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說徐渭:苦難才是人生主旋律,在泥濘中涅槃的“曠世奇才”!

戲說徐渭:苦難才是人生主旋律,在泥濘中涅槃的“曠世奇才”!

徐渭,明代三才子之一,宋代蘇軾、文同、姜夔之後又一個全才,文能詩辭書畫精音律通戲劇,武能謀兵佈陣談策略定天下,字號頗多,唯青藤道人、徐文長最為人所知。

徐渭一生,詩文書畫皆成就非凡,其畫中造詣在中國藝術史上更可謂之絢爛,他曾向人說過:“吾書第一、詩第二、文第三、畫第四”。然而就是他認為排在末位的“畫”,卻炳耀千古,讓後世幾百年的大師們望塵莫及。清代鄭板橋曾自刻一方印章,上書“青藤門下走狗”,黃賓虹更是說“紹興徐青藤,用筆之健,用墨之佳,三百年來無人能及”,後有齊白石感嘆“恨不生三百年前,為青藤磨墨理紙”,八大山人朱耷更是將其畫作奉為“人間至寶”

然而,徐渭般曠世絕才,卻一生悽苦,他差不多是古今文人當中,最為牢騷困苦的一個,他自己寫詩說:天下事苦無盡頭,到苦處休言苦極。

徐渭這一生,可謂是極其失敗,連舉不第,家道中落,一生落魄流離,晚年更是潦倒困頓,孤苦而亡,有人用一句話形容他的一生:

一生坎坷,二兄早亡,三次結婚,四處幫閒,五車學富,六親皆散、七年冤獄,八次不第,九番自殺。

可他這一生,又可謂極其成功,他在一敗塗地中,仍然構建著自己的精神王國,身處泥濘,卻依然開出花來,他少年成名,文采一絕;中年時軍事才能突顯,坐斷江南;晚年名滿天下,身後更成不朽,才名橫亙古今。

戲說徐渭:苦難才是人生主旋律,在泥濘中涅槃的“曠世奇才”!

少年神童,天才超逸

1521年,徐渭出生於浙江紹興一個趨向衰落的官宦家庭,其父曾任四川夔州府同知,徐渭是他父親晚年納妾所生,晚年得子卻出生偏房,出生百日時,父親又匆匆病逝,十歲時,生母也被逐出家門,可以說徐渭幼時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家庭關愛,在家庭生活中地位也很低下,有寄人籬下之感。

好在嫡母對徐渭關愛有加,徐渭自小也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天資,小小年紀便引起了很多人的關注。

在《中國通史》中有記載,徐渭““6歲授《大學》,日誦千餘言”。“書一授數百字,不再目,立誦師聽”“指掌之間,萬言可就”,所謂出名趁早,相較初唐四傑少年成名,徐渭一點也不差,更是被遠近鄉里尊為少年神童,將之與東漢楊修、唐朝劉晏相提並論。

他聰穎異常,文思敏捷,六歲讀書,九歲能文,十多歲時仿揚雄《解嘲》作《釋毀》,小小年紀,竟能寫文與楊雄針鋒相對,一時之間引起轟動。

但是縱有才情滿腹,但家庭破損、家道中落,少年時的徐渭在世態炎涼之中,也漸漸形成了孤傲自賞,鬱鬱寡歡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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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俊才,入贅潘氏

徐渭成年後“貌修偉肥白,音朗然如鶴唳”,雖然才情卓絕,但因常年“寄人籬下”缺少關愛,內心敏感而脆弱,時常中夜呼嘯,宣洩憤慨。所作的詩文恣露胸臆、奇傲縱誕,有超軼千古的不羈之感。

十四歲那年,徐渭的嫡母離他而去,他與兩位兄長相依為命,家庭條件日益困頓,大哥徐淮又生性豪放,喜歡幫窮濟困,一來二去,家中漸漸不支。

徐渭深知要想改變困境,唯有科考一條路可走,明朝時,科舉制度已經相當完備,然而或許因為徐渭的思想與八股文的諸多要求有所不符,反反覆覆,直到二十歲,才中了秀才。

男大當婚,然而徐家大哥已經無錢操辦徐渭的婚事,徐渭自己也只是個“窮酸秀才”,幸有家境殷實的廣東陽江主簿潘家,願招贅婿。

這個“倒插門”的身份,自是當時最無地位的了。有點類似於“典當為奴”之感。

幸運的是,妻子秀秀溫柔美貌,聰慧體貼。徐渭為妻子取名潘似,字介君。此後,介君是他心中完美的女人。

徐渭婚後幾年,隨任典史的岳父潘克敬遊宦陽江,協助辦理公文,對官場情況開始有所瞭解。不久,他又返回山陰,參加鄉試,往返於浙粵兩地。

這段時間,或是徐渭較為輕鬆樂觀的日子,他在往返浙粵的途中,遊歷古蹟名勝,沿途吟詩賦辭:

