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是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然而他經過孔子的修訂之後,成為了儒家經典——《六經》之一,《論語·子罕》上說:“吾自衛返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這一年,孔子69歲了,他返回了魯國,對《詩》進行了編輯整理。因為經過了大儒孔子的整理,所以這部詩歌總集就被後世稱之為“詩經”。孔子是如何整理詩的呢?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說:“古者詩三千餘首,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於禮義,上採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於衽席……三百篇,孔子皆絃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

司馬遷的這段話十分重要,他說到了孔子時代,《詩》總計有三千多篇,孔子經過一番刪減,僅餘下了三百篇。一刪就減掉了十分之九,這種刪改方式在後世當然會引起較大的爭論。當然,這裡說的三百篇只是取個整數。因為流傳後世的《詩經》,實際上有305篇之多,另外還有6篇僅有題目沒有內容,即便把這6篇加上,也僅311篇而已。

孔子為什麼刪掉了這麼多詩?對於這一點,沒人能說得清楚,後世爭論的焦點,乃是司馬遷說的到底對不對——孔子是否真的刪掉了十分之九的上古詩歌?對此有人認為確實是這麼回事,也有人認為不可能,東漢的王充持贊同的態度,他在《論衡·正說篇》中稱:“《詩經》舊時亦數千篇,孔子刪去重複,正而存三百五篇。”而東漢的班固也贊同這種說法,《漢書·藝文志》上說:“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政也。孔子純取周詩,上採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故也。”


毛萇:不以國名,獨傳《詩經》(上)韋力撰


《毛詩》二十卷,民國上海涵樓影印宋刊四部叢刊本,清康熙冊子紙印本,書牌


毛萇:不以國名,獨傳《詩經》(上)韋力撰


《毛詩》二十卷,民國上海涵樓影印宋刊四部叢刊本,清康熙冊子紙印本,卷首

除此之外,唐代的陸德明、宋代的王應麟等人,都贊同孔子刪詩說。最早提出這個懷疑者,乃是唐代孔穎達,他在《毛詩正義·詩譜序疏》中稱:“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言古詩三千餘篇,未可信也。”看來,孔穎達認為孔子刪的數量太多了,所以他說司馬遷的這番話不可信。

針對孔穎達的這個說法,宋代的歐陽修明確地表示反對,《呂氏家塾讀詩記》中引用了歐陽修如下的說法:“馬遷謂古詩三千餘篇,孔子刪存三百,鄭學之徒,以遷為謬,予考之,遷說然也。今書傳所載逸詩何可數也?以《詩譜》推之,有更十君而取一篇者,有二十餘君而取一篇者,由是言之,何啻三千?又刪《詩》雲者,非止合篇刪去,或篇刪其章,或章刪其句,或句刪其字。”

歐陽修說,他經過考證,認為古代流傳下來的詩不止是三千首,而《詩經》僅收了305首,確實說明孔子刪掉了絕大部分。然而歐陽修的這個說法僅是一種推論,當然,他的態度就不能受到後世的信服,因此宋代的朱熹、葉適、清代的崔述、朱彝尊、魏源、梁啟超等,都不相信孔子刪掉了這麼多的詩。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也只能讓專家們繼續爭論下去了,至少到了今天還未看到爭論的結果。


毛萇:不以國名,獨傳《詩經》(上)韋力撰


《毛詩註疏》二十卷,明萬曆十七年北京國子監刻十三經注疏本

到了秦代,秦始皇接受宰相李斯的建議,實行焚書坑儒,《史記·秦始皇本紀》上稱:“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其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

看來,除了朝廷規定的少數人之外,所有人不允許藏有《詩經》等書,必須拿出來燒掉。同時規定,即使是偶然,在言語中引用了《詩經》中的句子,也要被砍頭。這等嚴酷的法令使得《詩經》難以在市面上見到,但好在《詩經》中的篇章大多朗朗上口,雖然人們不敢公開地背詩,但私下裡總能默誦。也正因如此,經過秦火之後,儒家經典大多受到了損失,而唯有《詩經》基本完好地保留了下來,因此《漢書·藝文志》中說:“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之故也。”

好在秦朝的統治期很短,到了漢文帝時,《詩經》得以再次公開講授和流傳,當時講授《詩經》最有名者有四大家,他們分別是申培、轅固、韓嬰和毛亨、毛萇,這四家分別被稱為《魯詩》、《齊詩》、《韓詩》、《毛詩》,而後世將此並稱為“齊魯韓毛”。


毛萇:不以國名,獨傳《詩經》(上)韋力撰


《毛詩註疏》三十卷,清乾隆四年武英殿刻十三經注疏本

這樣的簡稱來源於前三者原屬的國家,比如申培是魯國人,故而稱為“魯詩”;轅固是齊國人,所以他講授的《詩經》被稱之為“齊詩”。但是韓嬰本是燕國人,但不知為何,他的講授不稱之為“燕詩”;而毛亨本是魯國人,但毛萇卻是趙國人,同樣,也沒被稱之為“趙詩”。為什麼這種命名方式不能一一而貫之?看來,自有其歷史的淵源在。

然而《齊詩》、《魯詩》、《韓詩》,原本就立於學官,因此這三家被稱之為“今文三家”,其簡稱為“三家詩”,而唯有毛詩乃屬古文經學。對於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周予同在給皮錫瑞的《經學歷史》所作的序言中說:“今文學以孔子為政治家,以《六經》為孔子致治之說,所以偏重於‘微言大義’,其特色為功利的,而其流弊為狂妄。古文學以孔子為史學家,以《六經》為孔子整理古代史料之書,所以偏重於‘名物訓詁’,其特色為考證的,而其流弊為煩瑣。”

