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情】記憶中的罐罐茶


【鄉情】記憶中的罐罐茶

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是生活,家鄉人的一天,是從一罐子茶開始的。晨起,洗漱完畢,籠火,喝茶,喝罐罐茶……

且說那熬茶的罐罐很小,叫曲曲罐,曲曲罐裡添了水,下了茶,用一根攪茶棍往罐底裡翻搗茶葉,待到曲曲罐裡的茶水噼裡啪啦的響,一罐子茶就熟了。那茶水很濃,能吊出線。一曲曲罐茶水,很少,少到只能倒一茶盅。外地人不懂喝罐罐茶的樂趣,端了茶盅,揚起脖子,咕隆一下,還沒品出味道,那茶就沒了。

琴棋書畫詩酒茶,卻是境界。家鄉人的罐罐茶,既是生活必須,又有茶禮文化。好多人說,靜寧人熬茶,熬出的第一盅茶當敬人,被敬者謙讓,然後自喝。其實不全對,主人精心燉出來的第一盅茶,不是先敬讓長輩喝的,也不是先敬讓客人喝的,你道是先敬讓給女人喝麼?當然也不是,如今社會的女人,雖說是獨當半邊天,但靜寧的女人不是,靜寧的年輕女人才是半邊天呢。

【鄉情】記憶中的罐罐茶


我要說的這第一盅茶,它包含著靜寧人濃濃的情懷,我的葫蘆裡,賣著一劑蘊藏“靜寧文化”的良藥,所以,我要說,熬好了的第一盅茶,是先敬讓給那些已故的先人們喝的。

敬先人喝茶的禮儀簡單,且莊重。一手執盅身,一手扶盅底,朝著中堂的前方,輕緩、虔誠地滴數滴茶,表情凝重,充滿了對故人的敬仰與懷念。在靜寧人的腦海裡,人的精神,是不會死亡的。那些先故們,他們永遠的活著,活在樸素的靜寧人的心中。每逢年頭節下、婚喪、進夥、添子,等等等等,死去的先人是被迎奉在中堂正前方桌子上的。桌子上疊了三沓矩形白紙,象徵著靈位,如果是喜事,則用紅紙綹纏了紙身。然後,擺滿了供奉品,香菸繚繞。

這時候,男人們陪著先人(死去的長輩),圍爐煮茶,女人負責烙饃饃、做飯,襯茶的油饃饃薄的像紙一樣,用兩個手指一夾,就撕爛了,軟和的很,即使滿口沒有一顆牙齒的老漢,也能吃的津津有味,呷一口茶,嘬著嘴,吱溜溜地響。小孩子呢?他們也沒能閒著,他們是專門負責給茶壺裡舀水的。

【鄉情】記憶中的罐罐茶

小的時候,我到了能指望舀喝茶水的年齡,喝茶的檔次已經提高了。曲曲罐裡除了茶葉,還能放兩顆燒焦的紅棗,被茶水煮過之後,嫩嫩的,肉鬆軟,很誘人,我們四五個孩子是站在爐子前面的,瞅著那倆紅棗抿嘴。大人說,誰舀水誠意,誰吃棗。

我老實,大人們常拿著沒了水的茶壺,給我賣關子,海生,去把這個茶壺放到水缸旁邊去。我就照辦,別的同伴笑話我笨,他們掩了半張嘴,偷偷的笑,然後給茶壺裡舀滿了水,屁顛屁顛地給大人送去。大人們看著我老實,聽話。喝完茶,就把裡面的棗子給了我吃。同伴們雖然得到了讚揚,卻沒等到棗子吃,只有玩棗核的份。我想,他們小小的內心,肯定是對這個世界畫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鄉情】記憶中的罐罐茶

發現了“不舀水能吃棗”這個規律的時候,我覺得,那些很聰明的同伴,被我玩弄在掌股之間,我也是樂此不彼的。

後來,我妹妹也到了舀喝茶水的年齡,這時候的曲曲罐裡,又增加了桂圓,葡萄乾,枸杞,核桃,杏仁,冰糖等,八寶上全了。我的“不舀水能吃棗”,就過時了。我妹妹有了新的辦法,那就是對著曲曲罐大聲的哭鬧,八寶全部歸她吃,我用了很多辦法,都沒有破解。

【鄉情】記憶中的罐罐茶

我爸也對此無奈過,因為大多數時間是茶沒喝完,八寶沒了。沒辦法,喝罐罐茶是靜寧人不可泯滅的習俗,我妹妹就是這時候染上茶癮的,並且是一發不可收拾。

妹妹上小學的時候,我爸爸晨起,起得特別早,籠火,舀水,熬茶。第一盅茶,就讓被洞裡睡懶覺的妹妹伸手抓了去,放到嘴邊,噗嗤噗嗤吹兩口,伸長脖子給喝了。先人先喝第一盅,這種習俗,就讓類似於我妹妹的這幫九零後,給破壞了。

有一會,妹妹被老師批假回來,說是感冒了,趴在課桌上昏迷不醒。爸爸善解愛女之意,沒去買藥,熬了一盅濃濃的茶,妹妹喝完,精神抖擻的回學校去了。據說,那天,我妹妹貪睡,晨茶被我爸爸偷偷的喝完了。

今年正月,是妹妹大喜的日子,她將遠嫁於古西涼以北的酒泉市,那裡的人們,延續了塞北文化的傳統,民俗與靜寧大相徑庭,自然不曉得靜寧人喝茶謙讓的禮儀。

妹妹的公公,遠赴靜寧認親家,房子裡圍滿了莊裡人,都想一睹親家的風采。熬罐罐茶是不可缺少的,莊裡人一輪接一輪的熬茶。熬出來的第一盅茶奠了“先人”,然後讓“親家”喝,“親家”就端起來喝了。

晚上,妹妹的公公說,你們靜寧人真好客,所有人的第一盅茶都讓我給喝了。這會都覺得胃脹呢?我說,是啊,罐罐茶也是有副作用的啊。

幾天後,妹妹要出嫁了。她起來後坐在爐子跟前說:“趁沒走之前,喝一罐子茶吧,不然以後很難有機會熬罐子了”。那天,她熬了一罐子茶,手拿著搗茶棍攪的很認真,茶水在曲曲罐裡噼裡啪啦的響,還有幾滴,濺到了她的手上。良久,她手持曲曲罐的手柄,罐口對著茶盅,一股濃茶就出來了,茶盅裡冒著熱氣,霧騰騰的。她端起茶盅,噗嗤噗嗤的吹了幾下,把茶喝了。爸爸說,到底是酒泉的人了,你看,自顧自的喝了,連第一盅都不讓人。妹妹沒有說話,又把一曲曲罐茶倒在茶盅裡,抬頭看了爸爸一眼,說:“嘿嘿……”。

那時,她的眼睛紅紅的,似乎是要落淚了。

【鄉情】記憶中的罐罐茶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