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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尚為什麼不酷了?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得問另外一個問題——時尚什麼時候酷過嗎?

時尚的確酷過。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先鋒性、實驗性、設計感的時尚作品,都配得上“酷”字。

酷時尚當道時,時尚人士為了讓自己看上去很酷,都堅持“衣不驚人死不休”的穿衣哲學。

那個時期,許多設計師堅信,原創思維才是他們成為酷時尚風雲人物的唯一法寶,他們認為自己才是堅持個人美學風格路線的唯一主人,不接受原創邏輯之外的任何妥協,以及由妥協帶來的成功。

然而時不我待,社交媒體給了原創設計師們一記響亮的耳光,先鋒性、實驗性、設計感走下神壇,酷時尚風光不再。

隨之而來的潮流風向,擁有了新的關鍵詞——挪用、借用,深諳此道的設計師和品牌大獲成功。他們挪用、借用那些具有共同記憶的復古懷舊元素進行再造,讓穿著者的頹廢情緒和喪氣心態具備了天作之合的合理性和正當性。

此時大家口中的“酷”,早已遠離了酷的本意。

時尚,不酷了?

Viktor & Rolf 2019 春夏高定秀場造型

01

從反時尚說起

所謂時尚,即為一時之尚,意味著時尚會隨著時間變化而變化,它關注社會的流行性。

1990 年代初,蘇聯解體,美蘇對立狀態瓦解,冷戰隨即結束,美國主導的全球自由貿易開始推進時尚的全球化進程。全球化貿易讓時尚的變化更加快速,以往只屬於大西洋兩岸的時尚風潮,很快就傳遍了全世界。

與此同時,反時尚風潮愈演愈烈。

與時尚完全相反,反時尚是固定的,主張維持現狀,其風格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化不大。反時尚的最佳表現,就是傳統服飾,比如英國王室的加冕服裝、各種土著文化服飾等。

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在 1953 年加冕時穿的禮服就是反時尚的,而同時期 Dior 的禮服則是時尚的,因為那些禮服會在每個季節做出風格上的改變。

時尚,不酷了?

1957 年,Dior 巴黎總部,時裝模特合影 | 攝影: Loomis Dean / LIFE Magazine

不過,在大眾的語境中,反時尚的意義卻主要體現在“反”的姿態上。簡言之,與當下流行時尚潮流對立的時尚,都可以被稱之為反時尚。

因此,Vetements 幾年前剛走紅時,它挑戰主流時尚審美的姿態,被無數人視為反時尚。但當它越來越紅,成為了時尚本身,它的反時尚姿態反而會變得模糊起來。

時尚,不酷了?

日本設計師川久保玲創立品牌 COMME des GARÇONS 1980 年代的服飾作品形象

再比如 1980 年代在巴黎亮相的日本設計師群體,他們挑戰了歐洲當時講究華美浮誇的穿著,將人的穿著帶回到樸實禪意狀態。無疑,他們最初的姿態是反時尚的,而隨著擁躉越來越多,他們成為了時尚的一部分,反時尚的說法用在他們身上就不夠恰當了。

某種程度上而言,反時尚其實是反消費,背後是一套實用主義邏輯。

在全球同此涼熱的現實面前,反時尚之所以成立,源於眾生平等的普世價值觀。因為時尚本身是物質的、商業的,時尚服務的富裕人群通過消費的形式,與參與生產時尚單品的平民人群聯繫在一起,理論上貧富差距會變小,實際上差距卻越拉越大,此為反時尚的理由。

經濟上行時,有人反時尚,有人擁抱時尚,各方相安無事。經濟下行時,大家都很難過,反時尚被萬千人追捧,風頭蓋過時尚,然後被商業力量循循善誘,發展成為新的時尚景觀。

簡言之,平民以反時尚的姿態推動著時尚的民主化,現代商業文明再將反時尚廣而告之為時尚,如此往復。

此般演變離我們並不遠。2008 年金融危機之後,頗有反時尚姿態的 normocore 性冷淡風,備受追捧之後成為席捲全球的時尚潮流。到了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民主推動著時尚的多樣化浪潮,此般演變的速度更快。

不難體會,時尚潮流在一輪又一輪的發生和轉化過程中,酷時尚所需的反時尚土壤、立場、動機,早已被消費主義浸淫得面目全非。

02

享樂主義穿著的悖論與常態

某種程度上而言,消費主義就是享樂主義。

大部分人購買時尚單品,主要是為了讓身體表現得更完美,而不是為了保溫保暖,於是時尚穿著具備了享樂主義的作風。

最近一兩年很受追捧的街頭運動裝扮,被籠統地解讀為個人主義,實質上就是享樂主義。

比如LV 2019春夏男裝秀場上出現的圍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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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uis Vuitton 2019 春夏男裝秀場圍兜造型

圍兜自帶的貼身束縛感,是設計師和穿戴者對喪文化和頹廢美學的一種積極迴應,其背後是一套追求享樂主義和身心安全的自洽邏輯。

以及之前聊到神似丁字褲的 Codpie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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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cci 2019 春夏秀場男裝造型

