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首發】作者 | 張愛芳
那是1996年的春天，乍暖還寒，我們開車回到車站門口的時候，看到出站口旁邊簇擁著許多人。我們把車停好出去看熱鬧，只見人群中一個六七歲大的小男孩，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在向周圍的人乞討。也許是因為這孩子看似正常卻在乞討讓大家生疑，怕是誰家丟失的小孩子吧，所以才會聚集那麼多人議論紛紛。
我走上前去，問他叫什麼，他忽閃著大眼睛對我搖搖頭。我又用普通話問他，他遲疑半天，才對我說他叫“明明”。問他什麼人和他一起的，他搖搖頭，由於聽不大明白他說的方言，好大一會兒才確定他是一個孤孤單單的小乞丐。看他可憐，於是和老公商量了下，決定暫時收留他。

讓老公帶他去澡堂洗了個澡，給他買了身新衣服，理了理髮，然後一起去吃飯。吃飯的時候，才仔細看了看這個可憐的小男孩。這孩子眉清目秀，滿眼透著靈光，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問及他的身世，他說記不清老家是哪裡的，只說是被別人拐賣了，然後又走丟了，只好一個人要飯。問他幾歲，他說八歲，但他的個子明顯要比同齡的孩子瘦小。
那時候我剛剛結婚成家，每日裡為生活奔忙，帶個孩子絕對是個累贅，但自己的心又見不得這樣的孩子流落街頭，於是鼓起勇氣把他留在了身邊。晚上帶他回家，婆婆一臉的不滿和一肚子的埋怨，嫌不跟她商量就把野孩子帶回家。我是一臉的討好，生怕她把他趕出家門。
於是乎，就這樣帶著他每天出車，但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啊，畢竟他已經到了上學的年齡，總不能讓這可憐的孩子學習的年齡虛度光陰啊！我們去找公安局，找民政部門。公安局的工作人員說：“給你登記了，有人找孩子了跟你們聯繫！”民政局的人說：“要想上學得有戶口，暫時停停再說吧。”我們說：“如果把他送到福利院可以上學嗎？”工作人員說：“咱縣沒有福利院，安陽才有。再者說，福利院裡收留的都是殘疾兒童，這樣的正常孩子去裡面就毀了，我看你們還是暫時照顧著吧，有了他的確切消息再通知你們。”

學上不成，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讓他繼續跟我們在車上。這孩子的確聰明，也特別有眼力見兒，看我洗車就幫我洗，看我擦車就趕緊幫我送垃圾，同行們天天故意逗他，讓他喊我“媽媽”，他就趕緊喊。我那時候剛剛結婚，才二十出頭，被他這樣一喊，羞羞的不敢答應。
有次在家做飯切土豆，我不小心把手切破了，他一看，趕緊拉著我的手滿院子尋找。問他要幹嘛？雖然他說了，但我一點兒也沒有聽懂，最後他在大門後面找到一張蜘蛛網，然後弄下來給我貼在傷口上。我說這能行嗎？他光笑，結果還真行，自那以後，我才知道原來蜘蛛網止血挺厲害的！我禁不住誇他真聰明，他黑黑的眼眸低垂，羞羞的抿嘴笑了。
他這麼小，就這麼多的生活經驗，讓我更感覺這孩子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心裡越發對他憐憫起來。那時候，雖然我們也只是創業初期，借了外債，自己生活從來不敢奢侈，確切地說就是省吃儉用，但為了能夠給予他溫暖，每頓都儘量讓他吃的有營養些。
孩子在我們手裡越來越水靈，同行們也都愛逗他。我們的善行，也帶動了大家的善心。只要車到站，時不時的就會有人給他買零食，這讓我感到很欣慰。
婆婆自始至終都不喜歡他，總覺得他是外人、野孩子，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見了他就是嚷。於是他也就很怕她，不敢去她的屋子裡。那天婆婆說家裡的秤砣不見了，肯定是這孩子給弄丟了。我問明明見了嗎？他擺擺手說沒見，真不是他弄丟的。從他清澈的眼睛裡我看不出他在撒謊。於是我問婆婆是不是手迷的放哪裡想不起來了，等等一定會找到的！婆婆還是堅持說他給弄丟的。
過了幾天後，我們出車回來，我去街上買菜，回來後不見了明明，趕緊問婆婆她說不知道，於是問鄰居，鄰居說見他哭著往大路方向走了，問他去幹嘛也不說，光哭。那天我和老公兩個人找他找到半夜，大街小巷都跑了個遍，也發動夥計們去找，結果哪裡也沒有，我的心裡沮喪極了，生怕孩子有什麼意外。

結果第二天在夥計車上見到了他。問夥計，夥計說從路邊過看到他在哭，就把他拉回家去了。我問他為什麼要走，他說奶奶罵他了，逼著他去找秤砣，找不到不讓他回家。他真沒有見過，去哪裡找，於是只好很委屈地哭著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孩子，只是一味的請求他和我一起回家，可是他卻很固執，不願意再跟著我們了，也許他害怕，害怕我特別有個性的婆婆再次為難他；也許他害怕，害怕自己孤立無援的時候我們給不了他援手和臂膀，沒有安全感。於是就這樣他開始輪流在車站的車上生活，夥計們這個給他買一碗飯那個給他進一頓餐，閒暇之餘夥計們會說這孩子專能吃，一大碗麵就吃完了……再後來，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們又去公安局問，說打聽到他家的信息了，貴州的，家裡有個奶奶，還有個哥哥，就是家裡窮的連來接他回家的路費都沒有，所以不要他了……再後來，再後來，至今再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想聰明的他不該會一直做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吧，現在應該長成二十八九的帥小夥了。也不知他是否找到了願意收養他的家庭，是否過上了安逸的生活，是否也像其他孩子一樣讀書上學娶妻生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未知數。在如今互聯網無所不在的時代，不知他會不會看到我這篇文章，會不會想起曾經那樣疼愛惦記過他的我？
張愛芳 住福田花雨小區。自由創業者。從小酷愛文學，閒暇時光裡常留戀在文字裡不願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