城中夷夏極,天上帝王家。

西內宸居逼,南都鼎地賒。

烏啼御溝柳,象散閣門花。

昨到貧方朔,封書載幾車。

——《初入京瞻宮闕》

很長一段時間的交遊經歷,使得徐渭得以博採眾長,文學與藝術修養都得到了良好的滋潤和成長,與山陰文士沈煉、蕭勉、陳鶴、柳文等結為文社,被時人稱為“越中十子”,而同為“越中十子”之一的沈煉卻不敢與他並列,說“關起城門來,只有徐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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屢考不第,陷入苦旅

誰能想到,自幼以才名著稱鄉里的徐渭,卻在科舉道路上卻屢遭挫折。

在結婚後幾年,徐渭多次參加鄉試,皆不中,直到41歲,參加了八次考試的徐渭依然只是個秀才,當然,這都是後話。

在二十五歲時,徐家終於全面沒落,家中財產被豪紳霸佔,所屬的房產、田園,蕩然無存,二哥徐潞客死貴州,徐淮也病死家中。

禍不單行,第二年,妻子潘似也因病去世,七年婚姻生活畫上句號,人亡家破,功名不第,徐渭不知所措。

徐渭作為“贅婿”,自潘似去世後,也不願“賴”在岳父家。

為了謀生,他背井離鄉,陷入苦旅。

在“一舉成名天下知”的科舉制度下,文人幾乎無他路可走,實在讓人唏噓,而徐渭滿腹經綸,卻受八股文的限制,難以金榜題名,更讓人可惜。

1548年,徐渭走投無路,迫於生計,只有依靠自己僅有的文才討生,便開設“一枝堂”,招收學童,教私塾以餬口,並且開始追隨季本、王畿等人,研習王守仁的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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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緯之才,受人賞識

徐渭雖未入仕,卻始終心繫家國,當時時局混亂,朝外有蒙軍虎視眈眈,朝內有嚴嵩當政誤國,徐渭經常在文章之中指點江河,談論天下軍政。

1550年秋,蒙古首領俺答汗率軍在北京一帶擄掠,嘉靖皇帝被困北京城,首輔嚴嵩卻毫無退敵之法,徐渭在老家聽說後,義憤填膺,揮筆寫下了《今日歌》《二馬詩》,痛斥嚴嵩誤國。

如果說,徐渭的生命中有過得意快樂的時光,那就是三十七歲開始,在胡宗憲督帥府中做幕僚的那幾年。

胡宗憲何許人也?雖為文官,卻氣勢非凡,甚是威嚴,手握閩浙兩省軍政大權,嚴嵩黨羽,卻也是抗倭名將,《明史》中記載“多權術,喜功名”,在抗倭戰鬥中,胡宗憲常“輒自臨陣,戎服立矢石間督戰”,置生死於度外。倭寇圍杭州時,他又“親登城監視,俯身堞外,三司皆股慄,懼為流矢所加,宗憲恬然視之”,在當時,倭寇屢屢進犯,胡宗憲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

胡宗憲得知徐渭的才能之後,便重金邀請其出山,幾番邀請後,徐渭入府成為了幕僚,幾年之間,胡宗憲對徐渭總是以禮相待,徐渭也不辜負胡大總督的盛情款待。

他以“先定大局,謀而後動”的八字方針指揮作戰,取得了抗倭的巨大勝利。

他寫《進白鹿表》代胡宗憲獻給皇帝,受到莫大的賞識,隨即又一篇《再進白鹿賜一品俸謝表》鞏固了胡宗憲在朝廷的地位,而自己也因此贏得了胡宗憲無限的欣賞和信任。

可這胡宗憲,既是徐渭的伯樂,也是他命中逃不掉的劫數,給他帶來了幸福,也帶來了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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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禍突來,鋃鐺入獄

幾年之間,徐渭雖然身處下僚,卻依然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光發熱,贏得了不少的美名,也在胡宗憲的府中,迎來了第三位妻子張氏,而這也成為了他一生之中躲不開的深淵。

張氏愛錢,無才無德,看不起滿腹經綸,而錢財不多的徐渭。

隨著嚴嵩倒臺,胡宗憲受到牽連下獄,徐渭遭到了嚴重的精神打擊,一度讓他萬念俱灰,甚至多次萌生了自殺的傾向,據史料記載,其場景亦是慘烈非常“以利斧擊首,血流被面,頭骨皆折”,徐渭命硬,多次自殺不得,且情緒高亢,不能自控,常常“狂走無時休”,陶望齡在《徐文長傳》說徐渭是個身材高大皮膚很白的胖子,聲音明亮如同仙鶴鳴叫,他經常半夜淒涼地呼嘯,引來群鶴哀哀共鳴。

漸漸的,在人們眼裡,他瘋了。這時候的徐渭四十五歲,幾番折騰,早已命若遊絲,他寫了遺囑,家人也為他備好了棺木。後來經一華姓醫生治療,病情有了好轉。沒想到,第二年冬天,徐渭病發,與妻張氏為瑣事爭吵,一說用刀,一說是剷雪時用釘耙,將張氏殺死。

