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西川:從寫詩中感受精神的生長

詩歌 文學 藝術 歐陽江河 國際詩酒文化大會 2017-06-25

專訪|西川:從寫詩中感受精神的生長

著名詩人西川參加北京詩會

著名評論家張清華曾評論西川是一位“令人生畏、難以把握的詩人”,對此,西川從寫作者的角度解釋說:“我有時候會覺得我自己是自己的陌生人。人通過寫作、文學、藝術創作,不斷探索,就會不斷呈現出一個新的自我,驚訝於自己的潛力和創造性。”

6月18日,西川出現在“中國詩歌網成立兩週年座談會暨國際詩酒文化大會北京詩會”上,瀘州老窖對本次活動予以大力支持。活動現場來了超過一百名詩人,他們中有像謝冕、鄭伯農這樣年逾八十的詩壇前輩,有吉狄馬加、王家新、歐陽江河這樣的當代詩人,還有幾十位年輕的詩壇“小字輩”。“如果大家都讀詩、寫詩,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只要我們動筆,我們就進入到這樣一個大家庭裡,這是一個很好的活動。”西川說。

古代的詩

自詩歌誕生之初 每位詩人都是抒情的主體

在北京詩會上,西川與葉延濱、歐陽江河、唐曉渡、西渡等詩人共同上臺,就“詩人傳承發展傳統文化的歷史使命”、“新媒體時代下的詩歌創作”、“現代新詩與舊體詩的雙向影響”等話題展開了對談。西川認為,中國古代文化在世界範圍內都是非常獨特的。中國學問、學術、思想的源頭,是從亂世中來的,它影響到我們怎麼看待世界、對這個世界。

在接受專訪時西川還透露,他對中國古典文化中的很多門類都很感興趣,不只是詩歌,還包括繪畫、哲學等,在他看來,所謂“古典”絕不僅僅是詩歌,它的範圍非常廣闊,涵蓋了古時人們生活的各個側面,也在深刻影響著現代人。比如,中國古典詩歌自誕生之初就帶有獨特的抒情特徵,從詩經到楚辭唐詩宋詞,幾乎全是抒情詩,每位詩人都是抒情的主體,用詩歌來表達自己,或者為一幫人代言。這一特性影響到現代人的文化審美和對古典詩歌的評判標準,但以詩歌為切口深入到古代人文化、生活的各個領域去研究,又可能會有令人吃驚的發現。

“每個時代的詩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當代’,就像今天的詩人要處理我們的當代生活一樣,古代的詩人也要處理他們的當代生活,這裡面就有一個結構性的關注點:每個時代的詩人和各自的當代是什麼關係?”西川說,“當我們試圖解讀古代詩人的生活和他們寫作之間的關係時,從這個角度,我們可以把詩歌整個打通。而這個角度是我們很少討論到的。”

直到今天,中國的現代文明早已與世界同步,但在外國人眼中,“中國文化”仍然是指中國古典文化,並且這種文化是非常令人欽佩的。在古代,每一位詩人走完自己的“當代”後留下來的作品,經過大浪淘沙,最終由精品彙集成了今天我們眼中的古典文化。同樣的,在當代中國,我們要使自己覺得自己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絕不僅僅是身為中國人、能讀寫中文這麼簡單。“只有在瞭解了中國文化、同時也瞭解了世界文化之後,在這個前提下,你才能說你是一個真正的中國人。”西川說。

現代的詩

中國當代讀者與詩人 知識構成區別巨大

在中國文化數千年的進程中,詩歌精神一直閃耀光芒。從古體詩到新詩,文字的應用方式有了本質的區別,新詩固然從古體詩中繼承了很多東西,但二者使用的語言、審美方式、表達方式,都有非常深刻的不同。

作為古體詩的研讀者和新詩的寫作者,西川對於二者的關係有著自己的看法:“不同的語言就是不同的節奏,人用不同的節奏說話,就意味著他用不同的方式來理解世界。古代詩人用五言、七言或者四六駢文的節奏來理解世界,我們今天用白話、現代漢語,所以我們和古代詩人面對的並不完全是同一個世界。語言上的不同,會導致審美方式的不同、關注的問題也不同。”

其實,詩歌並不是從古體詩一下子就進入了當代詩歌的這種狀態,在過去一百年間,中國的讀者見識到了胡適、徐志摩那一代詩人的作品,比如“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比如“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到後來的大躍進時期或文革時期,很多民間詩歌作品流傳很廣,另外還有很多人對歐洲浪漫主義的代表詩人如雪萊、拜倫、普希金等略有了解,再加上古詩中比較淺顯的那部分,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等,這些就構成了中國很多讀者關於詩歌的知識構成。在西川看來,這種知識構成以及由此培養出來的審美情趣,造成了中國當代讀者與當代詩人之間的巨大差距。

