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在人間:人鬼雜處的道德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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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聘畫作《飯鬼圖》。羅聘為“揚州八怪”之一,自雲能白日見鬼,故常作鬼趣圖。此圖所畫為鍾馗食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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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聘畫作《飯鬼圖》。羅聘為“揚州八怪”之一,自雲能白日見鬼,故常作鬼趣圖。此圖所畫為鍾馗食鬼。

鬼在人間:人鬼雜處的道德自律

《聊齋志異·考城隍》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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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聘畫作《飯鬼圖》。羅聘為“揚州八怪”之一,自雲能白日見鬼,故常作鬼趣圖。此圖所畫為鍾馗食鬼。

鬼在人間:人鬼雜處的道德自律

《聊齋志異·考城隍》插圖。

鬼在人間:人鬼雜處的道德自律

羅聘畫作《鬼趣圖》(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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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聘畫作《飯鬼圖》。羅聘為“揚州八怪”之一,自雲能白日見鬼,故常作鬼趣圖。此圖所畫為鍾馗食鬼。

鬼在人間:人鬼雜處的道德自律

《聊齋志異·考城隍》插圖。

鬼在人間:人鬼雜處的道德自律

羅聘畫作《鬼趣圖》(部分)。

鬼在人間:人鬼雜處的道德自律

《稽神錄》卷三記載:揚州法雲寺有個叫珉楚的和尚,某天到集市上辦事,遇到數月前去世的故人章先生。章先生在冥府擔任掠剩使,到陽間辦差。他指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告訴和尚,其中有很多是鬼,“今人間如吾輩甚多”。為幫助分辨,章先生送給和尚一束花,只要拿著這束花,大街上的鬼就會衝著他笑。和尚拿著花回去,“路人見花頗有笑者”。後來和尚才發現,自己拿的原來是一隻人手。“今人間如吾輩甚多”,說明人鬼混雜的情況,在唐代已很普遍。

但是現代人經過科學、反迷信的洗禮,似乎對人鬼混雜的情況不太習慣。網上流傳的各種恐怖故事,雖然借用了古代鬼故事的一些基本元素,但場景、橋段,卻有了新的變化。比如經常作為段子傳播的公交車鬼故事、電梯鬼故事等。這類段子大都是在封閉的空間裡,忽然發現人鬼雜處,製造驚悚效果後戛然而止。可惜公交車和電梯不是北大校門,否則那些鬼魂會遭遇保安的終極三問: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到哪裡去?

人鬼雜處的鍋不能由人來背

實際上,在人鬼雜處之前,曾經出現過人神雜糅的情況,比如著名的“絕地天通”。按照《國語·楚語》的描述,人與神之間的關係,大致經歷了“民神不雜”、“民神雜糅”、“絕地天通”三個階段。最後是以“人神不擾,各得其序”為結局。

如果說人神雜糅是因為巫師的僭越,混淆了人與神之間的秩序,那麼人鬼雜處的鍋,就不能由人類來背。由於人與鬼在形質上的差異,活人很難長期在冥界生存,而鬼卻能很好地、悄無聲息地融入人類社會。當然,《稽神錄》裡說的混居於人類之中的鬼,其實是到陽間出公差的冥吏。嚴格說來,還不能算是定居於人類社會。到了宋代,市民社會的發達,大批的鬼遷居陽間,人鬼雜處的局面蔚為可觀:

南宋高幹史忞離休後,回故鄉臨安鹽橋定居。他帶著下屬一起逛街,見一個賣烤鴨的竟是自己舊日僱用的廚子王立,不過王立在一年多前就死了。王立看見舊主,連忙上前請安,並端上一隻烤鴨。史忞問:你身為鬼魂,怎麼能光天化日之下在帝都亂竄?王立說:我這不算什麼,如今臨安城中,十分之三都是鬼(“以十分言之,三分皆我輩也”)。或扮成官員,或扮和尚、道士,或扮商販,或扮失足婦女,每天與人來往,和平相處。

