論體系。

“兼愛”和“仁愛”雖有不同,但正如剛才陳老師所說的那樣,都是人本主義的觀念,都是人對於人的愛。“兼愛”和“仁愛”的本質上是一樣的,因為墨家講“兼愛”也以“仁”為基礎,只是墨家更強調“仁”要達到“兼愛”的地步。“仁愛”是一種普遍性(基礎),“兼愛”是一種特殊性,是無分別的“愛”,是“仁愛”的最高階段,或者說是真正的“仁”,這就把儒家所講的“仁”否定了,或者說超越了。但如何達到“兼愛”的高度呢?

關於墨子的兼愛思想,我準備從四個方面來談:先要聲明我的“立場”,再談墨家“兼愛”的含義,接著再介紹思想史上對“兼愛”的詮釋、評價尤其是誤解,最後再簡要提一下“兼愛”的現代價值。

你為什麼先要講立場呢?直接講“兼愛”不就完了嗎?不表明立場,後面我所介紹的墨子思想與我本人的想法,大家就容易混淆了。第二個,我們要認識墨家“兼愛”的涵義,這個是我們思想交流和對話的一個前提。“兼愛”、“仁愛”、“神愛”,我們都要先了解它們是一個什麼意思。第三,無論是基督教的“愛”,還是儒家的“仁愛”、“博愛”,還是墨家的“兼愛”,它在思想史上,或者說,在歷史的長河當中,它都在被反覆地閱讀、理解和傳授。因此,對“愛”的意義,不是孔子或是耶穌他們就確定了,以後就不能改了。

剛才陳仁仁老師講儒家之“仁”,他也講到了,在從孔、孟,到程顥、程頤、朱熹、王陽明,它有一個對“仁”的認識不斷髮展的過程。這個墨家的“兼愛”,在後來的思想史上、歷史上也是被反覆地提起。有贊成它的,有詮釋它的,有反思它的,也有反對它痛斥它的,而讚美它的,把它誇到一個天下第一的高度。在這種詮釋和理解當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誤解。最後,我簡單提一下“兼愛”的現代的價值,這個沒有時間展開,我只會介紹一下我為什麼要講現代價值,它與我剛才說的立場有關,我是個現代學者,必然要立足於現代價值。

2

我先說一下立場。

我是墨學研究者,不是墨者,不是墨家,也不是新墨家。墨學研究者是什麼意思呢?就是我不代表墨家說話,我也不想說“重構”、“重建”新墨學,然後說“墨學是天下之至理,放諸四海而皆準”,我沒有這樣的立場。所以你說墨學研究者是不是就是一個旁觀者,一個客觀理性的觀察者呢?也不是,因為我從事墨學研究也有二十年了,會參加墨學研究的活動,包括一些新墨家的活動,我也有參與。因此,我也不完全是一個旁觀者。我也會帶有自己的熱情和主觀性,所以是這樣一個立場。

第二個立場是,我今天是站在一個現代學者的立場上,我不是一個古代人,不用回到古代去重複其思想的合理性;也不是一個復古者,不用說因為它是傳統思想,所以重要,所以我今天還要重新提倡它。我之所以強調現代(當代),是因為在墨子時代,儒家已經出現了,但是基督教還沒出現。但我們今天已經不可避免地要面對基督教文明。站在這個時代,在我們重讀墨子的時代,我們已經與基督教相會,我們中國人,中國文化已經和基督教相會了。因此,我們才需要在這裡重新反思墨家。

因為我是一個研究者,一個當代的墨學研究者,所以,我在論述這個話題的時候,必然帶有三種維度。第一個,我要論述墨家“兼愛”的內在邏輯,就是說墨家是怎麼講“兼愛”的;第二個,我們還要從外部(來看),從思想史的角度,從歷史的角度,或者從諸子百家,從別的角度來思考它。這是從外面。現在呢,我們還應當理解,墨子作為中國傳統的諸子流派之一,它是在被更廣泛地閱讀、批判與詮釋之中。我們會自然地從中西比較的角度,一個橫向的比較,來交流和融匯,這是我談墨家兼愛思想的三個維度。

在我們討論墨子“兼愛”思想涵義的時候,我們先看三段材料。第一個是墨子思想的“十論”的提出:

《墨子•魯問》中,“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見四方,子則將先語?’是說到了其他國家,見了別國的國君,你跟他說什麼呢?“子墨子曰:‘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用、節葬;國家憙音湛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即語之兼愛、非攻。故曰:擇務而從事焉。’”

首先,這個是墨子思想的內容。墨學理論是一個很完整的龐大的知識、技藝、思想和信仰的體系。我這裡只介紹墨子思想的這一部分,墨子思想裡面我只介紹“兼愛”這一部分。引用這一段話,要請大家注意兩點。第一,“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墨子的這些思想從它的起源來看,它就是針對當時的情勢而言。你到了哪個國家去做官,去治理國家,你就要根據它的具體情況,然後“擇務而從事焉”,一定要根據這個國家的具體問題,採取不同的應對方略和政策 。要從源頭來講(的話),它不是一個普遍性概念。這裡我不是說它沒有超越性,因為它還有後續的發展。第二,這裡面的“兼愛非攻”思想,它針對“國家務奪侵凌”的情況,就是國家與國家之間,大國欺負小國,大家欺負小家,那個拳頭大的人欺負拳頭小的人,這種情況下,他跟你講“兼愛”、“非攻”。

“擇務而從事焉”,我要重申這句話,可從兩方面說:一方面是說他懂得權變,懂得因勢利導,根據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出現具體問題,給出具體的解決辦法。這是他的優點,但他的弱點也在這裡。情勢變化,他提出的觀念、思想、制度,它們也會發生變化。他論辯的對象變了,它們也會換一種說法。因此,墨子的“十論”思想,它的具體性比較明顯,看起來都是社會政治領域的思想,甚至是很具體的做法,沒有普遍性。

另外呢,它也會有前後矛盾的情況,到這個國家說這種話,到另外一個國家說另外一種話,它確實很實用,能解決具體問題。但這種情況在脫離了具體情勢的思想史上造成很多分歧和爭論,給墨子的評價,也形成了兩極。(“十論”中)不管哪一個思想都有兩極的評價。比如說,“尚同”思想,有人說它是專制主義,有人說它是民本主義;比如“天志”、“明鬼”,有人說它是宗教,也有說它是實質上的人本主義,我就寫了一篇文章《墨子人道思想的結構》討論墨子的人道思想(即人本主義)的。剛剛陳仁仁老師也說到墨家、儒家都是人本主義的。還有義利觀,有說他是極端的利他主義者,也有說他是極端的利己主義者。這些都是對墨子同一思想的兩極評價,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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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第二部分材料,什麼叫做“兼愛”?

“兼愛”最直接的定義,“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三句話。一個是把別人的國家當做是自己的國家,把別人的家當做自己的家,把別人的身體、生命當成是自己的身體、生命。三句話,不能多也不能少。簡單來說,我們把它概括為四個字:視人若己。

有人說多了,“視人之家若視其家”,那別人的家產是不是我的家產呢?“視人之身若視其身。”能不能“視人之妻……”?所以不能多也不能少。那麼為什麼“不能多也不能少”?“視人若己”是兩個平等主體有利於他者的行為,是要有益於他者的一個行為,注意哦,是有益於他者的一種行為,互利的一種行為。它這個“愛”,不是情,不是情慾,不是情愛,也不是佔有。其實我以前曾經做過多次墨子思想的講座,題目一般都叫做“大愛無情”,就是他的“兼愛”不是從個人的,人的那種情慾、利慾、私心出發的,他的“愛”是一種理性的大愛,是利他、利人、利天下。所以呢,他“視人之家,若視其家”,不是把別人的家產認為私有,不是出於某種私心或者私情,不是把別家的人當做是自家的人。

再往下讀,“是故諸侯相愛則不野戰,家主相愛則不相篡,人與人相愛則不相賊,君臣相愛則惠忠,父子相愛則慈孝,兄弟相愛則和調。”這裡墨家最終的觀念和儒家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後來孟子的批判是不恰當的。你看墨家也講忠孝和調。我們可以看到,墨子兼愛有三層含義:

第一,“兼愛”跟“別愛”、“等差之愛”有差別。儒家的“仁愛”,剛剛仁仁老師講過,渾然一體,什麼都包括在內,但是要從“親親”開始。可是墨家不這樣看,墨家認為“兼愛”不是小愛的擴充推廣,而是要普遍、平等地愛,愛所有的人。只要有一個人你不愛他,那你就不叫“愛人”。我自己只愛我的親人、朋友,那不是“兼愛”。“兼愛”是要愛所有的人,那麼問題來了:強盜我也愛他嗎,那麼暴君我能愛(忠於)他嗎?這個問題我先提了,待會兒再回答。

第二,怎麼“兼愛”呢?“兼愛”就是要“交相利”,這是連在一起講的。怎麼叫“愛”呢?利他就是愛他。我愛我的女朋友,送了一個鑽石就是愛她,那是不是“愛”?如果你有錢,你取了財產的十分之一買了鑽戒給她,那是真愛。可是如果你沒錢,你到銀行去“借”了錢,去搶了錢,買個鑽石給她,那不是“愛”,因為這不利於她。“兼相愛,交相利”是連一起的,“愛”的手段、“愛”的途徑,“愛”的本質,就是利他。我剛才舉例還是舉了物質的利,但我們可以把這個“利”理解為動詞,“有利於”、“有益於”的意思。利是“愛”的利,不是給一個物質就叫“利”。什麼是利他?是在利害比較之中達到的。利之中取大,為利;利之中取小,為害;害之中取大,為害;害之中取小,為利。

比如說炒股的,在股市下行的時候,你趕緊割肉,小虧,那就是賺了;股市上行的時候,你賺了點小錢,賺了5個點,你趕緊就拋掉了,那你就別玩股了。明明股市在上行,猴子在操作它都能賺錢的情況下,你就賺了5個點的小錢,那實際上,你就不適合炒股。所以所謂的“利”,要在利害當中比較著來看。你走路,摔了個跟頭,把胳膊摔斷了,那是害。如果你上戰場,斷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回來,那是利。因為上戰場,很多人回不來,你居然回來了,雖然殘廢了,但是還是利。所以這裡的愛他利他的“利”指的不是一次性的、具體的、物質的利益,而是長遠的、整體的、有益的關係。

4

為什麼要“兼愛”?

墨子說“兼愛”,從理論上來講,人與人為什麼要“兼相愛”?國與國為什麼要“兼相愛”?因為“天”要人“兼相愛,交相利”,天是有意志的,你如果不愛怎麼辦呢?你服從天意,兼愛交利,那天就有獎賞。如果你不服從天意,不愛人,損害他人,那天要懲罰你。天要懲罰君主的,不會管小人物的,小人物誰來管你啊?墨子講“天志”、“明鬼”思想,鬼神是管普通人的,天是對天子講的。那麼對普通人來講,我為什麼要“兼相愛”啊,天意我夠不著,我也不知道天意啊。

墨子還說,你愛一個人,別人也會愛你;你今天照顧了別人的老人,別人也會在將來對你家的老人抱有善意。所以呢,我愛人,“我”也是人啊,我愛“人”,“己”在所愛之中。所以我愛人就等於愛己。我愛所有人,這個所有人就把我(己)包括在所有人當中了,所以我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於所有人了,是謀天下之大利,謀集體的利益,集體有利了,我自然有利。因為我在集體之中,我在“人”之中,我、你、他都是人。對智者,對社會精英,對王公大人,要講理,而對於普通人、世人,你要想說服他,得誘之以利,說愛人,對你是有利的。

根據以上材料,我們來考察一下“兼愛”思想有哪些相互規定的要點。

第一個,“兼愛”為什麼是需要的呢?是因為亂自何起,起於不相愛。為什麼要“兼愛”呢?因為天下會大亂。因此“兼愛”的思想是針對天下大亂來的,為了克服那種相互攻伐,相互欺凌,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爭權奪利。才產生了這樣一個思想。