周予同的這段話是總括六經的說法,而單純就《詩經》而言,於新在《詩經研究概論》一書中則稱:“今文三家與古文毛詩在本質上是相同的,都是將《詩經》奉為政治經典,都是借解說《詩經》來發揮比附儒家教義來為封建統治服務。但今文三家與漢代政治結合得更加緊密,故隨漢亡而亡。毛詩雖與漢代政治關係稍遠,但卻普遍適用於任何封建朝代。”

由此可知,齊、魯、韓三家詩到了漢代的末年就基本消亡了,而唯有《毛詩》流傳到了今天,因此說,我們今天讀到的《詩經》中的篇章,其實都是來自於《毛詩》。


毛萇:不以國名,獨傳《詩經》(上)韋力撰


《附釋音毛詩註疏》七十卷,清嘉慶二十年南昌府學刻重刊,書牌


毛萇:不以國名,獨傳《詩經》(上)韋力撰


《附釋音毛詩註疏》七十卷,清嘉慶二十年南昌府學刻重刊,卷首

對於《毛詩》的傳承情況,夏傳才在《十三經講座》中稱:“《毛詩》由毛亨、毛萇所傳,稱大毛公、小毛公。傳說荀子《詩》學傳自子夏,毛亨承自荀子。他在西漢初年開門授徒,著《詩故訓傳》(後簡稱《毛傳》),傳於趙人毛萇。河間獻王任毛萇為博士,獻《毛詩》於朝廷,但不被立為官學,長期在民間傳授。東漢後期《毛詩》立為官學,取代了三家《詩》的地位。以後,三家《詩》衰亡,《毛詩》興盛於世。我們現在讀的《詩經》,就是《毛詩》。”

看來,《毛詩》在漢代並未受到重視。雖然《毛詩》被河間獻王貢獻給了朝廷,但朝廷卻沒有把它列為“官學”,所以《毛詩》最初是在民間傳授,直到東漢後期,《毛詩》才取得了“官學”的正統地位。夏傳才的這段話應當是本自漢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的所言:“《毛詩》二十九卷。《毛詩詁訓傳》三十卷。……漢興,魯申公為詩訓詁,而齊轅固、燕韓生皆為之傳。或取春秋,採雜說,鹹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三家皆列於學官。又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

班固在這裡沒有點明,他只是說毛詩是毛公所傳,並且毛公說他的學問是本自孔子的弟子子夏。

關於毛公是哪國人?班固在《漢書·儒林傳》中又說:“毛公,趙人也。治《詩》,為河間獻王博士。授同國貫長卿。長卿授解延年,延年為阿武令,授徐敖。敖授九江陳俠,為王莽講學大夫。由是言毛詩者,本之徐敖。”這裡明確點出,毛公是趙國人。然而毛亨是魯國人,只有毛萇是趙國人,如此說來,《儒林傳》中所說的趙人毛公,乃是指的毛萇,可惜班固沒有點明這句話。

而後到了三國吳陸璣那裡,才點出了毛萇之名,陸璣在《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中說:“孔子刪詩授卜商,商為之序,以授魯人曾申,申授魏人李克,克授魯人孟仲子,仲子授根牟子,根牟子授趙人荀卿,荀卿授魯國毛亨,亨作《詁訓傳》以授趙國毛萇。時人謂亨為大毛公,萇為小毛公,以其所傳故名其詩曰《毛詩》。”

對於毛萇之後毛氏的遞傳情況,陸璣又在文中有如下的講述:“萇為河間獻王博士,授同國貫長卿。長卿授阿武令解延年。延年授徐敖,敖授九江陳俠,為新莽講學大夫。由是言毛詩者本之徐敖。時九江謝曼卿亦善毛詩,乃為其訓。東海衛宏從曼卿受學,因作毛詩序得風雅之旨,世祖以為議郎。濟南徐廵師事宏,亦以儒顯。其後鄭眾、賈逵傳《毛詩》,馬融作《毛詩傳》,鄭玄作《毛詩箋》。然齊魯韓詩三氏皆立博士,惟毛詩不立博士耳。”

由以上可知《詩經》的大致遞傳情況,但是今文經學家大多不承認陸璣的這個說法,比如皮錫瑞在《經學通論》中說:“若毛公為六國時人,著有《毛詩故訓傳》,史遷無緣不知。又鄭君始言大小毛公有二;陸璣始著大小毛公之名。鄭,漢末人,不應所聞詳於劉(歆)班(固);陸,吳人,不應所聞又詳於鄭。”

皮錫瑞認為,陸璣是三國時的人,陸怎麼知道有著這樣的完整遞傳?對於皮錫瑞的這個懷疑,蔣伯潛也表示贊同,他在《十三經概論》中說:“按唐人陸德明之《經典釋文敘錄》,始詳記《毛詩》之傳授;但共載二說,所引徐整之言與另一說又不同。徐整亦吳人也。且徐氏以大毛公為河間人,亦與鄭、陸二氏以為魯人者異。是古文《毛詩》之來歷,未可信也。”既然這樣的遞傳不可信,那怎樣的遞傳才是正確的呢?今文經學家當然有他們的說法,但這種說法顯繫有著門戶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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