人命關天,徐渭也因此被抓進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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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處逢生,名滿天下

在牢獄中,徐渭披戴著枷鎖,身上長滿了蝨子,冬天的時候,床頭上積起了厚厚的雪,連朋友送來的食物也被人搶走。

徐渭已經身處絕境,然青藤卻絕處逢生,一片盎然。

正是在陰暗潮溼的獄中,徐渭漸漸接受了現狀。他吟詩寫文,並開始作畫。

他的繪畫創作,始於他的這段縲紲生涯。他把自己的苦難處境,對殘酷現實的控訴等,都通過圖畫展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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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葡萄圖》局部

他用“葡萄”指代珍珠,畫上題詩:“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明珠”是真的明珠,幾百年之後還在熠熠閃光,就是最好的例證。然而世道就是如此,滿世界人的眼睛都把明珠當做棄物時,你又徒喚奈何?

這樣還不夠,為了抒發一腔怨氣,他還畫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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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實圖》局部

深山少人收,顆顆明珠走,明珠都散一地了,還沒人要,可惜了一世才華。

在獄中,徐渭的文學藝術成就再次達到了新的高度,直到萬曆元年,明神宗即位天下大赦,好友諸大綬及張天覆父子藉此機會,將徐渭保釋出獄。

七年的牢獄生活,終於迎來了終點。

年過半百的徐渭,經歷了太多世事無常,仕途不順、罹患疾病、過失殺妻、牢獄之災,如此種種,幾十年的風雨滄桑,輝煌、跌落、死過、活著,徐渭的才情早已爐火純青。

人生的無望、夢想的破碎、事業的打擊,他已失去了所有。

前半生為稻糧謀,後半生為自己活,孑然一身,已然無慾無求。

剛出牢獄,就逢除夕,徐渭已經無母無妻,無家可回,所以只得在朋友家裡過除夕。一方面是為生計所迫,一方面是殺妻之後被取消秀才資格,徐渭開始大量作畫。

他的畫,筆力勁道十足,筆法豪放挺拔,而又不失細膩和精準。他吸收眾名家之長,自創一體。大膽而創造性的潑墨手法,開創了潑墨大寫意風格畫派,是“青藤畫派”鼻祖。

隨著畫作頻出,名聲也越來越響,可是這些畫作價格極為低廉,五十六歲時,他費心臨摹了一幅《千巖競秀圖》,報酬只有區區三百文銅錢,相當於現在人民幣三百元左右。徐渭是個重義之人,特別喜歡吃螃蟹,有人送來螃蟹,他就畫一幅螃蟹圖送給人家;有人送來一條魚,甚至一捆青菜,他都要禮尚往來回贈字畫。但對於那些權貴,他不願搭理,那些人找到門前,他也會手推柴門大呼:“徐渭不在!徐渭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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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景淒涼,黯然逝世

晚年鄉居的日子裡,徐渭越發厭惡富貴者與禮法之士,所交遊的大都是過去的朋友和追隨他的門生。

由於徐渭一生不罷產業,錢財隨手散盡,所作字畫也被別人騙搶殆盡,晚年的徐渭貧病交加,所蓄書籍數千卷變賣殆盡,常至斷炊。但他狷傲愈甚,不肯見富家貴室,低首乞食。

臨終前,徐渭已是疾病纏身,耳聾、手足麻痺、下身水腫,直到拿不起畫筆。

戲說徐渭:苦難才是人生主旋律,在泥濘中涅槃的“曠世奇才”!

1593年,在窮困潦倒中去世,終年七十三歲,葬於紹興城南木柵山。死前,徐渭寫有《畸譜》,記述自己坎坷的一生,讓人惋惜非常,心痛不已。

或許苦難才是人生的主旋律,徐渭體會的尤為真切。

在四十五歲時,徐渭曾自撰墓誌銘《自為墓誌銘》,其中說:

尤不善治生,死之日,至無以葬,獨餘收數千卷,浮磬二,研劍圖畫數,其所著詩若文若干篇而已。

他自知自己死前,身邊斷然不會有值錢之物,只有千卷書畫為伴。然而,就這些念想卻也成了一種奢望,晚年的他無力為生,只有變賣身邊的一切可賣之物,他在《賣貂》《賣磬》《賣畫》《賣書》等詩文中均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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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徐渭一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初唐盧照鄰,在面對接二連三的苦難,盧在萬般無奈拖著病軀投水自盡,而徐渭同樣身處泥濘,卻硬生生的開出了花,在苦難之中迸發出巨大的能量。

他也曾神采飛揚,縱論天下;在絕境處也能堅守本心,不懼滄桑。

或許,正如袁宏道所說,徐渭是“一段不可磨滅之氣”,越是苦難當頭,他便越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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