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來甘肅天水，不知道在遙遠的西北，還有如此精湛的漆雕工藝；如果不看到天水漆雕，還以為揚州漆器天下獨絕，而西北的器物必是粗糲磣俗的。

初識天水漆雕，驚豔其富貴如牡丹般大氣雍容、華麗如烈焰般豔麗妖嬈的獨特風格，不禁對其發展與傳承產生極大的探究熱情。

但是，在天水幾日從沒見到一間代售天水漆雕的專賣店，問及路人與出租司機也壓根不知本地居然盛產漆器，這是為何？

定位於高端定製路線

金秋的一天，信步來到前店後廠的雕漆展廳參觀，偶遇工藝美術大師、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張曉軍。在其陪同下一邊欣賞漆雕作品，一邊聽其如數家珍般介紹天水漆雕工藝。

一入大廳，即被四周大型的工藝屏風、滿堂的復古傢俱陣們悍住了，真可以用“富麗堂皇雍容典雅”來形容。這些明清式樣的傢俱，風格上不僅“以大為美”，品相極其富貴端莊，細節審視也精湛無比，鑲嵌的螺鈿、彩鑽五彩斑斕，鏤刻的浮雕精巧細緻，工筆彩繪濃墨重彩，與當下盛世豪情的治國格調甚是和諧。

漫步巨大的展廳，直覺上天水雕漆產品以高檔傢俱和工藝品為主，價格高昂，動輒幾十萬上百萬乃至千萬元的售價，使其銷路以海外市場見長，

與揚州滿街滿巷的漆器專賣店出售著幾十元甚至十幾元的漆器小盒不同，天水漆雕給人出手不凡、高端定製、手工打造、真材實料的感覺。細細瞭解之下，果然不落俗端，工藝精湛、風格多樣、製作精良、紋飾綺麗、色彩絢爛、雕工縝密、漆面光潤。

看得出我的疑慮，張曉軍指著一排排展架上的工藝小品說，那邊也有小件。可是放眼望去，各個也都是幾百上千元的化妝盒。作為旅遊城市，這樣的售價確實不適合做伴手禮出現在景區。

但與外地常見的化工漆經模具壓制出的漆器盒不同，天水漆雕用的是傳統工藝，包括雕填、鑲填、鑲銀、描金等品種，其中以雕填最為著名，一律是手工製作。如果用一句話概括“天水雕漆”的特色，“繁工珍材”最為恰當妥帖。

所謂“繁工”指工藝複雜，工序繁多。每件雕漆產品要經木工、漆工、配石、石刻、鑲嵌、粘貼、描金等上百道工序，費時少則三四個月，多則需要一年。

所謂“珍材”，指全線產品採用珍貴的純天然材料。以桃紅松、椴木等作胎，以當地小隴山的天然漆為原料，以福建壽山石、浙江青田石、蕭山紅石、山東綠凍石、北京黃石、太湖蚌皮和珊瑚瑪瑙、珍珠、玉石、貝殼等為裝飾材料。並經常要用鑲金、貼銀等裝飾方法，可謂極盡“奢華”，“貴”不可言。

所以成本居高不下，意味著漆雕產品無法規模化量產，也就無法走入尋常百姓間。

也曾走進尋常巷陌

《詩經 秦風》“阪有漆、隰有慄”，為秦地產漆最早記載。而天水盛產生漆，早聞於世。延續至今，仍為全國重點生漆產區。

中國傳統工藝中，歷史最悠久的是漆器。與其不分伯仲的是玉器，但原始玉器指“石子美者為玉”，即“精美的石頭”而已，並非玉器工藝品。而漆器自成體系，有不同地域風格、不同流派風格，不同的裝飾工藝。

天水漆雕工藝歷史悠久，有據可考的歷史有兩千多年。春秋戰國時天水髹漆業已經出現，到漢代已進入興旺發達時期，近三十年來考古資料表明，漆器出土多，分佈廣，漆藝精。

1956年，在天水皇城山春秋戰國墓葬裡出土的鑲嵌綠松石的銅棺飾、饕餮紋獸面輔手，紅地黑麵漆棺殘片等，為天水雕漆起源提供了最早的例證；

1958年，瓦窯坡唐墓出土的隨葬漆器中，殘存的漆棺碎片、漆案、圓盤、碗等，均木胎素髹、做工精細、漆質光亮；

1972年，秦州區中樑韓家灣和羅玉鄉劉家河的兩座漢墓均有漆棺、髹黑漆，兩墓隨葬漆器八件，其中奩盒、耳環兩件，均外髹黑漆內髹朱漆，雖歷兩千年，仍有光澤，可見當時髹漆技術已很成熟；