“好的詩人,就是真正有創造力的詩人,能夠給語言、文化帶來新東西的人。優秀詩人的才華能讓人一眼就看出來,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滿足於五四運動中的浪漫主義變種、民間詩歌作品或歐洲的浪漫主義這種知識狀態。”西川說,“所以,為什麼有的詩人那麼受讀者歡迎,但是真正優秀的詩人卻會對他們不屑一顧?這就涉及到中國詩歌讀者與詩人在詩歌知識構成上的巨大區別。”

我的詩

所謂“第三代詩人” 是不講理的命名

在現在的文學類教科書中,西川被列入“第三代詩人”。西川表示,這一說法最早出現在上世紀80年代上半期,當時北島被算作第二代詩人,按年齡劃分,在他以前的都算第一代,而西川就算第三代了。“這是一個不講理的命名,但是很像詩人的命名,所以很有意思。”西川說,相較於同齡詩人追求的反文化、白描生活、反對崇高等作品風格,自己算不上“第三代”的主體。

“我自己的寫作抱負,不完全是‘第三代’的概念能夠概括的。我跟‘第三代’在寫作觀念上有很大的不同。”西川說,“當別人要反文化的時候,我可能要打開文化看看裡面是什麼,我要深入到裡面去;當別人要反語言的時候,我要繼續挖掘語言的可能性;最大的不同就是當人們想把詩歌和生活建立關係時,我覺得詩歌不僅僅要和當下的日常生活建立關係,也需要跟過去、未來建立關係。詩歌寫作,實際上跟整個文明都有關係。”

“詩人生在中國簡直太不幸了。”西川曾常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但現在他表示要“修正一下”。“詩人在中國也有幸運的一面,我們面臨這樣一個巨大的歷史轉折時期,這個時代為詩人提供了很多的可能性和素材,因此一些外國的作家朋友們都很羨慕中國人。現在全世界信息共通,我只想做一個體面的中國人,有我獨立的精神領域,在世界詩人面前,不那麼丟人現眼。”西川說,“我有一本書的名字叫《大河拐大彎》,現在的時代正好就在經歷大河拐彎,一定會有很多問題,但都是這個大河拐大彎過程中的一步。”

通過詩歌創作 感受精神層面生長的樂趣

其實,到了西川創作的時代,已經有很多詩人專注於寫詩,但西川卻只讓自己做“50%的詩人”,除了寫詩外,他還做翻譯、理論研究,甚至繪畫。因為曾長期在中央美術學院教書,西川一直跟中國當代美術界、視覺藝術有著密切關係,這也是他區別於當代中國幾乎所有詩人的地方。

西川表示,當代藝術的實驗精神對他有特別的意義。“我覺得我自己是一個藝術家類的詩人,雖然我一直都在學校工作,可是我對於非主流的、亞文化的,比如反叛精神、搖滾等等都有興趣。我自己是受到世界當代藝術的影響,當代藝術裡面很多試驗的觀念,比如視覺藝術領域裡的各種觀念、試驗,充滿了活力和探索精神。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呈現視覺藝術,比如大地藝術、方案藝術、表演藝術、行為藝術、聲音藝術……這些東西對我會形成刺激和影響,所以別人有的時候讀不懂我的東西,就會像張清華老師說的,我是一個難以把握、令人生畏的詩人”。西川說。

也許正是因為有詩歌以外的文化、藝術生活讓西川“分心”,並使他的眼界開闊,他才能始終保持對詩歌的敬畏和好奇,以及用詩歌探索世界的熱情,寫詩三四十年了,他不但不知疲倦,還仍然能夠找到詩歌創作的快樂。

“連李白那麼張揚的人,在年輕時也寫過: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不論我有多少成就,在我內心深處,總覺得有個未知的東西,無論我如何努力靠近它,他都還是會走遠,永遠和我保持一段距離,這使我充分地瞭解到,我是一個有限的人。”西川說,“我經常感覺到自己如在無人之境,因為我思考的很多問題別人不想,我正在走的路別人看不見,我不斷要面對新的問題,想克服它就只能繼續往前走,這就是詩歌給我帶來的快樂。雖然到了我這個年齡,身體已經不再生長了,但詩歌創作能讓我在精神層面感受到生長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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