史忞又問:你這烤鴨是真的嗎?王立說:當然是真鴨,就在農貿市場買的,每天買十隻活鴨,天不亮到作坊裡就著爐火烤熟,然後賣掉。天天如此,尚可餬口。不過,白天好過,晚上難熬。沒地方住,只能睡在屠戶的肉案下面,有時還要被狗追著到處逃。史忞感慨不已,給了他兩貫錢,讓他找個安身之處。此後,王立常常給他送烤鴨。時間久了,史忞覺得有點不對勁,我一大活人,每天跟鬼來往,莫不是將不久於人世?王立就跟他說,您不用擔心,您家裡孩子的奶媽就是鬼。說著拿出兩小石子,“乞以淬火中,當知立言不妄”。史忞不大相信,因為這個奶媽在他家已經工作了三十年,現在是六十多的老太了。回到家後,他假裝開玩笑地對老太說,外人傳說你不是人,是鬼?老太大怒:是啊,六十多了,也該做鬼了。雖然惱怒,卻沒有畏懼之色。正好有僕人在一旁熨衣服,史忞試著將小石子扔到熨斗的炭火裡,果然就見老太的臉色變了,身體像逐漸氣化一樣越來越淡,“如水墨中影”,然後就消散在空氣中(《夷堅丁志》卷四“王立火麀鴨”)。

這個故事對人鬼混居的生活描述得很細緻,至少有幾點是可以肯定的:一,他們的確是來自冥界的移民,並非出差公幹。二、他們遵循陽間的生活秩序,即使生活不如意,也不隨意使用法力,入鄉隨俗,就像吳太伯來到吳越要斷髮文身一樣。三、他們可以長期在陽間生活而不被發現。四、他們身份的暴露,往往是因為被同類說破。

南宋孝宗年間,河北人王武功,在湖北武昌一帶做官。他僱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僕人,名叫山童,這孩子聰明伶俐,很討人喜歡。後來,王武功生了個兒子,又僱了賈氏為奶媽。可是孩子出生不久,山童忽然不告而別,怎麼也找不著了。當年冬天,王武功調任臨安,在錢塘江邊遇到了山童。山童請他到茶館敘話,王武功說,你在我家裡做得好好的,我待你也不薄,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呢?山童說:不敢向您隱瞞,我其實是鬼,原本在您家裡做事很安心。可是您僱的奶媽賈氏也是鬼,她怕我洩露她的身份,對我百般構陷,我只能避開。您將來對她要提防著點。說著就告辭離開。王武功半信半疑地回到家中,正跟夫人說起此事,賈氏抱著孩子出來,向主人誇耀自己帶孩子帶得好,“以兒肥腴誇為己功”。王武功把孩子交給夫人抱著,轉臉笑著對賈氏說,山童說你是鬼,這是真的嗎?賈氏拍掌大罵:官人怎麼能相信那個小王八蛋的話?一邊罵一邊走到廚房,眾人跟著進來,只見賈氏如煙氣一般,瞬間就消散了(《夷堅志補》卷十六“王武功山童”)。

這個故事中,雖然山童曾暗示賈氏可能對孩子不利,但多半是構陷,因為在山童離開的那段時間,孩子並未有什麼異常,反而養得肥肥胖胖的。很可能是鬼魂之間的矛盾導致互相揭發。兩個故事都表明,鬼魂的身份被說破後,就會立刻消散。就像被警察查到沒有暫住證一樣,是要被驅逐的。

鬼的身份被說破,就會消逝

鬼在陽間與人類共同生活的情況,志怪作品中稱作“生身活鬼”。“生身活鬼”一般並無惡意,像《聊齋志異》卷八中的“呂無病”,甚至是賢妻的典範。《夷堅志補》卷十六的女鬼“蔡五十三姐”,嫁為人妻之後,生了一男一女,自己掏錢讓遊手好閒的丈夫做生意,生活富裕。可是遇到一個道士,運用法術說破她的身份,導致她“寂寞滅無跡”。

可以猜測一下,很可能在陰律的規定中,鬼移民到陽間有某種洩密禁忌。因為只要被說破,他們基本是以屍骨無存的方式湮滅,而在關於鬼的形質的記載中,身體的發散、消逝,往往意味著鬼的死亡。也就是說,他們在陽間“寂寞滅無跡”,也許並非我們想象的回到冥界,而是激活了陰律中的某個判決。而這一結局帶來的遺憾是,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說明自己長期生活於陽間的原因,他們是鬼魂史上的“失蹤者”,隨風而逝了。

