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心（青白江）
記得在鄉下時，每逢節假日，常去請岳父吃中午飯，十有九次被他冷冰冰地回絕：不去。有時，他忙著活兒的時候，我接二連三地喊，他會冷不丁衝來一陣火炮珠子劈臉：“煩不煩啦？吃了早晌才好久嘛！”惹得我好心貼個冷屁股，左右不知如何是好。
我在部隊時因喜歡塗鴉文字，結識了妻子。這樁婚姻，當初岳父是最大的反對者，說什麼也不同意讓獨女將來跟我遠走外省他鄉。
我最終沒能留在部隊，生活進入動盪期，幾番顛簸周折，我還是帶著妻子女兒回到岳父門庭下。可岳父那張臉，好多年沒見過笑靨舒暢。
岳父個性強悍，卻超級勤勉能幹。在水利部門工作之餘，一回到家就紮在田間地頭，做不完的農事。鄉村大、小春，兩季收割忙種起來，半夜凌晨都能見到岳父風風火火抖擻麻利的身影。
我經常在他眼前做不好農活，逃不了被他一頓惹火臭罵。有一次，我給稻田擔潑尿水，鄉間小土埂路又彎又窄，身後他趟趟挑著擔子又攆催，我連人帶一擔尿水側倒在稻田旁。
那個醜樣，氣得岳父連天嚷辱噓唏：“喜歡那些書報頂個屁用，還不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我承認，他時常說話的尖刻聲調和表情是無法接受和認可的。可他人高馬大，確是家中的頂樑柱。
生活和日子太真實了，長久居住在同一小院裡，能避就避，能讓就讓吧。
一晃時間流走快30年，當年赤膊拌板桶收稻麥，汗流浹背拉架子車交公糧，勤快得內內外外一把好手的岳父，經不住歲月的蝕剝，強健的體質漸漸萎蔫下來。
其間，我放棄了愛好出門打工。可家庭責任重壓，依然艱難。倒是岳父在我背後偷偷塞錢給他女兒週轉接濟。明裡處，從農忙體力當幫手，到家裡添用農具修修補補，記不清多少個不要在哥、嫂眾人面前聲張的叮囑了。
8年多前，我患了一場大病，暫時失去養家掙錢的能力。岳父瞞著四房兒子、兒媳，拿出現金支持我那正讀大學的女兒，還罕見地拿出一份報紙給我看：“你不是喜歡看書報的嗎？”
這個意外使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多少年的小肚雞腸抹去悶鬱的無形隔膜。之後，再次引燃我塗鴉文字的熱情。
岳父86歲了，現在居然堅持喜歡看報；小病小恙，能瞞則瞞，能拖過就免得耽擱攪亂晚輩正常的生活；外出走動，瞧見合適的蔬果鮮菜買兩把，或扛半袋回來，但又惹得晚輩抱怨買貴了菜價和失了體面。
凡此種種，岳父一句話：趁還走得動，瞧瞧看看，花錢就想買個順意順心。
【作者簡介】
凡心，本名王榮。有小說詩歌散文等散見《成都日報》、《華西都市報》、《長江詩歌》、《山東詩歌》、《青海湖》、《山花》等報刊。詩歌入選多個集本，偶有作品（組詩、故事）獲獎。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成都市作協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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