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空降來陪考,我手忙腳亂又尬又糗的高考三日

我參加高考的時候,還是八十年代末期。

那時候考生在社會上還沒任何特權,什麼考場外不能走汽車、建築工地必須停工的,沒那麼矯情。大學也沒現在這麼好考,一個省級重點高中的文科班,也就百分之三十的升學率,還得連大專帶中專的全算上。

如果說有點特權的話,也都是家庭內部給買點麥乳精、蜂王漿這樣的補品,或者在學校附近租間房給考生做飯,搬出宿舍保障睡眠時間,或者高考幾天家長借了車帶上好吃好喝去陪考。也就這些了。

家人空降來陪考,我手忙腳亂又尬又糗的高考三日

但這也僅限於經濟條件好的。

家庭條件一般的考生,都是自己住學校宿舍備考。考生當天坐學校僱的班車去考場,考完後拿著飯盒跑食堂排隊打飯。那幾天因為只有考生就餐,沒有學弟們擁擠,就餐人數很少秩序很好,食堂會破天荒地做些好菜,用素菜價格也能吃到幾片肉。邊吃邊和同學議論考題,然後回宿舍午睡,相約了誰也不許出動靜,但因為沒午睡習慣總是被其中一人搞醒,大家罵罵咧咧索性不睡也罷,下午暈頭暈腦接著考倒也沒所謂。考完後鬧鬧哄哄瘋完了,自己拎著行李坐大巴回家。而家裡一切如常,並沒因他經歷一場高考就加餐加菜。

我家在理論上應該是條件好的那種,畢竟算知識分子雙職工家庭嘛,但因為經濟條件差(此話題另案單述),所以一切就另當別論了。

高考第一天,我也沒指望家裡誰來,和所有家在市郊的、礦區的和農村的外地同學一道,坐上學校的考生大巴,安安心心地去了考場。中午食堂真的很少人吃,多數考生還是被陪考家長接走打牙祭去了。晚上睡宿舍的人也少,怕休息不好也都各有高招,投親靠友住賓館去了。

平靜地過了第一天。

家人空降來陪考,我手忙腳亂又尬又糗的高考三日

第二天中午,一出考場,居然意外地看到我爸了。滿頭白髮(少白髮),拎著包呆呆地站在樹下,他顯然是不習慣到學校來的那種家長,甚至都沒有東張西望。神態和其他家長的或興奮或焦灼的樣子完全不同,他大概還沒想清楚來幹嘛。你怎麼來了?你媽讓來的。事後問我媽,是因為她去上班,同事問她,你咋還來上班?你兒子考試你應該去陪考啊。為啥要陪考?你說為啥,孩子高考是終身大事,不能餓著,不能渴著,不能晒著中暑了,你得去做後勤保障!

然後呢,在同事的慫恿下,我媽就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給我爸打電話,兒子高考,你得去!於是,我爸不明所以地就來了,並沒給我帶吃,也沒給我帶喝,我還得領著他到處找吃找喝。

學校周圍的飯館人聲鼎沸家家爆滿,滿街是陪考大軍的車流和人流。我領著我爸從局一中老校區馬家溝,走到礦務局總醫院大上坡,再下坡走到南山一帶,才進了人稍微少點的一個小吃鋪。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開的餡餅店,有粥和涼拌菜。我們坐下,我爸的消費習慣肯定是精兵簡政地買很少的餡餅,吃不飽也餓不著就完成任務的那種。

剛好拼桌的人吃完離席,剩在盤子裡的兩個完整餡餅還在。我爸,一個大知識分子,就順手拿起來掰給我吃,還鼓勵我拿另一個。這一幕被櫃檯裡的老闆看見,那小夥子年輕啊,尚在不懂“人艱不拆”的憤青年紀,他氣憤地走了過來把那個餡餅連盤子端走,生猛動作裡帶著潛臺詞是,要吃你們自己花錢買,別想撿便宜。

那時候我十七八歲,正是自尊心脆弱到爆棚的青春期,只感到無地自容地想鑽地縫。東北帥哥誰不好面子啊,悶著頭再也沒抬過。硬著頭皮吃完了飯,平淡地對我爸說,你還是回去吧,別跟我去考場了,沒啥事兒。但我爸估計在想,來都來了就奉陪到底吧。仍然堅持把我送到學校,沒幾分鐘樓裡就打鈴催進考場了。

進考場前我最後又囑咐一句,明天你千萬別再來了啊!

