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八)

婚姻 農民 農村 粉條 酸菜 換讀 2018-11-28


我的母親|我的家在東北(二十八)

作者 | 王志華 圖片 | © 網絡

那年那月那日頭,那山那水那河流。自傳體家史小說,再現家族歷史,尊重史實,尊重歷史人物,謹以此文紀念我的父親母親。by 王志華

01.

成 親

爹孃是解放前在老家望奎縣農村拜堂成的親,爹比娘大八歲,結婚時娘勉強十八歲。他們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沒見過面,直到拜堂成親那一天,才一睹對方的尊容。

東北農村歷來有早婚習俗,青年男女十六七歲就結婚生子。家裡窮,我父親結婚時都二十六歲了,這在舊社會農村已是大齡青年了。

爺爺奶奶都已去世, 是伯父伯母一手張羅給操辦的。先託媒人說合,雙方家長相親,認可後定親,過完彩禮, 再定下日子,就可以結婚了。

望奎縣當地的風俗是,男方不接親,女方自己送親。正日子那天,娘坐在四匹馬拉著的花軲轆車上,車輪子鑲一層鑄鐵,就是平日種地拉糧食的平板大車。從望奎縣惠頭西屯到吳廣發屯,大約有七八公里的鄉間土路。

娘戴著紅蓋頭坐在馬車中間, 旁邊坐著她的舅舅、姑姑及她的弟弟和親姊妹。一行人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已經是晚秋了,太陽雖然升起了,但當地一早一晚還是很冷。

姑姑叮囑侄女到了婆家要聽嫂子的話,和哥嫂住一起要勤快,要學幹活,要學有眼力見。幾個姐姐也是你一言我一語的告訴五妹,不能再貪玩了,嫁人了就是大人了,千叮嚀萬囑咐的說了一道。

四匹馬的脖子上都繫著紅鈴鐺,叮叮噹噹,頭晚吃足了草料,滿足的打著響鼻, 噠噠噠、 噠噠噠跑起來。在大家一路叮囑一路鼓勵一路的憧憬中,馬車到了吳廣發屯。

爹和村大支賓 (主持人)早就站在村口迎候了,主持人在當地俗稱「大支賓」、「勞頭忙」、「屯不錯」或「屯大爺」。他們一般都是在屯裡有些威望,頭腦靈活、辦事利落的人。

大支賓引著路,馬車進了村頭。「接鞭接鞭, 奏樂奏樂啊,新媳婦兒到了。」大支賓大聲唱喝,村裡的車老闆緊忙跑過來,接過送親人的鞭子。

甩二三個響鞭,啪、啪、啪,清脆的鞭梢聲表示對送親人的尊敬。大支賓又高喊:奏樂、奏樂啊。喜慶的鑼鼓敲了起來,二個喇叭匠趕緊鼓起腮幫子,吹起歡慶的迎親曲調。

馬車順利的到了家門口,爹捧上紅包給押車的小舅子,大姑娘小媳婦們趕忙攙扶新娘子下車。

乒乒乓乓二掛響鞭後, 大支賓宣佈婚禮開始。一拜天地,二拜兄嫂(父母不在了), 夫妻對拜,進入洞房。婆家親屬熱情招待孃家人,進屋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再入席飲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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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婚 宴

紅白喜事講究的是八盤八碗或六盤六碗。大鍋白菜炒豬小腸,幹炒粉條,紅燒豬肉燉粉條,白菜炒木耳,白菜炒蘑菇,紅燒蘿蔔,紅燒土豆,炒幹豆腐,紅燒豆腐,熗大頭菜,涼拌白菜絲,涼拌蘿蔔絲,紅燒四喜丸子(用小米飯加少許肉沫做的)煸白肉,豬頭肉,(自家養豬殺的肉) 溜三樣(肝尖肚片肥腸),酸菜汆白肉等大路菜。條件好點人家才上雞鴨魚肘子等四大件。

夏天在院裡搭大鍋炒菜燉菜,院裡擺桌放席吃喝;冬天用自家屋裡廚房大鍋燉菜,借左鄰右舍家炕桌上放席,喝的是當地純糧小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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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嫌 隙

大娘家當時住的是兩間泥草房,外屋是廚房灶房,裡屋南炕住著大娘大爺和侄子,北炕就是新房。晚上南北炕都掛一個布簾,當地人叫幔帳。

東北天寒地凍,冬天取暖的柴草少,大房子蓋不起也燒不起。20世紀70年代前,農村人住的大都是這樣的房子。

娘過門七天就接替大娘開始做飯、洗衣、餵豬等活計。娘身上有四個姐姐,在家也不怎麼幹活,到了婆家就得擔起擔子。

開始大娘拉著孃的手,大娘說,拉拉新媳婦手幹活隨手(聽話),這是古人傳下的老理。又領她看了廚房,倉房米糧囤,豬圈,雞窩,狗舍,鴨鵝架等地方,教她打理家務。

娘也學,怎耐她飯菜火候還是掌握不好,不是煮硬了就是煮爛了、煮糊了、煮夾生了,菜燉鹹了,燉淡了,飯菜串煙那是常事。

娘累的汗潑流水忙的腳打後腦勺,有時豬雞鴨鵝喂的不應時, 把那老母豬餓的跳圈,拱翻了菜園子裡邊的醬缸。真是應了農村那句老話:老母豬拱菜園子,嚇的家雀登房簷子。雞鴨鵝餓的亂叫,狗也受驚,汪汪的不停的叫喚。

