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錯一個字，錯過第一名

比司馬光小兩歲的王安石是江西臨川人，字介甫，而且跟前者一樣也是官員的後代，也是從小就博覽群書，後來又考中進士。

據說，王安石甚至原本排名第一，只是由於仁宗皇帝不喜歡他考卷中的一句話，這才屈居第四。

犯忌諱的那句話，叫“孺子其朋”。

顯然，孺子沒問題，犯忌諱的是朋。這個字讓皇帝想起了朝中的朋黨之爭，而朋黨是最讓君主頭疼和反感的，儘管仁宗不可能知道，黨爭還將由於王安石的變法而加劇。

於是皇帝說：有這句話，就不能當魁首。

大家都覺得冤。

王安石自己卻並不在乎。①

“夜夜笙歌”來不及梳洗

這樣一個人，當然也不會在乎擔任什麼官職，長官對自己又有何評價。我們知道，王安石進士及第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揚州任淮南籤判，長官則正是宰相韓琦。

由於讀書寫作常常通宵達旦，王安石上班時往往來不及梳洗，便被韓琦誤以為他尋花問柳、夜夜笙歌。於是有一天，韓琦終於忍不住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年輕人，要上進，不可自暴自棄啊！

對此，王安石的反應是一言不發。②

這讓韓琦很不高興，兩人的關係也沒有改善。後來韓琦罷相離開京師，神宗皇帝曾經問他：愛卿離職，誰可以接替這個位置呢？王安石怎麼樣？

韓琦斷然否定：不可以！③

王安石卻繼續我行我素。

按照當時的慣例，他在揚州任籤判期滿之後，可以回京參加考試，從而成為皇帝祕書班子的成員。王安石卻放棄了這個機會，到今天的浙江省寧波市去當知縣，又到舒州（今安徽省潛山縣）去做通判。他甚至謝絕了文彥博和歐陽修的推薦，一心一意做地方官。

○ 王安石仕途路線 ④

然而王安石越是辭官，朝廷就越是要他做官。雙方都很執著，也都有耐心，不惜展開拉鋸戰。

最有戲劇性的，是在嘉祐五年十一月，王安石和司馬光同時被指派修起居注，也就是幫皇帝寫日記，兩個人竟一齊辭官。結果是司馬光辭了五次，最後只好接受。王安石卻死活不肯，甚至在詔書送達時躲進了廁所裡。信使只好將詔書放在王安石的桌子上，王安石又追上信使退回了委任狀。⑤

不過，第二年被任命為知制誥時，就沒再辭官。

《桂枝香·金陵懷古》

這樣在京師待到嘉祐八年八月，王安石終於回到又叫金陵的第二故鄉江寧，也就是今天的南京，因為他的母親去世了。也許就在這時，他寫了一首膾炙人口的詞⑥：

《桂枝香·金陵懷古》意象圖，據明刊本《詩餘畫譜》

據說，當時以《桂枝香》的調式寫金陵懷古詞的有三十多家，只有王安石這首是千古絕唱。就連才華橫溢的蘇東坡讀了以後都這樣讚歎說：（王安石）那老傢伙，只怕是野狐狸精。⑦

這首詞的藝術成就確實毋庸置疑。不過，我們更多地還是讀出了當時士大夫的家國情懷。尤其是“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一句，憂國憂民之心可謂躍然紙上。何況“以天下為己任”也原本是王安石贊同的主張。

因此，他為什麼一再拒絕在中央政府任職，就難免讓人猜測不已。 ⑧

做官，要勤政愛民辦實事

說得過去的解釋，是王安石當官想幹實事，不想當閒差。

王安石是個好官，至少想做好官。

更難得的是，王安石胸中的格局很大。

萬言書的內容十分豐富，讓歷史記住的是這些話：

也就是說，財政原本不該是問題，成為問題是因為理財無方，理財無方又因為不知法度。所以，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唯一的出路是變法。

這不正是宋神宗要做的事，要找的人嗎？

為官心中一杆秤

然而皇帝陛下卻非常沒有把握，因為王安石的倔強是出了名的。

他在中央政府任職時，曾經一度被臨時差遣去複查京師的刑事案件，結果當即就跟開封府發生衝突。

案子說來簡單，但同類案情，直到今天依然在上演：

有個傢伙，未經同意拿走別人一隻鵪鶉，被鵪鶉的主人追上，當街一腳踢死了。

於是，開封府將後者判處死刑。

王安石卻要翻案。他說：

開封府當然不服，上訴到最高審判機關大理寺、最高複審機關審刑院，兩院都支持開封府。開封府主張殺人償命，王安石堅持無罪釋放。

結果，王安石敗訴。敗訴的王安石當然要被問責。不過這時仁宗皇帝已經懶得為這些小事傷神，批示不予追究。但按照制度和慣例，王安石仍必須到宮殿外面謝恩謝罪。

王安石卻說：

最高監察機關御史臺當然不能坐視不管，便發出公文進行催促，催促不果又進行彈劾，王安石仍然不肯。朝廷也拿他沒有辦法，只好將他換了一個職務和差遣了事。⑫

王安石進東京

所以，王安石如此倔強，神宗要召他進京，就怕他不來。

韓維卻告訴皇帝大可放心。他說：王安石是一個有志於安邦定國、經世濟民的人，並不甘心終老山林。何況陛下初登大位，勵精圖治思賢若渴，天下之人誰不爭相效力？如果誠心誠意以禮相聘，王安石怎麼會不來？

神宗說：愛卿先打個招呼，試探一下，怎麼樣？

韓維說：那他就肯定不來了。他這個人，是隻能用道義去說服，不能用利益來引誘的。請陛下聖裁。

神宗欣然同意：好！就照你說的辦！⑬

王安石也終於再次來到東京開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