Gucci 對這款設計給出的解釋是呼應 2019 春夏秀場主題,展示 1970 年代迪斯科文化的目眩神迷之感。結合當下氣氛來看,則可以認為設計師洞察到了年輕人追捧頹廢美學和喪文化的心態,享樂式穿著恰好能撫慰他們。

享樂主義穿著的集大成者,無疑就是老爹鞋和 Virgil Abloh。

老爹鞋有多火,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它已經成為一種新的鞋履輪廓,幾乎所有時尚品牌都有推出老爹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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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老爹鞋剛出現在 Balenciaga 秀場上時,其誇張的外形觀感頗有反時尚的姿態和立場,但隨後不到半年時間,它就被商業力量和社交媒體推廣到盡人皆知,成為了實打實的時尚風潮。

當然了,最初亮相的那款 Balenciaga 老爹鞋還能勉強算做是反時尚的範疇,畢竟它沒有停產,還在以維持現狀的姿態存在。但是作為一種鞋履品類,老爹鞋已經有了成百上千種時尚變體,這正是享樂主義的功勞。

Virgil Abloh 身上的享樂主義作風更加明顯,他所追求的經驗主義,本質上一種謀生實用主義,註定了他的作品都是為了享樂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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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rgil Abloh

因此,作為消費者和穿著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注重花錢享樂的消費本身,而不是時尚穿著的意義本身,“現在花錢,以後思考”的信念成為享樂主義穿著的常態。

03

喪無盡頭,不反不立

深究當下備受追捧的享樂主義穿著常態,你會看到全球經濟衰退大潮中的一副副喪面孔。

因為有了喪的底色,時尚品牌和設計師紛紛在個人主義和享樂主義方面大做文章。

Gucci 無疑就是這方面的高手,設計師 Alessandro Michele 掌刀 Gucci 以來,最初在個人主義的路線上點石成金,隨後樹立起廣博龐雜的當代藝術史觀,最近兩季則是完全擁抱享樂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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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cci 2019 春夏系列廣告形象大片 | 攝影: Glen Luchford

時尚品牌們拿捏到了年輕人追捧喪文化的情緒,都拿出看家本事與這種情緒友好互動,效果積極明顯,一種脫胎於喪文化,經過精心包裝的時尚正能量景觀誕生,具體表現就是那些能勾起人們共情的細節和故事。

Viktor & Rolf 2019 春夏高定秀場,就是對這種喪無盡頭的時尚景觀的一次高調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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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ktor & Rolf 2019 春夏高定秀場造型

表面上看,“我不害羞,我只是不喜歡你”、“相信我,我是個騙子”、“我想要一個更美好的世界”等繡在高定禮服表面的標語,實在是太惡搞了,被吃瓜群眾當成笑話到處轉發。

兩位設計師 Viktor Horsting 和 Rolf Snoeren 表示,這些只是一種“時尚陳述”。陳述語句各不相同,潛臺詞卻出奇一致,無非是提醒別人“看我,看我,快看我”,或者被無數吃瓜群眾看成是日常生活中的內心共鳴。

這正是社交媒體塑造出來的社會狀態——當我們談論衣服時,表面是在談論衣服,實際上談論的並不只是衣服;當我們穿衣服時,表面是在穿衣服,實際在穿自己的日常情緒。

設計師顯然洞察到了這一點,他們小施妙招賦予人們談論的權力,讓自己經過幾千小時精心製造的作品廣而告之,吃瓜群眾在吐槽聲中釋放了內心的不安的喪氣,可謂一舉多得。

至於買賣與否,那是廣而告之之後的事。畢竟,時裝秀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宣傳,以及傳達品牌是否成功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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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ktor & Rolf 2019 春夏高定秀場造型

或許你會認為,一副副喪面孔會成為個人享樂主義的受害者與犧牲者,他們想要擁有更多,胃口不斷變大,永遠不會滿足,他們會走向喪無盡頭的慾望深淵。

其實沒那麼嚴重,如此這般喪無盡頭的時尚景觀中,設計師、時尚潮人、吃瓜群眾的狀態,不失為一種反諷。反諷,意味著示弱,意味著自我保護,意味著壓力的重新分配。於是,喪成了時尚演變的催化劑和潤滑劑,預示著某種新的時尚行為準則正在醞釀、即將發生。

不難看出,如此實用主義作風的喪文化,簡直和早些年的反時尚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雖然在具體行動上已經千差萬別,但在價值邏輯上還算是一脈相承。

追究起來,原因在於你我她他從來穿的不是衣服,而是情緒。當我們擁抱創造力的時候,我們心向未來,當我們溫存復古懷舊的時候,我們原地踏步等待破發、等待改變。

Justin Bieber 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幾年前,他把褲子垮到大腿根,漏出大半個穿著白色內褲的翹臀四處招搖,你可以認為他是在反時尚。突然某天,他走起了頹廢路線,成天穿得像個流浪漢,無疑他是在喪的邊緣試探。隨後他又美回來,高調戀愛結婚。今年,他推出了自己的潮牌。

所以,回到開頭的問題,時尚為什麼不酷了?因為酷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文 | PiPiJuiCe

圖 | 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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