可以想見,人鬼雜處在古代是常態,只是大多數人沒有清楚地意識到而已。揚州八怪之一的羅聘以能視鬼出名,他就說:“凡有人處皆有鬼。其橫亡厲鬼,多年沉滯者,率在幽房空宅中,是不可近,近則為害;其憧憧往來之鬼,午前陽盛,多在牆陰,午後陰盛,則四散遊行,可穿壁而過,不由門戶。遇人則避路,畏陽氣也,是隨處有之,不為害。……鬼所聚集,恆在人煙密簇處,僻地曠野,所見殊稀。”(《閱微草堂筆記》卷二)

在前述《夷堅志》中的故事中,鬼魂以人類的方式正常生活,只要未被說破,就可以繼續偽裝下去。可是在那些有特殊視鬼能力的人眼中,人類生活空間中瀰漫著滿坑滿谷的鬼魂,只是“不為害”;更要命的是,“鬼所聚集,恆在人煙密簇處”,他們還特別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扎堆,看來他們比人類更喜歡大都市的生活。

無論是否能被常人看見,鬼魂與人類一直都在共享一個空間。

細思極恐!

人與鬼之間的資源爭奪

古人並非沒有預見到這一困境,就像“絕地天通”一樣,也曾對人鬼雜處的情況作出限制。據《神仙傳》卷五“張道陵”記載,張天師修煉成功後:

乃行三步九跡,交乾履鬥,隨罡所指,以攝精邪,戰六天魔鬼,奪二十四治,改為福庭,名之化宇,降其帥為陰官。……自六天大魔推伏之後,陵斥其鬼眾,散處西北不毛之地,與之為誓曰:“人主於晝,鬼行於夜,陰陽分別,各有司存,違者正一有法,必加誅戮。”於是幽冥異域,人鬼殊途。

張天師與魔鬼訂約,要求人鬼各行其道,將幽冥與陽間隔開。可是我們讀了《水滸傳》第一回便知道,手賤的洪太尉就曾一氣放出一百零八個大魔頭,更別說那些不知進退的小鬼,他們絕對不會把規則當回事的。

人鬼雜處帶來的一個重要後果,就是資源爭奪的問題。按理說,鬼與人形質不同,物質需求也不同,應該不至於有資源分配上的糾結。但是人鬼陰陽有別,在共享一個生活世界時,生人陽氣凌鑠之下,身為陰物的鬼會感到不安,反之亦然:

唐人周元樞,是平盧節度使治下的一個書記員,住在臨淄。一天晚上,有一隊車馬來到他家門前。僕人報告說,一位叫李司空的來拜訪,周書記雖然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麼李司空,還是請他入座。寒暄已畢,李司空說,你這房子是我的舊宅,現在我要入住了,想請老兄儘早搬走。周書記大吃一驚,這宅子歷來是官方辦公房,怎麼成老兄你的了?李司空說,隋開皇年間我在此辦公,“地府許我立廟於此”,所以宅子歸我了。周書記這才醒悟,李司空其實是冥官,但他毫不退讓:人鬼殊途,大概我命數將近,所以鬼也來霸凌強徵。但是天下說不過一個理字,即使我死了,也要在冥府跟你打官司。說到這裡,反而釋然了,吩咐妻子說,我死之後,棺材裡多放些紙筆,將來與李先生打官司時,方便寫訴狀。說完拿出酒來與李司空對飲,喝了幾百杯也不肯罷手。酒勁上來,說話也越來越衝,這時,外面有人來稟告李司空:夫人命我傳話,周書記是個倔強人,不要跟他爭了,換個宅子也可以住。李司空這才告辭離開。當然,周書記後來照樣也沒病沒災。(《太平廣記》卷第三百五十三“周元樞”)

這個故事明確地顯示,鬼的空間其實與人類的空間是重疊的。可以這麼設想,鬼世界與人類世界各自都是一個三維空間,他們互相也許感覺不到對方的存在(一般來說,鬼往往能感覺到人的存在),但在一個四維空間的觀察者看來,這兩個空間是重疊或交織的。也就是說,鬼和人在同一幢房子裡,但是所處的三維空間不一樣。只是鬼往往能進入人的世界,對人造成侵擾,甚至是死亡,導致房子成為凶宅。在這個意義上,人和鬼相對對方來說都是他者。我們如何看待他者,決定了我們如何對待人鬼雜處。