“兼愛”的第二個思想,是平等地愛所有人。注意這兩個概念,一個是“平等地”,視人若己;第二個,“愛所有人”,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愛所有人,強盜,我愛他嗎?不知道基督教是個什麼態度,待會兒胡老師會談。但是墨家是愛憎分明啊,對於世人,他是愛,對於盜賊,對於暴君,他是憎惡的。所以呢,他贊同“徵誅”,誅暴君,他跟儒家一樣歌頌湯武革命。“誅”不是殺,不是不愛人。還有殺盜,“盜賊”不是一般人,白馬非馬,“盜賊”不是人。從邏輯上講,我把那些強盜、盜賊殺了,才能有利於“人”,我縱容罪犯,實際上不利於人。因此,從利於天下社會的角度講,殺盜和“兼愛”在理論上是可以一致的。

第三個,義利之辨,它在儒學史上也是一個重要論題。墨家也有自己的思考。宋代的陳亮,有類似於墨家“義利統一”的思想,這裡我就不多講了。墨家到底是利他主義還是自愛呢,那麼我愛你是想換取你對我家人的愛,我愛你的老人是想換取你對我老人的愛,難道是一種利益交換嗎?那這種“愛”還高尚嗎?這種“愛”不高尚啊,太俗氣了。梁啟超對這個有一個解釋:“因人之利己心而導之”,它是宣傳“兼愛”思想的一種手段,達成兼愛的一種途徑。世俗人都有利己之心。但是墨子“兼愛”思想自有其理論的演繹,一套理論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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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兼愛”還有一個必須面對的批評:“兼愛”雖善,但不能行。

《莊子·天下篇》裡說,“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能任,奈天下何!”墨子雖能做到,可是天下人做不到,“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遠矣!”你這個思想反天下之心,怎麼能夠在天下推行呢?莊子的這個評價很有代表性。那墨子“兼愛”思想,世人到底能不能做到?我先要強調的是,“兼愛”是一個思想體系。

說“兼愛”是思想體系包括了兩層含義:第一個,墨家對“愛”本身有自己的思考,他強調的是“兼愛”,“兼愛”是“愛”的一種,是一種特殊性;第二個,“兼愛”是墨子思想體系的核心,換一個話說,我剛才講的墨子“兼愛”的含義,只是“兼愛”本身的含義。其實,墨子“兼愛”需要用“天志”、“明鬼”、“尚同”、“尚賢”、“節用”、“節葬”、“非樂”、“非命”等來說明的。換句話說,要想“兼愛”,必須講“天志”、“明鬼”,沒有“天志”、“明鬼”,我不愛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愛啊?因為天意!天為什麼會有這個意志?因為天意跟從“天下人民之大利”;另外,天哺育天下所有人,我們都是天的臣民,因此我們要“兼相愛交相利”。一旦講到“天志”概念下的兼愛,“兼愛”就獲得了一種超越性,而不僅僅是要解決具體問題的策略。

我和胡老師討論的時候,聽他說基督教的“愛”是世人自身所不能達到的,莊子對墨子的評論其實也有這個意思,“兼愛”確實是我們普通世人達不到的,它需要借“天志”、“明鬼”獲得一種超越性,一種精神上的力量。

6

在對“兼愛”的理解和詮釋中也產生了種種誤解。

一個就是孟子批判墨子“兼愛”是“無君”,“無父無君是禽獸也”;第二個是韓愈說儒墨相用,儒墨都講仁義,同是堯舜,同非桀紂,“兼愛”就是泛愛,就是博愛,韓愈說的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呢,他看到了儒墨的統一性,忽略其差異性。孟子看到了儒墨的差異性,沒看到統一性。因此,墨學和儒學是糾結在一起的,到了宋代,北宋五子之一的張載,剛才仁仁老師也講了,張載“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的思想,那不就是墨子的“兼愛”思想嗎?楊時就有這個想法,說張載的思想與墨子“兼愛”思想不是一樣的嗎?就問他的老師(程頤),程頤就用“理一分殊”的概念來區分張載的“民胞物與”思想與墨家的“兼愛”。

最後,認為“兼愛”是平等之愛,就意味著抹平了社會等差秩序,這也是一種誤解;認為“兼愛”是普遍之愛,而無從入手,也是一種誤解;認為“兼愛”很偉大,很高遠,但世人不堪,也是一個誤解。至於怎麼解釋這些誤解,需要我們進一步展開討論。

錢永生:論墨家的“兼愛”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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