娘給我講過:有一次,她煮大碴粥給煮糊巴了,不能吃,都搶下來餵了老母豬。 全家人當晩沒飯吃,餓的侄兒嗷嗷哭,大娘黑著臉,給孩子做了一碗白麵疙瘩湯。

娘冷丁學幹活,皮兒片兒(不利索),還特別禍禍(浪費)糧食。大娘生悶氣,唉聲嘆氣,有時大半天也不和我娘說一句話。娘每天謹小慎微,主動給大嫂點菸倒水,裝菸袋鍋,遞到嫂子手裡,每天給哥嫂端洗臉水,倒洗腳水,早晨起來倒尿盆。

東北農村屋裡沒有廁所,十冬臘月零下四十多度, 滴水成冰,人們夜間只能在外屋地方便,早晨再倒貓樓(廁所)裡。

當小媳婦,每天要看嫂子的眼色,她也覺得比自已挑門戶過日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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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分 家

日子不經過(過的快),眨眼就到了寒冬臘月,年根底下了。一天,大娘突然提出分家,要求我爹孃二人自立門戶。

娘當時就哭了,哀求道:嫂子, 我年齡小不懂事, 不會過日子,不會幹活,這些我都能改。我有啥做不對的地方,還求你多擔待,我能改也一定能學著做好。

娘哭泣著: 剛成親幾個月, 嘎哈(為啥)就分家呢!老人都不在了,投奔誰啊?!剛結婚就分家,嗑了吧抻(丟人)的,多丟人啊!!

大娘叼著銅鍋長杆玉石的菸嘴,吧嗒、吧嗒的吸著蛤蟆頭煙,不時吐出幾口煙霧。望著淚眼婆娑的弟媳婦,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小七媳婦呀,孩子長大了,結了婚成了家,都得自已頂門過日子。古往今來,都是這個理。再說,不做賊不養漢的磕抻啥呀?!

娘哭哭啼啼地說:我不想出去,我不知道怎麼過日子。求嫂子,你讓我幹啥活都行,我不想分家出去啊!

「小七媳婦,你嘎哈聽不明白呢?快別墨墨嘰嘰、哭哭啼啼的啦。 樹大沒有不分枝的,鳥兒長大也得飛出窩! 快點讓他老叔小七回來,馬上就分家。」

大娘吩咐大爺說:他爹,你去鄰居老呂家借杆大秤,找老呂頭來幫你給他老叔家約秤。我去掂對幾個口袋,給小七家裝糧食和土豆子。糧食蔬菜咱按人口均分,豬咱喂不起了,把老母豬賣了, 錢一家一半,再給他老叔家抓二隻小雞帶走。

大娘接著嘆了一口氣,自然自語道:窮人家的日子不好過,缺啥都不中啊。

大爺瞅了一眼流淚的兄弟媳婦,商量大娘:滿倉他娘啊(我治國大哥的小名),都要到年根了,冰天雪地的,你把小七小兩口分出去,讓他們自己過,這年他倆怎麼過啊! 他們上那住哇? 將就一冬得了, 過了年再說,中不中?

你一提分家,我這當哥的心呀,象貓抓、針扎似的難受哇! 大爺眼圈紅了, 低聲向大娘求情。

大娘是大戶人家的閨女,見過世面。社會變革,世事混亂, 她才從大家閨秀淪為平民百姓。她一生說話乾脆利落,自己想好的事說到就要做到,一是一二是二,從不猶豫吐個吐沫就是丁。

大娘叼著旱菸袋,吧嗒著關東煙, 斬釘截鐵地對大爺說:不中!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年節好過,平常日子難熬。

糧食白菜蘿蔔酸菜,油鹽醬醋一樣不少,都按人頭均分。

家裡的現錢,兩家對半分,各拿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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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時,買幾斤豬肉,年三十包頓餃子,再炒兩個菜,年就過去了。窮人家,小門小戶的,年啊節啊好過。早晚都得分家自立門戶,早分家小七媳婦早自立。

大娘放下菸袋,嘖嘖說道:他爹,你說說啊,哪有像小七媳婦這樣的,結了婚還啥也不會,這不行啊!俗話說,慢雀先飛,就得讓她單挑門戶,才能學會挑起生活的擔子!

咱讓她分家另過,這是為她好, 得讓她儘早自已當家,儘早學會過日子。

小七扛大活當長工能掙錢,外邊有摟錢的耙子,家有裝錢的匣子。他老叔幹莊稼活是一把手,他老嬸年青兒,摔打摔打幾年就能擼出來。

他爹呀,你也不用擔心,你個大老爺們也別哭嘰尿嚎的。我會看人,你走著瞧,他老叔老嬸日子能過好,幾年就能紅火!你放心地讓他們走,讓他們自立,讓他們自個張羅找房子住。

他老叔老嬸也走不了多遠,他們不會住露天地!過了年,咱就去看看他們,看他們日子過的咋樣!

大娘胸有成竹地安慰著大爺。

「末完待續」

2017-02 於海口美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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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志華 ,筆名遠近,齊齊哈爾市作家協會會員。曾任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知青,中國一重教師,富拉爾基公安分局民警、副所長、指導員、分局政治處宣傳幹事、教導員。1977年畢業於哈爾濱電機學校政文專業。在《齊齊哈爾日報》《鶴城晚報》《齊齊哈爾公安報》《原創文學》《海南文苑》等報刊發表過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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