南宋溫州城中有一處凶宅,據說是因為一個仲姓的稅監全家都死在這裡,一直沒人敢住。過了幾年後,有位姓呂的稅監從外地搬到這裡住。很快就見到各種異象。比如,仲稅監的禿腦門時隱時現,有客人來的時候,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總是從牆壁上映出偷窺的笑臉。只有一位老太太很和藹,看到小姑娘就會呵斥她。呂稅監的妻子病重,老太太還提供偏方,幾服藥下去就治癒了。

雖然這些鬼怪沒有傷人,但是人鬼雜處,總是讓呂家心慌不已。某天,老太太忽然現形對呂稅監說,我輩似乎對你印象很好,想請你做我們的頭領,預定在某天迎你到陰間。你全家趕快搬走吧。呂稅監大吃一驚,趕快收拾細軟,全家搬走。走的那天,竟然有幾十個男女老少鬼圍觀,紛紛嘆息事機不祕,失去了一位好頭人。此後,這宅子又空了下來。

過了一陣,又有城管一家搬來住,有人勸他不要住凶宅,城管哈哈大笑:“我是人中之鬼!他們能奈我何?”渾然不懼,也真奇怪,自從城管一家住進來之後,群鬼再也沒有出來過,顯然已經搬走了。(《夷堅丙志》卷九“溫州賃宅”)

在這個故事裡,宅子裡住了幾十個鬼,不只是仲稅監一家,而且群鬼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社區,需要招樓長以更好地管理。顯然,這房子是由人和鬼共享的。他們彼此互為他者。

鬼不是為了嚇人有自己的主體性

人鬼相雜,當然不會只造成凶宅,事實上,大部分情況下,人鬼的相處是各行其是。只是,當鬼要刻意與人交流甚至親近時,確實會給人帶來困擾:

清嘉慶年間,合浦李縣令十二歲的女兒忽然走失。幾天後,有人在城隍廟的神龕旁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孩子。救醒之後,小姑娘只知道被人引誘到一座宅院,有人陪著說話吃東西。說著就上吐下瀉,高燒不止,昏迷不醒。縣令憂心不已,全家一起到城隍廟燒香求庇護。

半夜時分,門房忽報城隍爺拜會。縣令心中疑惑,陰官公然拜訪,莫非自己命數已到。戰兢兢地出門迎接,只見對方“儀仗服飾,如陽官狀”。兩位官爺寒暄之後落座,城隍爺開口就叫:岳父大人!令愛是小婿看中了。小婿的前妻已轉世還陽,小婿與令愛生前即有夙緣,當為繼室。陰陽之間,也找不到人做媒,所以小婿特來求婚,三天後就將迎娶令愛。李縣令還沒回過神呢,這算哪門子的親事啊!城隍爺又說了:岳父大人是陽間的縣令,小婿是陰間的城隍,成親之後,自然要助岳父大人整頓地方,陽間的那些疑難案件,在小婿看來,都洞若觀火。說完,竟不容縣令說話,轉身告辭離去。

三天後,小女孩果然病故。李縣令與妻子商量,這鬼女婿的態度,似乎沒法拒絕,不如風光地嫁了吧。於是請人給女兒塑了一尊像,選取吉日,“鼓樂喧街,彩輿耀目,衣奩妝具,無不齊備,徑送至廟”。熱熱鬧鬧地將女兒嫁給了城隍爺。此後,李縣令在合浦縣斷案如神,成為全國知名的優秀縣令(《咫聞錄》卷十二“城隍娶妻”)。

雖然經歷了各種變化,但在古人眼中,人鬼雜處是生活的常態。對古人來說,鬼世界並非雜亂無章,鬼魂有自己的生活、社區乃至社會,他們的存在,並非像現代人想象的那樣,只是為了嚇唬人,他們也有自己的主體性。既然生人與鬼魂生活在同一個空間中,尊重他者大概算是一種基本的道德自律吧。

□有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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