儘量不受中午影響,下午考完試坐學校的大巴回校,還是很驕傲的,車前風擋玻璃寫著呢:市一中高考專車,走到哪兒都是豔羨的目光仰望,普通高中的學生沒這待遇。

家人空降來陪考,我手忙腳亂又尬又糗的高考三日

第三天中午,一出考場,天哪,我哥嫂抱著孩子來了!我對爸媽和我哥可以不鹹不淡的,抱怨幾句他們也得受著。但嫂子是外人,裝也要裝高興。我對他們的到來表現出驚喜和欣慰,對還不會說話的小侄子表現出貪婪的愛。然後,唉,又是昨天那一幕,領著他們長途跋涉去找飯館!

奧熱的盛夏中午,豔陽高照,我們從孟家溝爬上坡往礦總院方向走。嫂子帶來三個亮黃硬挺碩大貼著“巴拿馬”不乾膠貼的金香蕉,是那種品相特別好號稱進口香蕉的,那個年代這種香蕉在東北邊城還是很稀罕的,一般用來送禮或探視病人。因為很貴我嫂子大概就買了三隻或是兩隻。

我是考生啊,想都沒想這是給我加營養的,就果斷地掰了一個揭皮就吃。常年住宿舍,我早就沒有吃零食習慣了,見到零食也不知道饞。之所以迫不及待接過就吃,就是想表現出“領情”,為哥嫂大老遠抱孩子來慰問我領情,他們帶的啥東西都是我“正需要的”,就為了這效果,我第一時間就接過香蕉咬了一口。

然後呢,我嫂子開腔了,那香蕉咋樣啊,說孩子還沒吃呢。

這就尷尬了!香蕉含在嘴裡,頓了一下,硬著頭皮接著嚼,臉上不動聲色地做若無其事狀,假裝隨意地把手裡拎著的裝香蕉的塑料袋遞迴給嫂子,現在吃不,我給他剝皮啊?

這件事兒估計我哥嫂早就忘了。我記得是因為我當時內心羞慚又自責,所以才印象深刻終身難忘。提醒自己以後凡事不可孟浪,只有對方遞到你手裡說清了讓你吃的,才是真正該你吃的。

過了礦總院,接著順大下坡往南山方向走。心裡已經有點厭煩,其實內心裡很想一個人靜靜地呆會兒。但照顧我哥情緒,仍然熱烈地和他說著話。忽然間,聽到我嫂子在後邊破了嗓子地吼:L'goo'zun!我們才驚住,惶恐地回頭看她,原來我嫂子抱著巨大的胖孩子,在後邊走了這麼兩站地,早就累得氣急敗壞了,而我們哥倆卻還在遲鈍地自顧自地在前邊大步流星。

慌忙地跑回去接過孩子,其實我們也熱得腦門冒汗了。然後按照他們的習慣隨便找了家冷麵館進去,不能再走了否則下午趕不回來了。這個習慣的成因是,我家在外區,大家每次去市裡辦事兒,就習慣地吃冷麵解饞。所以我哥的口頭語是,去JX吃冷麵。

到飯館裡直接就坐還是排隊,我印象模糊了,總歸都是亂糟糟的鬱悶感覺。心裡的不滿在緩緩升起:我是在考試啊,吃冷麵辣菜的萬一吃拉肚子怎麼辦,怎麼不為我著想啊!

嫂子嫁我家多年,心裡一直當她是外人。他們一家三口始終和我父母擠住一起,我回家就沒有獨立空間,以至於放假都不想回家。有外人在,心裡就總是有點緊張。越緊張就越要喋喋不休地說話,說了一中午話的結果,太特麼勞神了。待把他們打發去車站,我一個人回到局一中的時候,已經疲憊不堪想睡覺了。

但是下午的考試馬上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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