1983年，甘谷新興鄉西漢墓出土的朱地彩繪漆棺二具，內有一件貼銀扣黑地彩繪七子奩；

1986年，在麥積鄉放馬灘秦漢墓群中，出土了十一件漆器，有盤、耳杯、尊、奩和棰、耳環等，這些戰國時漆器，均為木胎黑漆素髹，應為當地所產。

……

詩聖杜甫客居秦州時，有“近聞西枝西、有谷杉漆稠”之句，可見唐代天水產漆之盛已為古人關注；

至宋代，漆器作坊眾多，漆器成為海外絲綢之路上重要商品之一；清代漆器產業發展可觀，天水民間保存較多，大都為日常傢俱，而清末民初漆器生產又增加了盤、盒、奩、碗、筆筒，手杖等生活用品；民國後及建國前，幾乎家家都有一兩件雕漆傢俱。方桌、茶几、矮凳、木碗、手杖等最為常見，稍事保養這些雕漆傢俱就赫赫如新。

今夕何夕，遺憾的是，當今經濟繁榮人民富裕，而天水的普通市民已經不知道漆雕為何物了。

打造地方文化名片

在大廳深處，一具毛主席塑像吸引了我。這在五十年代全國的廠礦企業高校大院裡很常見，大多已在八十年代後期陸續拆除。這具毛主席漆雕像顯然不是現在的作品，矗立在此已經成為鎮店之寶了。

瞭解之下，確實好多大師級作品，經展覽後被人高價求購，但大師本人惜售，幾經輾轉又撤回留存為鎮店之寶。

張曉軍自己的作品也有好多留在工作室不肯示人。筆者看到其畫作屏風有俄羅斯油畫風格的、有中國畫水墨山水的、有彩繪古裝人物的……他的作品題材廣泛內容豐富，而且品種多樣，探索將多種工藝手法雜糅在一起，拓展了這門工藝的表現邊界，豐富了作品的藝術內涵。據稱他創作的大型屏風《金陵十二釵》目前被故宮博物院展覽，可惜無緣相見。

我知道外地有些漆雕廠已經停產，而天水漆雕如何在西北偏安一隅？靠的是博採眾長，不斷創新。

新中國成立後，國營化的天水漆器在設計、雕刻、填彩、研磨等方面都超過歷史水平，產品也繼續向大眾化普及，有花瓶、盤、套盒、煙具、茶具以及各種櫃、圍屏、沙發桌等近百個花色品種，形成了獨特的地方風貌，在全國漆器行業中佔據著重要地位。

改革開放後，開發了麻榻、桌、幾、箱櫃、屏幾和旅遊紀念品五大類、數百個花色品種，圖案除傳統人物、花鳥外，又研製成文物精品系列、石窟藝術系列等新產品。

與此同時，赴北京、天津、揚州等地學習石雕、牙雕、嵌鈿技術的工匠，已熟練掌握彩繪，鑲嵌、雕填、貼金、嵌銀、胎花、印錦、堆漆、刻灰、戧金、便塗、平螺鈿、研磨彩繪等幾十種裝飾技法，進而改進了嵌鈿工藝。

到20世紀初產品從油飾、罩漆逐漸轉向雕填、彩繪。從而享譽海外，行銷法國、英國、日本、比利時、加拿大、意大利、新加坡和香港等37個國家和地區。

現在的天水漆雕，技藝上已經爐火純青。在內廳，筆者欣賞了幾幅珍品屏風，一副白孔雀嵌有數萬枚田瓜籽形的小螺鈿片，與象牙、玉石雕刻的人物、花鳥、文物博古交相輝映，看得人目瞪口呆，歎為觀止。

天水漆雕，因真材實料而經久耐用，也因工藝不減而貨真價實，因傳統手工工藝而彌足珍貴，也因現代技法而弘揚光大。感慨於天水漆雕前世今生的發展歷程，希望天水漆雕承載著傳統文化，成為天水真正意義的一張文化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